第五章 我燒我自己
夜半打更,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更夫哈欠連天,白日沒睡好,眼皮直跳,隻好起身喝點小酒紓解紓解,尋思著是不是有事發生,一天平靜過了,沒半點磕磕絆絆,浪費情緒。
路過程府,更夫敲打著手裏的竹棒子,正欲開口念詞,鼻子比眼睛更先察覺到火星子味,揉揉睡眼,睜大了眼珠子,程府的西園果然有火光,隻是還小,連忙拍門呼喊。
“守門的!!你們院走水了!!!快醒醒!!!走水了!”
更夫一邊拍門一邊叫喚,動靜驚醒了不少人,大夥急忙火燎地套了外衣就走出房門,查看是哪處著火了,隻見西園的火光越來越大,趕忙敲鑼打鼓喊人去救火。
西園是小姐們的住所,要是燒著剛回來要入宮為妃的小姐,可就要命了。
雖說現在正值秋季,天幹物燥,可平日都有人巡查,小心的很,這火來得蹊蹺。
程嵬正冥思苦想謀劃如何讓程瑜勾搭上官長竺,聽外頭忽然嘈雜喊叫起來,打開房門一看,西園走水了,而且是程采住的那屋,趕忙披著外衣就跑去,心裏想著官長竺那麽厲害的人物在,采兒應該無事,將自己的心神安穩下來。
“老爺,火勢控製住了,但是不見三小姐的蹤影。”管事抹去臉上的汗水,他聽見門房大呼走水就立馬提著水桶撲火,所幸西園裏有很多池塘,火勢及時控製住,沒有殃及別院,隻程采住的這屋被火燎得黝黑黝黑的。
“你說什麽?采兒不是一直在屋裏昏睡,怎麽不會見了,如春呢?她不是一直守著小姐的嗎?”程嵬壓不住火,本來就憂心程瑜的靦腆,忽然又是著火又是人不見,事情堆著來的。
“小人不知,趕來救火時,屋裏沒有呼救聲,小姐跟如春應該是一起不見的。”管事也不知道程采跟如春去了哪裏,按時這個時辰,應該都在屋裏睡覺才是。
程嵬四處張望尋找官長竺的身影,程采這屋著火,官長竺肯定不會袖手旁觀,莫不是官長竺將人救走了,可救人怎麽會救不見了。
“父親,發生什麽事了?”程瑜是第一個來的,看著最後一點火星被澆滅,沒有危險了才敢靠近。
“你見著你采兒姐姐了嗎?”程嵬皺著眉,這場火來得突然,他懷疑是人為縱火。
“采兒姐姐不是一直昏睡在屋裏?”程瑜看著已經焦黑的院子,捂著嘴,“父親,采兒姐姐難道?”
程嵬搖頭,“屋裏沒有人,長竺賢侄也不知所蹤。”
程嵬越來越懷疑這是采兒為了逃避入宮的幌子,這兩日的昏睡也是為了遮掩。
“萬福,派人查一查起火原因,召集人手搜縣,三小姐失蹤,有線索者皆賞。”程嵬讓程瑜回自己的院子歇著。
萬福領命,著手去辦。今夜的火勢不大,所以沒有驚動太多人,起火原因任誰也猜不到是程采本人的無心之舉,更準確說是薛綰睡覺不老實,扔出來的枕頭正好砸中燭火,而薛綰快被火燎到屁股也沒醒過來,直到如春起夜發現火已經燒起來,正欲呼人救火,卻被官長竺點住穴道,薛綰和如春被打包帶走。
如春被解開穴道時還大呼著救火,直到反映過來自己已經不在起火的房間而是在一片樹林當中,身旁的火堆燒得劈裏啪啦
“坐下歇會兒。”官長竺坐在樹根上,薛綰靠在他身上睡得正香,像是不曾在火海裏待過。
官長竺是服氣的,他傍晚的時候就取了包子準備回程家,發現程筱筱在門口堵他,幹脆直接用輕功翻進來,先是去看看薛綰醒了沒有,發現人還在睡,放下包子回屋睡覺,他睡眠一向很淺,深夜嗅到火星子味,打開窗子就瞧見薛綰那屋火光正盛,忍不住扶額,破窗進屋,發現火都燒到床幔了,綰綰還抱著被子睡得天昏地暗,真火燒屁股也醒不過來。
他正打算抗走薛綰,聽到如春靠近的腳步聲,伏在門旁,如春推門進來就被點住,官長竺肩上扛一個,手裏夾一個,離開了程府。
“官公子,我們怎麽會在這裏?”如春心思單純,沒想太多,隻覺得官長竺武功高強,能夠帶著兩個人離開火場。
官長竺將過程解釋了一番,當然不會說他起初想造成薛綰被燒死的假象,這樣薛綰就不用進宮,但是又不好找到代替的屍體,畢竟是一條性命,也不忍心把如春直接丟在火場。
