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豎子難謀
“叔叔好！”
考慮了一下，吳戈還是選擇以“叔叔”相稱，畢竟，這是在家裏，而且，此時他的身份是鍾離晴的同學，稱其官職，並不合適。
鍾離興點了點頭，笑著回應：“你好，歡迎你呀！”
吳戈還不知道，隻是一個稱呼，他便已經在懸崖邊溜了一圈，若是他的稱呼是“鍾離部長”，那死緩就立馬變成“斬立決”了。
一聲“叔叔”，讓鍾離興的心情愉快了許多，看向吳戈的眼神，也柔和了許多。
而他臉色上的變化，並沒有逃過在一旁擺放水果的鍾離晴的觀察。很少見到老爸會以這樣的表情對待一個陌生人，這讓大小姐也很是開心。
至少，吳戈的第一印象在老爸這裏，是過了關的。
三個人，三種心態。
吳戈是緊張而又謹慎，而鍾離父女則一個是職業習慣的嚴格審視，一個是少女情懷的偷偷竊喜。談話便是在這樣各懷心事的氣氛中開始的。
“小夥子，你叫什麽名字？家住哪裏呀？和晴晴是高中同學嗎？”
“唉呀！老頭子，你都說了，不是組織考核，幹嗎要問的那麽清楚呀？”
“嗬嗬，鍾離晴，沒關係的，我和叔叔不是第一次見麵的！叔叔，我叫吳戈，家是荒山鎮西風渡的，和晴晴……呃我們倆讀高中時，是前後桌，不過也有好久沒見麵了，我這次回來碰巧才遇到她的。”
“噢？你們……好久沒見麵了？還是碰巧才遇到的？”
鍾離興的目光有些疑惑，老婆子說的不是閨女要帶男朋友登門嗎？怎麽這情況有些不對呀？這小夥子說的明顯對不上號嗎？
難不成是她們母女二人合起夥來欺騙組織……部長？
不由的，鍾離興的手抓向了茶幾上。
神州特色，上至國家領導、下至鄉村助理，不管官職大小，大多都有兩個離不了，一個是茶、一個是煙。當然，還有一個酒，更是官員們在體製內吃得開的法寶。
鍾離興雖不愛酒，卻也染上了些“官僚習氣”，一思考時，便喜歡在繚繞的煙霧中，喝些清茶。隻可惜，他忘了這是在家裏，老婆子忙著給“閨女的男朋友”做菜，並沒有如往常那樣及時的給他泡上一壺茶。
還有晴晴這個死丫頭，老是抗議他讓她們母女倆吸二手煙，總是將家裏的煙藏起來。
沒有茶、也沒有煙，鍾離興的情緒很是不爽，再加上聽了吳戈的話，讓他疑心大起，差點便起身甩袖離開。
吳戈也感覺到了鍾離興的表情有些不對，可他覺得自己的話並沒有什麽問題，句句屬實呀！
唯有鍾離晴大致猜到了老爸情緒變化的原因，定是老媽追問她與吳戈是什麽關係，她含糊不清的回答，讓老媽誤以為她和吳戈……“唉，老爸和老媽也真是的，難道他們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在外麵，有多受歡迎嗎？這麽大的美女一枚，難道還愁嫁不出去？”
似嗔似怨的瞪了吳戈一眼，鍾離興俏臉如花，討好的抱住了老爸的手臂：“老爸呀，你不是最喜歡古玩嗎？我跟你說，吳戈也有這方麵的愛好，這玉佛就是剛剛他在街邊，花了一百塊淘來的。這不，正好拿了過來，想讓你幫他鑒定下，看買的值不值？”
美女都是會騙人的，越美的女人說謊話也越厲害。
吳戈的嘴角連著抽了幾下，卻又在鍾離晴明顯帶著警告意味的眼神中，不得不選擇了屈服。
“是呀，鍾離叔叔，我在大學時，曾受過一位偏好收藏的教授的影響，喜歡上了古玩，不過我是個門外漢，全憑直覺。剛才等晴晴下班時，恰好遇到了一個在街邊擺攤的，攤拉上的這尊玉佛，我一見便覺得很有眼緣，所以就請了回來！”
說謊話的最高境界，便是七分真三分假，特別是吳戈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在專業方麵，也比鍾離說的要靠譜許多。
喜歡古玩，不能叫喜歡，要說“有眼緣”。而佛相類的古玩，更不能說買，要說“請”。
聽了這番解釋，本就不是衝著吳戈來的鍾離興，頓時順氣了許多。而且這尊玉佛他也很有眼緣，雖然玉是常見的岫玉，玉質也很一般，但整尊佛相造型古樸逼真，雕工也是……說穿了，鍾離部長在收藏方麵的造詣，還真的與吳戈不是一個檔次上的。
他這個級別的官員，並沒有多少的機會，接觸高檔的藏品。鍾離興又是個有名的清官，素有清廉之名，不貪不占，不卡不拿的，哪有多少閑錢去搞收藏？
