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狗急跳牆
“吱呀。”
破舊的木門發出一道瘮人的聲響，臉色慘白的薑峰叼著卷煙，單手抱著血跡斑斑的罐子，走進了女屍鬼的房間。
“娘子，睡醒了？”他一改之前的懦弱，變得義無反顧起來。
這時，女屍鬼變回美豔的樣子，坐在梳妝台前淑雅地打扮著自己。
“相公真體貼，人家正睡醒就給送吃的過來。”女屍鬼見到薑峰手中的沉甸甸的罐子，不禁露出嫵媚的笑臉，但是下一秒它就眉頭微皺，奇怪地問道：“相公沒尋到別的人血麽？為何罐子上的血氣是你的味道？”
“這方圓千裏都是荒野，哪裏能尋到別的人血？我的血你就湊合喝吧。”薑峰悠然地走到窗前，俯瞰著下麵皚皚的街道，西方是一輪赤紅的斜陽。
“也好。”女屍鬼莞爾一笑，站起來，走到薑峰背後，妖嬈地抱住他的腰，將下巴抵在他的肩頭，溫柔地說道：“如果隻喝相公的血，相公隻怕活不到後天呢。”
反正快死了，薑峰也沒有什麽好怕的。他輕輕地拿開纏繞在他腰間的女屍鬼胳膊，轉過身，將嘴中的半截煙拿下，盯著女屍鬼，道：“娘子，我體內的屍毒可有解藥？”
“恐怕沒有。”女屍鬼微笑著說道。
“也就說我隻有幾天的壽命嘍？”
“相公莫怕，等我吸幹你的血後，會將你煉成鬼奴，讓你永遠追隨在我身邊的。”
“有句老話說得好，狗急了還會跳牆呢？你就不怕把我逼急眼了？”
“在我眼中，你連狗都算不上，頂多是一隻小兔子。”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咯咯，我是鬼，不是人。”女屍鬼肆無忌憚地笑道。
薑峰眼中猛然泛起凶光，冷冷地說道：“你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解掉我身上的屍毒，馬上離開這裏——”
“我選第二個。”女屍鬼搶著說道。
“談判破裂。”說著薑峰就用手中的煙頭，將罐子上被血染紅的短短的導火索點燃。
“罐子裏裝的是什麽？”看著快速燃燒的導火索，女屍鬼立即緊張起來。
“畜生，下地獄去吧！”薑峰突然怒吼一聲，猛地將手中的罐子拋向女屍鬼，然後縱身一躍，從窗口跳了出去。
“嘭！！”
他剛跳出窗戶，還沒落地背後就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一股灼熱的氣浪就將他衝飛，致使他重重地栽到覆蓋著積雪的街道上。
斜陽下，寂寥的野牛城中猛地耀起一顆屋宇大的火球，滾滾濃煙隨之升騰而起，破舊的二層小樓在猛烈的爆炸中，直接化為無數飛射的碎片。
強烈的衝擊波亦在城中，掀起一層翻滾的雪浪。
“哈哈！”待肆虐的雪浪停歇，薑峰從積雪中爬起出來，望著熊熊燃燒的小樓殘骸，狂怒地大笑道：“真當老子好欺負？賤貨，也不打聽一下老子是誰？老子是威震八荒的野牛城城主——薑峰！”
“是麽？”就在薑峰宣泄著心中憤怒之時，一道飽含著怒火的沙啞聲，幽然從燃燒的小樓殘骸中傳來。
“不是吧？”聽到女屍鬼的聲音，薑峰頓時氣焰全消。
微紅的斜陽光輝下，一個渾身焦黑、冒著輕煙的怪物，幽然從燃燒的小樓殘骸中走出來。它如血珠子般的雙眼中，燃燒著瘋狂的怒火，腳下的冰雪被踏得滋滋冒煙，身體也被炸出不少傷痕，流出不少腐臭的墨綠色的屍血。
“娘子，我現在道歉還來得及嗎？”薑峰驚恐地問道，如果現在手裏有把刀，他肯定直接抹脖自殺了。
誰也不知道一個被惹毛的屍鬼會幹出什麽事！
“小畜生，本仙姑會在你活著的情況下，掏出你的心肝腸子，扒了你的皮，讓你體會到人間最痛苦的折磨！”女屍鬼咬牙切齒地低吼道。