於是給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實際上隻要他想,能夠輕易地打昏一個丫鬟代替薛綰,再將如春點住,以他的氣運,能夠保證大火在將院子燒個幹淨前不被澆滅,他們天官府不說別的能力,單論運氣是頂級的好。
“原來如此,還是官公子思慮周全,要是被老爺發現小姐有昏睡不醒的毛病就糟糕了。”如春認真地點點頭,表示很讚同官長竺的做法,隻是這離程府也太遠了吧,如春眺望著有陣子距離的堯山達縣,她們已經不在堯山達。
“長竺師兄!”薛綰從夢裏驚醒,她夢見常嬤嬤又來搶她吃的。
“醒了,我還以為你得睡到明晚。”官長竺是聽聞薛綰吃了一下午,怎麽也要睡兩天,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綰綰離開天官府後吃得越來越多,睡得卻越來越少,這個少是針對薛綰以前的睡眠時間,與正常了比較起來,薛綰睡的時間是他們的三四倍,吃的越多睡得越久。
“師兄,我和你說,我跟那個常嬤嬤不對盤,她搶我一次吃的,我做夢都被嚇醒,你認識那個常嬤嬤嗎?滿臉皺紋還特別凶巴巴的。”薛綰壓根沒有在意自己身處何地,劈裏啪啦一堆話蹦出來。
官長竺顯然是習慣了,“知道知道,咱們早日進宮,你就早點擺脫她。”
“三個願望。”薛綰可不糊塗,長竺師兄就想著她早點進宮解決這檔子事。
官長竺抓住薛綰伸出的三根手指,調侃道:“師兄說到做到,放心,我又不是綰綰。”
“綰綰怎麽了!綰綰也是說到做到的,師兄你不許汙蔑綰綰!”
薛綰甩開官長竺的手,假裝生氣的轉過身子,瞧見一直想搭話卻不知道怎麽開口的如春,“你站著做什麽?過來我旁邊坐,我和你說,長竺師兄可壞了,大半夜把我們帶到這種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地方,我們兩個弱女子想反抗都沒辦法。”
官長竺氣笑了,平日誰欺負誰都不知道,在小丫頭片子麵前瞎說話,看如春那個吃驚的表情,想解釋都不知道怎麽開口。
“行了,現在不餓了?話那麽多。”官長竺不會和薛綰真的置氣,薛綰睡醒有兩個狀態,一種是餓了,眼裏心裏都想著吃,用吃的堵住嘴巴,另一種就是暫且不餓,話特別密,還沒什麽營養,淨是揶揄他的。
“說起來,這山林裏麵一定有野味,長竺師兄弄點野味唄。”薛綰現在確實不餓,但嘴巴還是想塞點食物。
“小姐既然醒了,我們就回去吧,老爺一定很擔心小姐,況且山裏風大濕氣重,小姐就穿著單衣,容易著涼。”如春不知是真信了薛綰的話,還是夜裏的山林陰森恐怖,一直躲在薛綰身旁避開官長竺。
“你看看,長竺師兄這麽壞,把我帶出來還不知道給我拿兩件衣服,凍死我了。”薛綰裝作很冷的樣子,抱著自己的雙臂,假模假樣地摩擦了兩下。
“行行行,帶你回去,你這張嘴叭叭叭的就該拿食物堵上。”官長竺將火堆滅了,頓時暗了下來,如春緊貼著薛綰,生怕暗處竄出老虎猛獸將她吞了。
“你別怕,等會兒長竺師兄會抱著你。”薛綰安慰地拍拍如春,“我要上背!長竺師兄快點蹲下來。”
薛綰雀躍地將如春推到官長竺麵前,按住官長竺的背,蹦躂上去,搖著腳催促官長竺快點走。
“你別動了,當心我放手讓你摔個一大屁股墩子。”官長竺虛晃了一下,嚇嚇薛綰。
薛綰才不怕,用胳膊死死卡住官長竺的脖子,官長竺差點被薛綰勒得背過氣,“死丫頭,你想謀殺親師兄啊。”
“長竺師兄那麽強,怎麽勒得死,快點快點,這裏冷死了。”薛綰催促著官長竺,她最喜歡長竺師兄帶著她飛來飛去,她武功太差,翻個牆都費勁。
“你安分點,如春姑娘,冒犯了。”官長竺點住如春,他不習慣抱薛綰以外的人,還是提著人衣領子方便。
月光溫柔地傾灑在林間,如果沒有薛綰死扒著官長竺,估計這是一幅很帥氣的畫麵,俊朗少年人,身輕如燕,腳尖點葉,掠過夜空。
官長竺帶人回來,也不過片刻功夫,程嵬剛吩咐完萬福,讓程瑜回屋睡覺,下一秒官長竺帶著薛綰還有如春落了地。
程嵬目瞪口呆,什麽情況?