所以，他在收藏方麵的愛好，也真的就隻是個愛好，家中的一些引以為寶的藏品，大多都是他在舊物市場收羅而來。
拋開打眼被人騙的不算，其實也沒有什麽太高價值的東東。
就說這尊遼代玉佛，吳戈是一眼便看出其年代曆史的。而鍾離部長捧在手裏，上下翻看了半天，愣是沒能霽出個所以然來。
隻是不停的說：“好東西，真是個好東西！小吳呀，你運氣不錯，一百塊就能入手，這是撿了個大漏呀！”
就連那塊水銀沁，鍾離興都將其說成了“可惜這玉佛的玉質一般，玉料上還有瑕疵……”
吳戈用力的控製著，才忍住了嘴角邊的笑意，倒是鍾離晴有些聽不下去了，之前在街上，吳戈對她關於玉沁的知識普及，收到了成效。
“老爸，你……真的沒有看出，那可不是玉料的瑕疵，那是水銀沁！”
“嗯？怎麽可能……呀，還真是玉沁呀！那這麽說，這玉佛……還是出土的古玉？”
迎著鍾離興疑問的目光，吳戈抿著嘴點點頭，“是的，鍾離叔叔，出土倒未必，但這玉佛應該是遼代的雕工。”
“遼代？可能嗎？小吳，你不會是看走眼了吧？不是出土的古玉，怎麽可能會有水泥沁？而且在路邊攤上淘到遼代玉佛，那你這運氣……也有點太逆天了吧？”
鍾離部長的語氣，滿是不相信。
吳戈沒有說什麽，可警花大小姐不愛聽了，祭出百轉千折、簡直能讓骨酥肉麻的語調：“老爸，憑什麽吳戈就不能好運氣呀？沒準就是他的運氣好，淘到大寶貝了呢？”
“嗬嗬，這小子運氣是不錯，淘到了我女兒這個大寶貝！”
以鍾離興久居官位的情商，哪還會聽不出，自家閨女對吳戈的袒護之意？
“許久沒見麵，恰逢其遇的同學？切——”
對於吳戈剛剛的說法，鍾離部長不由得嗤之以鼻，當然，他也給吳戈找個了撒謊的理由，“或許是這小夥子首次登門，懾於我的職務，而不敢明言罷了。”
這可真是……若吳戈能看透鍾離興的心裏話，定會哭笑不得的說句：說真話沒人信，說假話反倒是更容易讓人接受。
可不管怎樣，一尊玉佛，將話題引入了收藏圈，鍾離興心中對於吳戈的芥蒂自然消除了大半，而吳戈更是刻意曲迎，順著鍾離興的興致，即不過份的賣弄，又恰當的展露了自己在收藏方麵的造詣。
沒過一會兒，便讓鍾離部長徹底忘了剛進門時的不愉快，甚至引以為知己，談興更濃。
無論是在縣委，還是在家中，他都很久沒有與人這樣聊得盡興了。
一老一少，從古玩聊到了茶藝，吳戈便操起茶幾上的茶具，露了一手純熟的茶藝，讓鍾離興品過後大為讚歎。
接著從茶藝聊到修身健體，吳戈又說出了一連串的專業術語，以此來證明吸煙並非都是有害健康，少量、適量的攝入尼古丁，不僅可以驅蟲避毒，還能有效的分解體內的毒素。甚至連偶爾吸入二手煙，有益於人體消耗過量的脂肪，有助於控製體重這等混蛋話，吳戈都麵不紅、耳不赤的說了出來。
其目的，就是勸說鍾離晴同意她老爸吸上幾口！
明知道吳戈是胡說八道，但鍾離晴也沒有揭穿她，白了幾眼後，還是嘟著嘴自陽台上拿出來半盒煙，氣嘟嘟的扔到茶幾上。
鍾離興哈哈大笑著，抽出來兩支，與吳戈分而吸之。
縣委組織部長敬煙，這在紅河灘縣，可沒有幾個人能受得起。吳戈雖不會吸煙，但還是爽快的接了過去，又搶過打火機，恭敬的給鍾離興點上。
憋了半天的鍾離興長長的吸了一口，閉著眼享受著噴雲吐霧的快感，然後，再滋溜一聲，品了口清香四溢的茶水，回味許久，這才開口：“小吳呀，這茶是我家的茶的嗎？不會是你帶來的吧？怎麽這味道……明顯不一樣呀？”
吳戈聞言臉一紅，也顧不得鍾離晴對他與老爸一起“放毒為惡”的白眼，真心回道：“叔叔，這茶……當然就是您家裏茶，我來時……來得匆忙，隻選了這件玉佛送您，並沒有買其他禮物，是我失禮了！”
“哎——失什麽禮呀！你這小子，對我的胃口，你真要是拎著大包小包的，我指不定就直接把你轟出去了。哈哈……那樣，我可就品嚐不到這好喝的茶水了。小吳呀，你的收藏見識，還有你的茶藝，都頗為不凡，能教出你這樣的學生，你的那位恩師，想必也是位知名大家吧？”
吳戈苦笑，自己的恩師明明是經濟學家，可自己學來的，最先讓組織部長常識的，居然是收藏和茶藝。這要是讓他老人家知道了，會不會指著自己的鼻子，再罵上一句：豎子難謀，孺子不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