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青陽軍中設靈堂
阿鏡不會說話，跳下馬來，將韁繩遞到嶽煜麒手中，手中的劍架到了顏如玉的脖頸上。
歉意的衝著顏如玉笑笑，阿鏡握劍的手卻異常堅決。這時候可不是猶豫的時候，嶽煜麒一躍上馬，拉住了馬頭，回手要拉阿鏡上馬。
阿鏡笑顏如花，本就絕色的容顏此刻更是綻放出華美的光彩，眉頭微微抬起，眼角處一滴淚帶著無限留戀不舍盈盈滑落。
嶽煜麒覺得心中一痛，呼吸都變得困難了。“阿鏡，跟我走！”嶽煜麒的語氣是命令，是決定，是哀求。
阿鏡又笑，笑容中滿是欣慰和滿足，抬手一枚袖箭釘在在馬臀上。
馬兒吃痛，撒蹄狂奔，帶著嶽煜麒越走越遠，越遠就是越安全的地方。
白顏瞧了瞧顏如玉，見顏如玉一臉的悲憫神色，猶豫一下，終於揮了揮手，示意手下放了嶽煜麒離去。
阿鏡一身紅衣染滿了鮮血，帶著濃烈的血腥氣。那些被血沁濕的地方，顯出不一樣的鮮紅，像是紅衣上用大紅的線刺繡出的花朵。顏如玉知曉，那些花朵有的是阿鏡用自己的鮮血畫上去的。
嶽煜麒沒有注意到，阿鏡的腳邊已經陰出一片鮮紅，阿鏡握劍的手蒼白一片，已經沒了血色。之所以阿鏡沒有倒下去，全靠著一股意念支撐，全靠著對嶽煜麒的愛。
顏如玉同情敬佩阿鏡，這樣一個為愛付出的女子，隻為心愛的人考慮的女子，忘了自己舍掉一切的女子，更多的是讓人心疼。
青陽騎兵堅定的執行著白顏的命令，沒有遲疑，沒有異議。就這樣讓嶽煜麒離去了，盡管嶽煜麒是夕月的皇帝是這場戰爭敵對方的王者。
人群分開又合攏，直到再也瞧不見嶽煜麒的背影，阿鏡的手再也握不住劍，忍不住的顫抖著，終於再也握不住劍。
寶劍當啷一聲落到地上，阿鏡人也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阿鏡，阿鏡！”顏如玉焦急的喚，卻不敢去碰阿鏡的身體。紅衣染血，卻不知道哪裏是傷處。
“白顏！白顏有軍醫麽？軍醫在哪？快去叫軍醫啊！”顏如玉用手探了探阿鏡的脈搏，瞬間變了顏色。
阿鏡的心跳已經微弱倒了極點，張開了嘴，隻吸氣不呼氣。美麗的眼中神采一點點喪失了，瞳孔蒙起一片灰白。
白顏一躍到了顏如玉跟前，伸手探了探阿鏡的鼻息，衝著顏如玉搖了搖頭。
阿鏡徹底沒了呼吸，唇角微微彎起，帶著滿足的笑意。顏如玉終於忍不住心中的悲痛，哭倒在白顏的懷中。
白顏將顏如玉攬入懷中，輕輕拍打著顏如玉的背，安慰著顏如玉：“我的月亮女神，如果可以請讓我來承受你所有的悲痛，我隻希望你每天都能露出開心的笑顏。”
“為什麽？為什麽阿鏡那麽美好的女子會死？為什麽要有戰爭？為什麽要有死亡？”顏如玉看著阿鏡絕美的容顏，荒蕪的心慢慢裂開了無數傷口，一場大雨過後，隻剩下酸楚的痛。
又回到了旗木堡，顏如玉的眼淚流光了，阿鏡是她在這世界上最好的同性朋友，在人世的最後一程顏如玉應當幫著操持操持。
關上門，打來一盆溫水，顏如玉擰幹了帕子，輕柔的替阿鏡擦洗著身子。除下阿鏡身上的紅衣，顏如玉用手掩住了口，眼淚再次洶湧而落。
阿鏡的身子上大小傷疤無數，甚至還有結了痂沒有痊愈的傷口，這番直闖進青陽軍中，武功高強如嶽煜麒一般也沒有全身而退的把握，阿鏡是抱了必死的決心。
手臂、腰際、大腿、腳踝……致命傷是背部那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血已經流幹了，背上身上到處都是幹涸的血跡，傷口向周圍翻卷著，露出白色的肉和白色的骨。舍了命也要保護的男人值不值得？這般無悔的付出值不值得？得不到回報的愛值不值得？
阿鏡唇角那一抹安詳的笑似乎是在告訴顏如玉，她走得幸福安詳。燈下的溫軟細語，每次任務臨行時一句關切的話，多少年的相伴信任……最後時刻他朝著自己伸出的手，用付出換回了這一切的一切，阿鏡是覺得自己賺了吧。
顏如玉擦了眼淚，小心的避開傷口，幫阿鏡擦洗著身子。若是當初自己同意留在了宮中呢？若是同意和阿鏡還有其他女人一同分享他，分享他的愛呢？現在會不會有不同的結局？至少，可能。阿鏡就不會死吧……