“既然你這麽愛記仇，就是逼我和你魚死網破。”薑峰極力抑製住心頭的恐懼，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石，企圖做最後的掙紮。
“死去吧！”女屍鬼兩條焦黑健壯的腿先是微微彎曲蓄力，而後猛地彈躍衝起，強勁的力道“砰”地一聲，在地上掀起一圈勁猛的氣浪和紛飛的碎雪。
它像一支飛馳的疾矢，凶悍地射向薑峰，一隻恐怖的鬼爪直接瞄準薑峰的喉嚨，若被他掐住，薑峰將被像小雞一樣被扭斷脖子。
可就在千鈞一發之時，一隻裝滿尿液的罐子，狠狠地飛了過來，精準地砸中了怒火中燒的女屍鬼腦袋。
“啪！”
隨著罐子破裂聲響起，微黃的尿液淋得女屍鬼滿身都是。
奇異的一幕出現了：眼看著就要掐中薑峰脖子的女屍鬼，竟然直愣愣地栽到雪地上，渾身先是騰起一縷縷青煙，而後“呼”地一下燃燒了起來。
這情景就像淋了火油一樣。
“啊啊！”
女屍鬼被灼燒得非常痛苦，滿地打滾哀嚎，看得薑峰一愣一愣的。
“哼，老夫積攢了五十多年的陽氣，終於派上用途了。”李鍾背後掛著四罐尿，手中還提著一罐，如英雄登場般走了過來，氣勢逼人，威風凜凜。
“這，這老童子尿比汽油還猛烈？”薑峰狂喜地看著李鍾，第一次發現這個殘疾大叔如此帥氣。
“多虧城主大人將它惹急，吸引了它的注意力，不然在它理智的情況下，我是不可能擊中它的。”李鍾含蓄一笑，將手中尿罐子拋給薑峰，道：“快將它燒死，別再給它喘息的機會。”
“這種撿人頭的粗活，就交給我吧！”薑峰接過罐子，揚起胳膊就要朝女屍鬼身上摜。
孰料，渾身燃燒著火焰的女屍鬼，竟察覺到了這一幕，猛然抬起爪子拍擊地上。
“砰！”
強大的力量旋即掀起一股勁夾雜著碎雪的勁風，硬生生將薑峰掀飛數米，然後重重摔到地上，手中的罐子也碎了，微黃的尿液淋了一身。
“大膽妖獠，竟敢反抗？！”李鍾雙目怒睜，提起一罐尿就朝女屍鬼摔去。
吃過一次虧的女屍鬼自然不會再中招，它強忍著烈焰灼燒之痛，猛然飛躍而起，眨眼之間就消失在另一條巷子裏，拋射出去的罐子，“啪”地一聲粉碎摔在地上。
“遭了！”李鍾大叫一聲，道：“這怪物妖法不淺，一罐尿不足已殺它，我們恐怕會遭到瘋狂報複，城主大人請速速離開，我與它死戰到底！”
“嗖、嗖、嗖！”
李鍾話音未落，幾十塊酒壇大小的碎石，就從另一條巷子裏，急速飛射過來，仿佛一顆顆可怕的炮彈。
“城主小心！”
情急之下，李鍾奮不顧身地將薑峰推倒，而他自己卻被一塊酒壇大小的的碎石擊中腹部，狼狽地飛退十幾米遠，最後重重的撞擊到一堵舊牆壁上，身後背著幾罐尿全部被撞碎。
這一下重創了李鍾的髒器，鮮血像泉水一樣汩汩地從他的喉嚨中湧出。
“鍾叔！”薑峰大叫一聲，連忙爬起，拚命奔到李鍾麵前。
“城主，快，快逃！”李鍾痛苦地依靠在牆根，恍惚的目光緊盯著薑峰的背後，驚恐地催促道：“別管我，快逃啊！”
“逃？今天，你們都得死！”
薑峰背後十幾米遠的位置，像被剝了皮一樣的女屍鬼，渾身流著墨綠色屍血，殘餘的火焰仍灼燒在它身上，但它已經無暇顧及，此時它心中的怒火已掩蓋一切。
它單手舉著一堵幾千斤重的青石牆，死死地盯著薑峰的背影，仿佛一隻被惹急眼的瘋狗，徹底炸毛了。
“不要管我，快逃啊！”嘴中不停湧出鮮血的李鍾，一邊驚恐地盯著女屍鬼，一邊極力地推著薑峰。
薑峰快速地轉頭看了一眼，然後強行抱起了瘦弱的李鍾，想要帶他一起逃走。
“放下我，不然咱們都得死！”李鍾掙紮著大吼道。
“死吧！”女屍鬼猛地怒吼一聲，輕易將舉起的巨大的青石牆拋起，狠狠地砸向薑峰。
