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逼寫休書
隻有他李灝君的俊朗英氣,才配得上她錦繡的飄逸傾城;隻有她的多才多藝,才襯得起他的劍光縱橫。
新婚之時,他們之間的確曾有過最親密幸福的日子。
然後他開始覺得她過分聰明、過分要強,沒了一點女子該有的柔順……
由於她是江湖出生,爹娘均是江湖中人,父親又是高高在上受萬千江湖人士敬仰的武林盟主,所以她在武功上有奇高的天份,雖然她自己是不喜歡練功的,卻總能一眼看出別人武功中的缺失。
他武藝高強,走到哪裏都是眾人眼中的英雄,被人誇被人讚,她卻隻會笑著指出他劍法上的缺點。
他兼修文武自負才高,最愛高談闊論,她卻毫不遜色,每每爭詩論文從不相讓,甚至將他比得黯然失色。
她隻當夫妻同心,日常爭執再多也不過一笑置之,卻不知日久天長,他心中不滿漸增,然後不知不覺注意到總和芙碧在一起的鶯兒。
鶯兒那那樣純淨憨然、清柔嬌美得像一朵花兒,需要英雄守護愛惜。無論他說什麽,她都點頭信服。那樣愛他敬他,看他的眼神永遠是崇拜、永遠是敬仰。這種被全然信服愛戴的感覺,哪個男子能夠抗拒呢?
攜起她的手是理所當然之事,知她有孕,有意外但也確實有驚喜。
憐她惜她,要給她名份,雖說是一個男子必要的擔當,但拿私心來說,心裏的確也是想給芙碧一點顏色瞧瞧看,讓她知道女子再強也要以男子為天的道理。
沒有想到的是芙碧竟是激憤至此、絕然至此,她當著鶯兒的麵把染血的休書擲向他,作為一個男人,在口口聲聲要保護的女子麵前又怎麽能做出不敢畫押的樣子?
最終,芙碧的離去,對李芙兩家都是強烈的打擊。
皇室同江湖勢力的聯盟不能被破壞,父皇用心良苦的招安,兩派人士為了彼此的利益都要讓這場婚姻繼續下去。
他冷靜下來想清楚輕重緩急之後,立刻趕往芙家請罪。
芙家二老明怒暗喜,慶幸這個女婿還算識得大體。
誰知芙碧卻是不肯再接納他,竟然逃了個無影無蹤,叫這天下都尋不著她的蹤影來。
李芙兩家動用一切力量尋找她,卻一直沒有消息。
這段日子,鶯兒一直對李灝君曲意承歡、溫柔服侍。
李灝君卻總會想起芙碧,那樣明豔逼人的美麗,那樣無可比擬的才華。
她的光彩太燦爛,映得一切黯然失色。於是,他忍不住去尋找如水般溫柔可人的女子。
可是,沒有了她的光芒逼人,春水也一樣失了色。
他日日練劍,柳月華總用崇拜的語氣讚好。他自己卻知道,沒有了芙碧為他尋找劍法中的不足,他的武技已很久沒有進步。
他閑時飲酒,忽然想起夜深時,與芙碧花間酌酒,吟詩行令,舞劍酣歌,何其風雅……於是,身旁鶯兒柔聲勸酒,便被他忽略了。
他興起作詩,意到畫畫,鶯兒連聲說好,趕緊讓人糊裱掛上。可是,她卻從來說不出他的詩好在哪裏,也不能信筆揮毫為他在畫旁題詩。
他鬱悶於心撫琴彈奏,卻久久等不到心愛麗人吹簫相合,黯然回首,才憶起現在站在自己身後的女子雖然美麗溫柔,卻已不是當初那琴棋書畫無所不通的美麗才女了。
並沒有過很長時間,他就已恍然醒悟過來。芙碧所有讓他不滿之處,都是她最特別最與眾不同的地方。
鶯兒固然溫柔美麗嬌弱動人,但這樣的女子天下處處皆有。崇拜敬服的目光,衷心的叫好之聲,他從來不曾缺少過……但他竟為了這樣一個女子,錯失了天下間最獨一無二的她。
他再也坐不住,親自離家四處尋找,他隻想再找到她,無論她身在何處,無論要如何勸慰誘哄,都要再次得回她,
他們夫妻之情不會這麽快就被淡忘,李芙兩家之盟未廢,不論是皇室還是江湖的人都全力支持他,世俗的目光也容不得被休棄婦再嫁他人。
