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天桃縣篇之 府衙
既然是受嬌娘所托查命案的,免不了要與官府打交道,餘陰他們也沒多言,順勢跟著衙役,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行至了天桃縣衙。
隻不過此時縣衙外熙熙攘攘,已被圍的水泄不通。
“得,又有案子了,你這一案且等著吧。”
花開從麵具人陌上的背上跳下,從善如流的指揮著衙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硬開出了一條道,押送著付六一行人進了衙門。
付六走在前,丁甲等人在後,他們護送的兩位年輕姑娘哭哭啼啼的跟在中間。
頂著圍觀百姓的指指點點,付六視而不見,隻是頗為新鮮的打量著縣衙簡陋的擺設,仿佛他不是被押進衙門的嫌犯,而是被請進去的客人。
進了衙門,隻見衙門正堂跪著一位錦衣華服的婦人和一枯瘦老嫗,看著兩人臉色的怒色,至少可以判斷不是母女,而是婆媳。
這對婆媳正爭吵的麵紅耳赤,夾雜著汙言穢語,付六聽的直皺眉,卻半點沒聽明白,原因無他,隻是這兩人時不時冒出幾句天桃縣的本地方言,他完全聽不懂。
不過,那些縣衙門外圍觀的百姓們倒是聽的津津有味,不時發出陣陣哄笑。
付六將視線移到正堂紅案後,眼睛瞬間亮了。
紅案後端坐著的人很年輕,雖眉目清秀,臉上還殘留著幾分稚氣,身形略微豐盈,卻不顯肥胖,穿著朝服,板著一張臉,仿佛誰欠了她幾百貫錢沒還。
托某位女帝的福,在大商,女子入仕,自古有之,如今更是平常之事,而且如男子一般稱王稱相的女子更是不少。
所以見到紅案後端坐的女縣令,付六沒太意外,隻是微微一笑,故意放大了聲音:“你們大人年芳幾何?可有婚配?!”
這是起了調笑的心思。
付六自信他的聲音足以傳到紅案後寒姓縣令的耳中,但對方顯然沒有搭理他的意思,連眉頭都沒動一下,依然一本正經的聽堂下的兩人爭吵。
“你們大人難不成是聾子?”
付六轉頭問花開,花開給了他一個好自為之的眼神,閉嘴不言,規規矩矩的站在陌上身邊,完全沒了之前的嬉笑跳脫。
付六聳了聳肩,看似識趣的閉嘴,但戲弄的心思卻沒減少半分,隻是現在明顯不是玩笑的場合,隻得和其他人一樣圍觀縣令辦案。
中途,付六似乎察覺到身上落了一道打量的視線,不由扭回頭,卻發現打量他的不是別人,而是一個穿著黑色勁裝,勾著唇似笑非笑的少女。
憑著多年在江湖與朝堂混跡的經驗,付六莫名覺得那黑衣少女並不好惹,便稍微收斂了些臉上的玩味,衝那少女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雲月半看著付六的略顯恭敬的態度,悄悄問餘**:“那是誰?居然認識你?”
餘陰:“他是青王身邊專門負責尋美的掌事,之前並未見過。”
蘇二:“既然沒見過,那他為何要與你打招呼?”
“不清楚,也許是因為他夠聰明?”餘陰眯起眼,微微笑了。
蘇二:“啥意思?”
餘陰隻是笑,卻並未再回答。
一旁的雲月半便哼了一聲,神神秘秘道:“等你成了聰明人以後,就明白了。”
蘇二瞥了他一眼,道:“這麽說,你明白是啥意思了?”
“不明白。”雲月半幹脆道。
蘇二怒了:“那你說個棒棒?”
雲月半好奇道:“棒棒?啥意思?”
蘇二:“.……”
一個時辰後,那一對婆媳爭吵聲漸漸才弱了下去,枯瘦的老嫗舔了舔唇,厚著臉皮說:“大人,能不能給口水?!”
“寒大人,也給我來口唄?!”年輕婦人也道。
紅案後的寒離抬眼看向兩人,涼涼的開口:“渴了?也是,吵了三個時辰了,自然口幹,不過,我這裏沒備兩位的水,兩位隻能回去喝自家的。”明顯是趕人的口氣。
可這對婆媳沒能辯出個結果,又豈能善罷甘休?!
“哎呀,大人,你還沒給老身主持公道,這賤人想要離開我們李家是萬萬不可能的。”
老嫗中氣十足,理直氣壯。
而那年輕婦人顯然比她更理直氣壯,忙喊道:“寒大人要做主也是為我做主,你兒子都死了三年了,你這老東西想把我洪翠鎖在你們李家一輩子,想都別想,我就要改嫁,誰都攔不住我。”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似乎忘記了正在口渴,又要吵起來。
紅案後的人顯然沒了耐心,舉起驚鴻木,狠狠的拍下,硬是嚇得兩人同時噤聲。
寒離:“李母,本縣令問你,洪翠嫁入你家時可簽有賣身契?”