官長竺悄聲對薛綰說道:“他就是采兒的父親,程嵬。”
“父親好久不見啊,我方才和長竺師兄還有如春出去轉悠了兩圈,哎呀,火已經滅了,動作可真快啊。”薛綰鬆開官長竺,平穩落地,先是上下打量了程嵬,再瞧了瞧被燒焦的屋子,“師兄,今晚我擠你那屋吧。”
“長竺賢侄,你們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程嵬收回下巴,他算是第一次見到清醒著的薛綰,古靈精怪的,“采兒,不可胡鬧,你暫時和你瑜兒妹妹住一處。”
“嗯,都聽父親的,不過我餓了,有沒有吃的呀?我想吃肉包子。”薛綰示意官長竺將如春的穴道解開,天官府的點穴手法與外界不同,被點住的人毫無意識,解穴後也隻當是晃了神,不知道自己曾被點過。
官長竺差點忘了如春是被點住的,當即解開了如春的穴道,如春回過神,方才還在樹林,轉眼就回了程府,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如春,走,跟我去弄點吃的。”薛綰拉著還沒回過神的如春,準備屁顛屁顛地摸到廚房去。
程嵬聽薛綰提起吃飯,立即想起今早常嬤嬤來和他告狀,黑了臉,“采兒站住,父親問你,昨日是不是得罪了常嬤嬤,人常嬤嬤在宮裏是有頭有臉的嬤嬤,父親為了你花費了大把精力才將人請來,你不知珍惜,還敢與嬤嬤頂嘴。”
薛綰現在聽到常嬤嬤三個字都要抖一抖,她最恨有人搶她吃的,但是她不能在程嵬麵前表現出來,努力地憋紅雙眼,萬分委屈地回過頭,可憐巴巴地說道:“父親,采兒不是故意的,采兒那時餓極了才……”
薛綰話說到一半,眼淚已經啪嗒啪嗒地掉下來,眼裏滿是說不盡的委屈,加上這張可愛的小臉,特別有殺傷力。
官長竺對她這招見慣不怪,但是麵對這樣的薛綰永遠是不忍心說她半點,而程嵬哪見過這陣仗,嚴厲的話全數堵在喉嚨,生咽了下去,像哄著三歲娃娃一般,輕聲細語,“別哭別哭,是為父說話重了些,為父道歉,采兒乖,餓了是嗎?為父馬上讓人給你做肉包子。”
“萬福萬福,萬福去哪了?!”程嵬見薛綰趴在如春肩頭,已經抽泣起來,整顆心揪了起來。
如春輕輕拍著薛綰的肩頭,“小姐不哭,如春給小姐做肉包子吃。”
“嗯嗯。”薛綰躲在如春肩頭,悶聲點點頭,藏著的小臉早就偷笑起來。
官長竺咳嗽兩聲,示意薛綰收斂一些“”,控製住情緒,萬一發病了,得不償失。
“父親不怪我了嗎?”薛綰止住哭泣,帶著哭腔問道。
“不怪不怪,父親怎麽舍得怪采兒,這麽多年離家在外,如今難得歸家也住不了幾日便要啟程進宮,父親著實心疼。”程嵬語重心長。
采兒雖然長相不算出眾,但是剛剛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說不準皇上就吃這樣的類型,要知道皇上雖然不會寵幸妃子,但是依然有很多大臣把女兒送進宮,個個是顰笑動人的大美人,多年來不為所動,極有可能是看膩了自己的美貌,妃子再美也沒有自己美,於是提不起寵幸的興致。
“謝謝父親!”薛綰開心地向程嵬鞠了個躬,拉著如春和官長竺跑走,“我和長竺師兄還有如春先走啦。”
“慢些跑!大半夜的小心摔著。”程嵬慈愛地目送薛綰的背影,采兒的母親是個大美人,若非當年的救命之恩,也不會委身嫁給自己做妾,可惜身子弱,生下采兒沒幾月就去了,采兒也在五歲那年被送到天官府沒再回來過,不知不覺采兒長成了大姑娘,隻是遺憾沒遺傳到她年輕時的美貌。
程嵬想到此處,心裏咯噔了一下,說起來,采兒小時候眉眼還是像極了她母親,怎麽長大後一點也不像了,莫不是.……程嵬搖搖頭,明白了一半,隻要是以程家人入宮,他也不深究其中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