她在外麵吃了苦,他仍願為她張開手臂,她自然會回到他的身邊來。
可是沒想到。再次相見,她卻已是別人的媳婦,而且還是十三房姨太。
原來三年多的時間,大家都找不到她的原因,竟然是她躲在了玉家做起了足不出戶的小妾,他得知後氣得發癲,但卻也沒有當場發作,暗中派人仔細看著她,可是誰料玉家人突然將她推上了官府,說是她殺了人,等到他再也按捺不住派人前去營救的時候,人已然又消失了……
不過,官府的人在他的淫威下老實交代了她的去向,原來又是被那甫家人救了去,這到是讓他鬆了一口氣,立馬派出了昱家人前去刁難,他又刻意給玉家來了狠狠的打擊報複,趁機砍了玉自白的腦袋,誰叫他讓芙碧受了那麽大的苦。
他得知她在甫家,派淩天和淩笙前去,才得知她已經失憶,不過這倒是更方便了,以往的那些不堪的記憶她都昂及了正好,他步步逼壓,讓她知道外麵世界的痛苦與艱難,隻為讓她自覺辛苦,重新回到他的懷抱,讓她失去一切的一切,等到他再次出現的時候,她就會覺得原先在他的懷中是多麽的幸福。
可是,誰知道,她卻突然恢複了記憶……
他為再見到她而欣喜,更為再見到她時的情形而憤怒;她卻鎮定自若,一聲聲君王爺得無比生疏,好像彼此從來都隻是陌生人。
他妒恨欲狂,想要拔劍殺死所有隔在她與他之間的人,但是皇家的名聲豈可落人話柄。他大可以直接殺了甫鏡塵,又怕芙碧生氣真將事情鬧大,到時候天下皆知芙碧被休之事,李家迫於顏麵再也不可能娶回被休之妻,李芙之盟亦斷,唯有忍辱而去。
所以,眼下隻需要一點情報和小小手段,這個男子就是他掌中之物,原思量不怕這文弱大夫不慘叫求饒聽命行事,誰知這人竟句句刺心、聲聲戮肝,叫她實在不能忍受。
如今,他已經忍耐了自己的妻子和別的男人成親、拜堂、洞房……但現在是絕對不能容忍他們繼續將這悠閑的日子安然度過的。
李灝君此刻正憤怒激狂,惡狠狠瞪著甫鏡塵。
他實在不明白,這個人有什麽好,論身份不過是郎中,怎及他皇家身份顯貴;論武功手無縛雞之力,怎及他名動天下;論容貌更加平平無奇,哪及他玉樹臨風?憑什麽芙碧那般清高自許的人兒,竟會一心一意要嫁他,為什麽?
聽李灝君憤怒如狂的聲音,看他臉上神情,甫鏡塵若有所悟,搖了搖頭,“你愛她,所以你傷她;你愛她,所以你負她;你愛她,所以你休她?”
甫鏡塵輕輕一歎,“也許你真的愛她,可是你愛人的方式不是她所能接受的,你隻為你自己考慮,卻不管她想要什麽、她在意什麽?既是如此,與其彼此傷害,何不放手讓大家都能快活?你若真愛她,就給她自由讓她好好生活。”
李灝君冷哼一聲,倏地伸手掐住甫鏡塵的咽喉。慢慢地收緊五指,他勉力控製著扭斷甫鏡塵脖子的衝動,冷冷說:“我沒有耐心再和你羅嗦,你給我把休書寫出來。你要是不忍心寫,我寫好了你按個指印畫押便是,從今以後你與她再無半點關係。”
甫鏡塵無法呼吸,臉色漸漸慘白卻並不掙紮慘叫,隻是靜靜看著他,眼中神情與其說是憤怒仇恨,不如說是憐憫歎息。
李灝君受不了這種眼神,咬得牙齒咯咯直響,拚命克製著想把這人殺死的衝動。他心中明白,如果真殺了甫鏡塵,以芙碧的烈性必會和自己拚命,再難有轉圜餘地了。
他心中恨極,卻又不得不鬆開手,任憑甫鏡塵無力地倒在地上,撫摸著咽喉猛力咳嗽。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應該知道我有的是辦法讓人聽話。”
甫鏡塵抬頭看看牆上的刑具還有眼前的炭火,默然無語。
李灝君冷冷說:“就算你真長了鐵骨頭,我打不服你,我抓著你的手按指印又如何呢?”