斜陽的餘暉下，薑峰抱著李鍾艱難地逃跑著，但急速飛來的青石牆的陰影已然籠罩下來。似乎嗅到了死亡氣息，他停止了奔逃。
“鍾叔對不起，我太窩囊了。”他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了，低頭望著李鍾，臉上露出淒然笑容。
聞聲，李鍾老淚縱橫，但死亡將至，他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隻能悲涼地閉了雙眼。
幾千斤重的青石牆，就是一張急速抽來的巨型蒼蠅拍，而薑峰和李鍾就是兩隻蒼蠅，若被它拍中，兩個必然化成一灘肉泥。
然而就在他們閉目等死之時，一道彪悍的身影赫然墜落下來！緊接著，來者彪悍地揚起碗口大小的拳頭，凶狠地轟向急速砸來的青石牆！
“嘭！！”
隨著爆裂聲響起，幾千斤重的青石牆，瞬間化成了飛射的碎石！
緊接著，又有三道肥碩高大的身影，飛速衝了過來，與前者並排而立，像一道銅牆般擋在薑峰身上。
薑峰意識到自己沒死，急忙睜開眼，轉身看去。
為首的正是荒野店主——劉氏，她身高近兩米，穿著一件光著膀子的獸皮馬甲，兩條胳膊上隆起一塊塊肌肉疙瘩，手上戴著兩隻銅絲編織的無指手套，整個背影顯得孔武有力！
另外三個分別是，她的大兒子肉丸，二兒子魚丸，小兒子大山，他們手中各抱著一杆獵槍。
“劉氏？不看著你那破店，跑到這裏攪局？”女屍鬼又驚又怒地質問道：“難道你忘了你說過的話，除了自己家的事，從不摻和任何紛爭？”
很顯然，女屍鬼認識劉氏，還有幾分忌憚。
劉氏能在荒野中經營獵人商店，自然有一些手段，她雖不是擁有魂源的獵師，使用不了任何魂力，但她有一身的蠻力，甚至曾手撕過三階凶獸，她在這方圓百裏也是小有名氣的。
望著四坨大肉守在自己前麵，薑峰激動得幾乎淚奔，前一秒還萬念俱灰，眼下安全感已經爆棚。
“他是野牛城城主，你不能殺。”劉氏神情冷酷地說道。
“沙沙！”渾身狼狽的女屍鬼，極怒道：“為何？”
“我也曾是野牛城的人，是他爹的子民，我不能見死不救。”劉氏說道。
“那我就將你們一並殺死！”女屍鬼吼道。
“你可以試試？”劉氏猛然捏起雙拳，指骨哢嚓作響，一股威猛的氣息猛地襲出，宛如一尊女戰神：“隻要你敢靠近半步，老娘就生撕了你。”
話畢，她三個胖兒子同時端起獵槍，齊刷刷地指著女屍鬼，一副嚴陣以待的架勢。
“啊啊！一群肮髒的人類，待本仙姑道法大增，定回來將你們生吞活剝，統統殺滅！”猶豫掙紮片刻，女屍鬼仰天狂吼一聲，隨後憤然躍起，逃走了。
“殺了它啊！”薑峰驚怒地望著女屍鬼的逃跑背影，催促道：“為什麽要留下禍根，你們不怕它來尋仇？”
“城主大人，它會飛簷走壁，我們不會，追不上。”拿著一杆獵槍的大山說道。
“你們不是有槍嗎？”
“太遠了，打不中，隻有它靠近才行。”
“操！”
“你別得寸進尺。”劉氏嫌棄地看了看薑峰，道：“我們從不插手別人的事，這次已經破例，若是真把它殺了，附近的妖獸會恐慌的，我們的小店也經營不下去了。”
…………
寒冽的夜空中，明滅浩繁的星鬥，大地一片暗白。
屋裏的火堆上熬著一罐子湯藥，麵色蒼白的李鍾獨自躺著，不時發出一陣咳嗽。屋外薑峰正和大山對話。
“城主大人，這是我娘給你們的食物，還有一把獵槍。”大山嗡嗡地聲音傳來：“不過我娘說了，那個女鬼傷的很重，短時間內是不會回來尋仇的。”
“這次真的太感謝你們了，但是那個女鬼萬一殺回來，隻憑一杆槍恐怕對付不了它吧？”薑峰顯然不滿足這些：“回去和你娘說說，這段時間我們可不可和你們住一起，或者你們搬來住也行，城裏的黃金地段隨你們挑。”