輕輕歎了一口氣，苦澀笑笑，其實自己是羨慕阿鏡的。就像在白顏試探嶽煜麒時，給自己安排的那個結局一樣。在自己最美的時候，為了自己心中最愛的人死去。可能日後他會娶別的女人，可能他會再愛上別的女人，可是在他白發蒼蒼子孫滿堂的時候，他依然會記得曾經有一名絕色女子真心愛他，並且為他而死。
阿鏡，即使是在宮中，也從未聽過你去爭搶過什麽。你隻安安靜靜呆在那裏，在他需要你的時候站出來，不惜一切代價的去完成他的願望。有著絕色姿容，卻不媚不爭；有著高強武功，卻纖細柔弱。愛他能夠連他的女人都一起愛了，這樣的胸襟才配坐在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才穿得起那身繡了金鳳的朝服吧。
嶽煜麒要阿鏡易容成自己的樣子完成封後大典時，阿鏡是怎樣的心情呢？是為心愛之人要娶他人而心痛？還是為能為心愛之人盡一點力而欣喜？
給阿鏡擦洗完畢，顏如玉替阿鏡穿好裏衣，拉開門，白顏早就吩咐了兩名侍女捧了幹淨華美的衣裳等在門口。
依舊是一件刺目的紅色，顏如玉搖了搖頭，示意侍女稍等片刻，徑自去找白顏了。青陽兵都將顏如玉當做大妃尊敬，一路暢通無阻，更有體貼的兵士在前麵替顏如玉引路。
白顏很意外顏如玉會主動來找自己，意外之餘更是一種欣喜。遇到難解決的問題時，顏如玉會想到自己，是不是代表著自己同顏如玉的關係更進一步了？
“能不能給阿鏡準備一套漢民的皇後朝服？”顏如玉望著白顏，一臉哀求。
“旗木堡是個小鎮，怎會有皇後朝服？讓我想想辦法。你也不要太過悲傷。”顏如玉提出的要求確實讓白顏有些為難了。
顏如玉又回到停了阿鏡屍身的地方，守著阿鏡心中浮想聯翩，好似什麽都在想，又感覺什麽都想不起來。
“實在是找不出，隻這些看看能不能勉強用下？”白顏帶著歉意的遞給顏如玉一個包袱。
顏如玉一個恍惚，才發現竟然是夜裏了，從白顏手中接過了包袱。顏如玉轉過頭去看阿鏡，燭光給阿鏡的臉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倒顯得有了些生氣。
阿鏡，我竟不知道你姓什麽，但願我做的這些會讓你開心。
顏如玉打開包袱，入眼是一隻九尾鳳凰步搖和幾樣黃金首飾，下麵放了一整套黑色繡了金鳳的皇後朝服。九尾鳳凰步搖做工有些粗糙，有很多熔煉焊接的痕跡，繡金鳳的朝服有些破舊，很多地方都能看出是用金線新加上的刺繡花紋，大概之前是有些破損吧。
隻這小半天時間，又是在這個偏遠小鎮上，顏如玉直到這已經是能找到的最好的了。“謝謝，真的謝謝你。”
“按照你們的習俗，是不是應該擺個靈堂？也算是讓你的這位朋友走得體麵一些。”白顏誠心建議道。
“這樣合適麽？”顏如玉一直覺得畢竟是在青陽軍中，即使白顏是青陽狼主，也應該顧慮下青陽兵士的感受。
白顏知曉顏如玉的顧慮，笑著揉了揉顏如玉的頭發，道：“我青陽的男兒都敬佩堅毅不屈的武者。你這位朋友雖說是個女子，卻有著部屬男兒的勇氣和堅毅，我相信我的兄弟們不單不會反對，甚至會來祭拜她的。”
顏如玉聽了白顏的話，覺得震撼無比，心中更加欽佩青陽男兒的心胸。阿鏡一身傷痕，也同樣會殺傷不少青陽兵士。這便是戰爭，沒有絕對的勝與敗，隻是不斷重複流血與傷害。
顏如玉在兩個侍女的幫助下，給阿鏡換上了皇後的朝服，梳了皇後的發飾，略微施了一點粉黛。外麵靈堂已經搭設好，有親兵等到顏如玉將阿鏡收拾妥當後，就將阿鏡的屍身抬了出去。
燭火搖曳，敗幡飄飄，死者為大，顏如玉跪在靈堂前，頭上戴了孝布，默默的為阿鏡燒著紙錢，希望阿鏡的下一世能夠平安喜樂，更希望阿鏡能同自己一般穿越到一個新的世界去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果真如同白顏說的一般，青陽兵士絡繹前來祭拜，甚至還有被阿鏡打傷的也來祭拜了。
每一個來祭拜的人都很沉默，按照草原上的習俗，對著阿鏡的靈位行了軍禮，撚一賠黃土灑在阿鏡的靈位上，然後默默的離去。白顏默默陪在顏如玉的身旁，一坐就是半夜。
天亮時顏如玉終於開口問道：“為什麽要有戰爭？為什麽要有人死去？為什麽你要突襲夕月的雁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