甫鏡塵的身子微微一顫,然後深深一歎慢慢站了起來,神色黯淡,“君王爺,你拿紙筆來吧。”
李灝君得意地一笑,他害怕了?慢慢退到刑房門口。
因此事關乎皇家隱私,李灝君不肯讓旁人聽聞,所以刑房裏並沒有其他人,他要拿紙筆也隻得親自去。打開地牢門,對外麵叫了一聲:“送紙筆……”靈敏的耳力讓他捕捉到身後的甫鏡塵快捷往前一撲的動靜,他猛然回頭,全身一震失聲道,“你幹什麽?”然後撲向甫鏡塵。
就在李灝君退到地牢門口時,甫鏡塵忽然衝向火爐,毫不猶豫把自己的雙手十指對著滾燙的熱炭深深插了下去。
皮膚燒焦的味道立刻充斥整間地牢。
李灝君如同一陣風般的速度衝過去,一把抓住甫鏡塵狠狠甩到地上,“你瘋了。”
甫鏡塵十指已經燒傷,雖不至於焦黑一片,但再也取不到清晰指印了。甫鏡塵痛得全身抽搐滿身冷汗,卻並沒有慘叫出聲。甚至還在冰冷地上抬起頭,對著李灝君勉力一笑,“很抱歉,我現在寫不了休書,而且就算你抓著我的手按,也沒辦法畫押了。”
李灝君隻覺遍體生寒,他隻是一個文弱的郎中,怎麽會有這樣的決然,撲向烈焰;這樣的勇氣,把手插向炭火;這樣的堅毅,在連心的十指遭受火烙的一瞬間,不把手抽回來。就算是江湖好漢武林英傑,也未必可以做到這種地步。
眼前甫鏡塵痛得全身縮作一團,汗濕重衣倒在李灝君的腳下,生死在他一念之間。但此刻,李灝君卻覺得,這一仗輸的是他自己。而且輸得這麽慘,輸得這麽徹底。
李灝君氣憤至極,一把揪起甫鏡塵,“你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
甫鏡塵痛得臉色慘白,卻還是勉力說:“對於錦兒,我很抱歉,失憶的時候曾那麽待他,但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我的心都不會變,我不會負她。”他看著李灝君,一字字道,“你已傷她一次,我不能再傷她。她再堅強也是一個女子。她已遭你背棄,我不能再負她。且不論我負她什麽,隻我負她這個事實就可以毀了她,你明不明白?你口口聲聲愛她,為什麽不肯憐她惜她,為什麽定要逼她至此。”
李灝君恨得大吼出聲,“你既然這麽英雄,為什麽不索性一頭撞死,痛得像條狗似的還要在我麵前苟延殘喘。”
甫鏡塵輕輕一笑,“生命無比珍貴,我是醫者,我珍惜所有生命,無論是別人還是自己。更何況這世間既有錦兒在,我又豈可輕易言死?我若身死,她必痛苦一生。為了她,無論在怎樣的困境裏,無論被你怎樣對待,我都會好好活下去的。隻有活下去我才可以再見到錦兒,才可以和她過完下半輩子。”
錦兒!錦兒!錦兒!聽著甫鏡塵一口一句錦兒叫得這般的親熱!李灝君氣得渾身亂顫,氣得大吼:“你口口聲聲愛她,可是你這個窮大夫,你能給她什麽?我可是皇家子嗣!她的風雅,她的情趣,你懂嗎?她喜歡山水園林,她喜歡奇珍異獸,她喜歡名琴美酒,她喜歡詩詞歌賦,你呢?你會嘛?你給得他一世繁華嘛?”
“我可以給她信任,給她愛,給她尊重。我可以一生一世隻愛她一個,絕不負她。我給不了她整個天下,但是卻可以將她視作我的整個天下,可是我們可以很快活。我不能陪她玩琴棋書畫,可是我能看著她陪著她和她一起去幫助別人。”
甫鏡塵慢慢地說,“我永遠不會帶一個女人到她麵前說,這個人懷了我的孩子;我永遠不會要她當一個大方的妻子,接受丈夫納妾。我能給她的隻有我自己,完完整整不加保留。”
甫鏡塵語氣安詳平靜,十指燒傷卻觸目驚心。身體明明痛得不停顫抖,可是隻是因為說起錦繡,臉上盡管沒有血色還是帶著淡淡笑意,眼神也溫柔了起來。
李灝君渾身冰涼,他知道,這樣的男子是無論怎樣的手段都無法折服的。他的目的,永遠不可能在這個人身上達到。
麵對這不會武功男子臉上的淡淡笑意,這以少年英武名聞天下的王爺卻隱隱覺得恐懼。
“此人留不得,否則,我必將會失去最珍貴的一切。”無聲的呐喊在李灝君的心中響起來。
下意識的,李灝君伸手,握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