“我娘說了，不會當你們的保鏢，也不會和你們牽扯太多，但是鍾叔的藥如果喝完了，你可以過去拿。”大山愧疚地說道。
“食物呢？煙酒什麽的，用完都可以過去拿嗎？”薑峰貪心地問道。
“我先回去了。城主大人保重。”
“回吧，路上小心，以後可以天天來找我玩炮仗。”
雖然薑峰的願望無法滿足，但他對劉氏的看法也徹底改觀了，拿到食物和獵槍，他也是非常高興的。
等他回屋後發現李鍾已經醒了，正掙紮著爬起來，想要給自己盛碗藥湯。
“鍾叔，你躺著別動，我來喂你。”薑峰急忙放下手中的東西，把地上的幹草攏成一堆，讓李鍾依靠在上麵，然後盛了碗湯藥想要喂他。
“使不得，使不得，天下哪有城主給仆人喂藥的道理？”李鍾雖然虛弱，卻是一臉驚恐：“我要遭雷劈的。”
“這有什麽？我看哪道雷敢劈你！”薑峰笑道：“況且我是個冒牌城主。”
“不，你正牌的。”李鍾搖了搖頭，看了一眼送到他嘴邊的藥，忠心耿耿地道：“你是野牛城第八十一代城主！雖然你沒有一個子民，隻有我這個殘疾侍衛，但是我對你的忠誠勝過千軍萬馬，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守在你身邊，哪怕我死了，變成亡魂厲鬼也會對你忠心不二！”
“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薑峰心中驀然感動：“不說這個，先把藥喝了。”
李鍾將送到嘴邊的藥喝下去，沉默片刻，無奈地笑道：“其實劉氏一家是很忠心的，但他們不敢回城，怕被波及。他們沒有安全感，實力也不強，雖比我們好點，但在這荒野中也是掙紮求生罷了，城主要諒解他們的難處。”
“我知道。”薑峰邊喂李鍾湯藥邊點頭應道。
“若有朝一日，城主魂脈通了，得到了魂源附體，成為一名真正的強者，劉氏一家會是第一批追隨我們的人。”李鍾期待地說道。
天地之間，一些強大的凶獸和魔物（包括一些修為強大的人類）死亡後，屍骸經曆過千萬年掩埋，會有一定概率誕生出靈魂之源，簡稱魂源。
體魄強健的人或獸，可以將魂源吞噬吸收，融合成自己靈魂的一部分，從而擁有控製電、火、水、土等能力，也稱為操控魂力。
隻有擁有魂源的人，才能稱為獵師，獸、鬼、妖也是這樣。之前的女屍鬼體內就有一道魂源，但它操控的魂力很弱，故而對一身蠻力的劉氏頗為忌憚。
薑峰搖頭說道：“天下蒼生這麽多，有幾個能獲得魂源？我就是一個普通人，別成天想那些不著邊際的。”
“我相信蒼天，祂既然讓你重生，必不會讓你一輩子平庸。”李鍾注視著薑峰，堅信道：“現在的你是淵中潛龍，遲早會騰飛九天的。”
“我不過是喂你兩口藥，馬屁就拍成這樣了？”薑峰笑著說道：“我對老天沒有好感，祂太喜歡折磨人了。”
…………
五日後。一個寒冷但晴朗的早晨。
經過薑峰的細心照顧，李鍾的傷勢已經好了許多，他趁薑峰去荒野商店討藥期間，勉強起身煮了一鍋粥，但等了好久都不見薑峰回來，心中不免有些不安。
於是，他拿著靠在牆邊的獵槍，澆滅了火堆，蹣跚著走出房門，結果卻看見了大山疾奔而來的肥胖身影。
“鍾叔，不好了，城主大人被我娘綁起來了！”大山焦急地喊道：“我娘要把他燒了！”
“城主又偷你家東西了？”李鍾大驚失色。
大山搖了搖頭，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不是。他，他體內屍毒發作，馬上就要變成厲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