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160章：暗潮（六）
自此京都的北街胡同巷裏少了一位食不果腹的女乞兒，高門大院的冷國公府多了一位名叫海棠的貼身婢女。
??海棠花又名斷腸花，雖美卻淒。
??由於出神，冷詩雅撐著的傘微微被風扯的傾斜了些，細雨當下便斜鑽了進來，冰冷打在她露出一半的絕美麵龐上。
??時隔多年，她偶爾也會想，當初鬼使神差的帶回去一個乞丐，是為什麽？
??是因為那乞兒眸光中的堅毅？還是因為那句紅唇白牙一碰的誓言？或許都有吧。
??她自小養尊處優，姑姑貴為一國皇後，祖父更是開國元老，從小她身邊就不缺那些阿諛奉承，巴結討好的好聽話。
??姑姑曾說：承諾這東西大抵虛幻，聽聽就好，當不得真的，特別是在這陽奉陰違的皇城京都。
??她也一直這樣認為，可海棠不同。
??那些從小聽到大灌在她耳邊用來表忠心的話，如恒河沙數，載車鬥量，早已數不勝數。
??然而當你平神靜氣去回想那些話時，卻是一句都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那些爭先恐後巴上來討好她的人，到底說過哪些日月可鑒，天地可辨的好聽話。不過想來，八成都是一些好好侍奉，刀山火海類的飄渺妄語罷了。
??唯有一句話，她記了這麽多年，一直沒能忘掉——我可以給您我的命。
??這話，海棠隻說過一次，她卻奇怪的記了這麽多年，也許是當初她說這句話時的堅毅不同於旁人；也許是因為她是這些年來唯一一個用生命來做誓言的人。
??雨越下越大，淅淅瀝瀝中卷起濕潤的涼意，橫掃過這算不上寬敞的小巷街頭，冷詩雅打了個冷顫，轉身撐傘準備回府。
??偏轉到一半的身子，毫無準備的被人從旁側大力一撞。
??被這麽全無防備的力道灌入，手中的傘也直直飛了出去，眼看冷詩雅趔趄的身子馬上就要挨到了地麵，突然另一邊的肩頭被人大力及時提住，扶了一把，這才勉強站穩了身子。
??瓢潑大雨裏，冷詩雅抬頭看向來人，是兩個身材略顯魁梧的中年男子，二人沒打傘，剛才因為雨突然下大的緣故，隻顧著避雨，視線多了幾分霧氣模糊，這才一時不察，撞到了她。
??兩人行色匆匆，見撞到的是位姑娘，撿了冷詩雅的傘來，慌慌張張道了歉，就轉而鑽到了一旁的角落裏，去躲雨了。
??雨水自霧蒙蒙的灰色天際瓢潑倒下，打在傘麵上咚咚直響，劈裏啪啦的濺到地上，又被立馬彈起，碎成水滴直躍而飛，濺到了她的下半身羅裙上，一片濕濡。
??她四下環顧了一番，打消了避雨的念頭，加快了腳程。
??一抹紫色漸行漸遠時，冷風探入那兩位魁梧男子躲雨的一角，低聲卷出來了幾句八卦時事：
??“你聽說了沒？”
??“你也知道了？”
??“這麽大的事，今兒那些說書的都在說這個，別說我！全城都快傳遍了。”
??“唉～你說這事是真的假的？”
??“依我看呐——十有八九是真的……”
??“這麽說妘丞相真的辭官了？！”
??“何止是辭官了！我三姑媽的七姨丈的二兒子就是給宮裏送菜的，聽說妘丞相不僅辭了官！更是一夕之間滿頭白發，樣貌蒼老的像個幾十歲的老頭。”
??“什麽？！居然還有這種奇事？”
??“我也沒見過，聽說是突染惡疾，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吧。”
??……
??西風陣陣，雨聲漸小，空中掠過清甜的風氣，連這一方霧靄沉沉的天色都透亮散去了不少。
??長街小道裏的行人攤販逐漸多了起來，停了雨，就都一個個的忙拾掇著出來討生活。街頭多了些熱鬧人氣兒，雨後的城中，連塵土都是幹淨的味道。
??隻不過，今日的亮點熱點都是圍繞著妘府展開的，大街小巷的人都在七嘴八舌的議論查探。
??有人稀奇怎麽可能會一夜白頭；有人可惜妘丞相這麽一個一輩子一妻一妾的好男人，居然中年早逝；有人扼腕妘丞相為官清正了幾十年，命運多舛……
??世人眾說紛紜，幾家歡喜幾家愁，不過都是拿來聽聽嘮嘮的閑事兒，沒牽扯上自己，都不過滄海中的粒粒看客罷了。
??遙寄愁心與明月，愁心日日結，明月天邊掛，欲寄？談何容易。
??扶搖直上九萬裏的天幕上，一彎鉤月鑲於雲後，今晚的夜色不太亮，然而宸王府主院——不問歸期的臥房裏，卻是亮如新月。
??銀輝色的清輝萬千絛條的放射著自己的光彩，透過那一扇扇房門緊閉的雕花窗紙，大放異彩。
??屋裏很亮，卻不是因為點燈的緣故，一切光亮都源自於桌上那顆碩大飽滿的夜明珠。
??清淺銀輝下，整個屋子都多了一種朦朧的既視感，若隱若現的清幽美。明晰如月華的光罩出桌邊人容顏嬌俏的眉眼，顧盼生姿。
??妘瑤本就白皙的膚色被這層層籠罩上來的光暈映的更為清亮透徹，朦朧澄澈如一泓江水，叫人不忍叨擾半分。
??桌上的夜明珠還在大放光華的亮著，閃耀出堪比一整個蒼穹的清幽，妘瑤閃著一雙秋波靈動的眸，就這樣靜靜凝視著這一顆“星月”，恨不得溺在其中。
??良久，諾大的悄靜屋內，傳出了一聲女子的悅耳淺笑，如鳴佩環般清脆動聽，黃鸝之音亦是不外乎如是。
??妘瑤笑不是因為自己撿了個大寶貝，而是有些啼笑皆非——
??想當初，為了這顆破珠子，她可沒少對君謹宸嘛斯點頭哈腰，鞍前馬後，甚至還千方百計的偷渡進去宸大王爺的書房，搜尋了一番，愣是連個鬼影都沒看到。
??今天倒是稀奇了，這人居然自己主動拿出來給她擺在了桌上。
??被清輝光芒籠在光下的女子本是唇角微勾的輕笑，慢慢的綻放開來，如同夜半悄盛的庭蘭，在夜明珠下熠熠生輝的眉眼，因這一笑，刹那春暖花開，一室美不勝收。
??真是個悶騷依舊的男人！
??妘瑤心下暗暗誹謗一句，可那眉眼生花的表情，卻是怎麽看怎麽歡愉。連唇角斜漾的弧度都宣示著她的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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