李母經那驚鴻木一震,氣勢瞬萎,忙回話道:“那倒沒有,但這賤人既然嫁入了我李家,那便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李家的鬼,哪有不守婦道改嫁的道理。”
“道理?那本縣就跟你講道理,這洪翠既然沒簽賣身契,你兒死後,她另想改嫁本是無可後非,更何況她已給你兒守了三年寡,可謂仁至義盡,按照我大贏國法,女子寡居可再嫁,而你卻是明裏暗裏破壞其改嫁的姻緣,本縣問你,於理於法你應了哪條?”
寒離縣令麵色冷硬,板著一張臉,語調古板無波,活像了講詩授業的老夫子,但配上那明顯還帶著稚氣的清秀麵容,怎麽看都有些滑稽。
付六和丁甲等人噗嗤笑了出來,連那兩個一直哭哭啼啼淚水頗多的年輕姑娘也忍不住笑了。但除了他們,周遭的人卻沒半點發笑的意思,甚至還給這些發笑的外人送了個白眼,那眼神再清晰不過:這些人怕不是有病?!
被天桃縣眾人鄙視的付六一行人:“.……”
“這,老身……”
李母支支吾吾一時沒想出應對的話,洪翠便已喜不自勝的接話道:“寒大人英明,這老東西該打個幾十大板才能知道厲害。”
李母一聽這洪翠攛掇女縣令打自己板子,當即張口罵了起來,用的是天桃縣的方言,句句問候洪翠母族,活像一隻氣勢洶洶的鬥雞,洪翠自然不甘示弱的對罵回去,引起衙門外看熱鬧的鄰裏街坊又一陣哄笑。
“夠了。”
這李母和洪翠對罵起來沒完沒了,寒離當即喝了一聲,讓兩人閉上嘴,這才又麵向洪翠,道:“我的話還沒說完,洪翠,你要改嫁,於理於法沒人能攔你。但你張口閉口老東西,滿口汙穢,對你這位婆婆,你可曾有半點尊敬之意?”
洪翠立馬辯駁:“寒大人,你也聽到了,她也罵我的,我不罵回去豈不是吃虧?!”
寒離:“你倒是計較,但你可別忘了,李母到底是你婆婆,罵你兩句,你就要回敬,枉你算是書香門第之後,尊老之道你是半點沒學會,但凡你留點口德,對李母尊敬有禮些,好生商議改嫁之事,這李母安能阻攔你改嫁,還鬧到公堂讓鄰裏看笑話?李母,本縣說的可對?“
“哎,大人英明,我這兒媳向來跋扈,老身……隻是想出口氣。老身年輕時也是苦命人,並不是真的想攔她,剛剛隻是被氣急了才和她鬧,哎,.……罷了,她想改嫁就改嫁吧,老身不鬧了,不鬧了。”
寒離的一番話,說到了李母心坎裏,竟也冷靜了下來,說起傷心事,然後抹了把渾濁的淚,坦誠的說起了心裏話。
“婆婆,你.……”
洪翠沒想到李母竟是這樣想的,思及自己往日的所言所為,頓時一種羞愧之意襲上心頭,不知說些什麽,更忘記了往日不敬的稱呼,喊了一聲婆婆。
聽到洪翠喊婆婆,李母表情有些鬆動。
眼看是大團圓和美結局,寒離卻板著臉扔下一隻紅簽道:“洪翠枉顧尊老,汙言穢語,出言不遜,拖下去,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李母當即慌了,慌忙求情,她隻是想出口氣,可沒想讓洪翠真的挨打。
但李母的求情卻完全沒用,洪翠被拖下去之前都是懵的,她萬萬是沒想到是這個結果,等她反應過來,板子已經打在了身上,就隻顧得喊疼了。
這個結局,縣衙外看熱鬧的人倒是喜聞樂見,都拍手叫好起來。
寒縣令也沒閑著,趁著洪翠挨打時的鬼哭狼嚎,對著在場的說:“以後口無遮攔,目無尊老者,自覺來縣衙領罰。否則,一經本縣發現,嚴懲不貸。”
洪翠鬼哭狼嚎的哭喊求饒聲配著寒離老夫子般的古板臉,怎麽看都不像是開玩笑,縣衙外叫好的聲音終於漸漸弱了下去。
等洪翠的二十大板挨完,已經日落西山,寒縣令幹脆利落將李母和洪翠,連同看熱鬧的眾人一起轟出了衙門,關上大門,這才算是解決了一場鬧劇。
鬧劇一完,寒離才分出注意力到府中衙役帶回的付六和餘陰一行人身上。
“沒找到張婆義女?”寒離問。
陌上帶著麵具沒動,像是睡著了,花開自然而然的接話。
“死了,喏,我們帶回了嫌犯。”
趕到義莊時,碰上付六一行人正幹埋屍的勾當,不由得不讓人生疑,不管付六與張婆義女的死有沒有關係,先帶回縣衙總是沒錯的。
花開將張婆義女的死狀和付六一行的可疑稟告了個詳細。
花開稟告的過程中,付六絲毫沒有爭辯的意思,隻是毫不避諱的打量著這位蠻荒之地邊緣的女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