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贖個兒子
文思才思忖了好一陣,吩咐道:“讓他去客廳等著,上些好茶。”
小廝得令出去。
文思才又磨磨蹭蹭了許久,估計著那邊已經換過兩盞茶了,韓莊主也該等得心焦了,這才施施然起身,朝著會客廳的方向走去。
然而文思才卻沒有如願看見韓無謙焦急如焚的樣子,倒是見他捧著書本讀得津津有味。
韓無謙見文思才進來了,也未起身,不緊不慢地看完了眼前的這一頁,才放下手中的書,跟文思才客套了幾句,表情十分泰然。
果然不愧為青鸞山莊,其領頭人真是大家風範。可惜養出韓希這麽個不成器的兒子。
文思才默默地八卦了一陣,讓丫鬟重新換上茶來,跟韓莊主對坐,裝傻充愣道:“韓莊主此次前來,不知道有何要事?”
韓無謙也不跟他拐彎抹角,十分坦然道:“我聽說犬子在王府裏做客,過來接他回去。犬子貪玩,大概給總管造成了不少麻煩,實在是過意不去。”
好一招四兩撥千斤,不但輕描淡寫地把夜闖王府的大罪說成是小兒無知的貪玩,並且連給他否認的機會都沒有。
文思才故作為難,“這……恐怕有些不方便。”
韓無謙道:“還請總管直言。”
文思才恰到好處地露出歎惋的神色,“令公子深夜造訪,驚動了衛兵,誤將其當做刺客拿下了。此時正關在王府的地牢裏。”
韓無謙並不見動怒,隻皺著眉頭道:“既然是誤會,還請總管早些把我兒放回。”
文思才聽見韓無謙已經將對韓希的稱呼從“犬子”改成“我兒”,也就是從初初的客氣變成帶有威脅意味的談判了。
而正如韓希所想,文思才就算再不喜歡他,也不能不顧忌著他背後的青鸞山莊。青鸞山莊在全國的經濟命脈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若是得罪了韓無謙,就等於得罪了整個青鸞山莊。這個山莊要是將其所有生意從中抽離,舉國恐怕有一半的經濟會陷入癱瘓。
這可就是給聖上添堵了。
文思才一個小小的王府總管,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但是工於心計的老狐狸怎麽會輕易讓恨之入骨的韓希安然走掉?那他的丟失的麵子還要從哪兒掙回?
文思才道:“王府的安全護衛,並不在我的管轄範圍之內,而是護府總管武剛勇的管轄。可是那山野村夫就是個不知變通的呆木頭,我去說過幾次情,都被趕回來了。若要讓令公子安然歸來,恐怕還要多費些周折。”
韓無謙眉頭皺得更深,“還請總管再費心些。我兒自小嬌養,怕是吃不得苦。他娘親若是知道了,不定要怎麽傷心難過。”
文思才再次為難歎氣,心底卻暗罵,怎麽還沒到關鍵問題呢?難道青鸞山莊的莊主也是個不知變通的木頭?這時還跟他談什麽舐犢情深?
僵持了一陣,韓無謙這時才讓人抬進一個描金的楠木箱子來,隻一開蓋,滿屋子便盈滿了金光。隻見滿箱黃澄澄的金子,摞成一摞一摞的,看得文思才眼都直了。
韓無謙道:“這些是我們山莊的一點心意,供總管打點之用,還請總管笑納。總管若是還有什麽需要,便盡管言明,老夫別無所求,隻希望能快些見到我兒。”
這就是明明白白地拿錢贖人的意思。
文思才暗喜,心想這韓莊主果然上道。裝模作樣地推脫了一陣,文思才才勉為其難地收下了這箱黃金。“韓莊主愛兒心切,本總管甚為感動。既然韓莊主吩咐,那我就再盡力一試。此刻還請莊主先回去,若有了消息,我一定派人及時通知韓莊主。”
韓莊主也不再客氣,起身離去。
文思才憋著一股勁兒看著人走了,才撲到那箱子麵前,拈了那金子,一塊一塊地放到眼前檢視,暗暗豔羨,青鸞山莊果然名不虛傳,這財大氣粗的本事,連他們王府都望塵莫及。
大賺一筆的文思才心情稍微好了些,又故意挨了一天,才讓人去地牢裏把韓希帶出來,直接送回順心客棧。
韓希此時已經倔強地餓了兩天了,僅僅靠著楊初心當初帶來的那幾塊豌豆黃補充了一些體力,卻隻是杯水車薪。韓希從來沒有嚐試過兩天不進食的後果,如今非常慘烈地發現,這種手軟腳軟的感覺,真他娘地難受!
而楊初心在跟韓希溫存時,被進來巡視的衛兵發現其竟然沒有經過他們的同意擅自換了牢房,十分氣憤,於是用更粗的鐵鏈子把他釘在柱子上,又派了人時刻不離地牢牢看著。
其實他們根本不必如此小題大做的。
以楊初心現在的狀況,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斷一次鐵鏈了。楊初心腹部挨的那一腳,因為拖著不治,傷情已經漸漸嚴重,有時候楊初心很想咳幾聲以排解一些體內積壓的廢氣,但是韓希又一直眼巴巴地望著他,為了不讓韓希擔心,楊初心就隻得硬生生地忍住,卻也因為如此,更是加劇了傷情惡化。
忽然有衛兵進來要帶韓希出去。
此刻的楊初心和韓希都心知肚明,有人來救韓希了,他自由了,而這也意味著,楊初心會變成孤身一人。
隔壁的向榮龍摳了摳鼻子。
……韓希一點也不想讓楊初心跟這個惡心的小龍龍呆在一個地牢裏。
韓希眼見著衛兵打開牢門,自己卻杵在牆邊沒動,雙臂抱在胸前,賭氣道:“我不出去!”
衛兵顯然是沒有見過地牢裏又機會離開卻不肯走的人,呆了呆,問道:“你不出去?”
“對!”韓希堅定道:“除非讓他跟我一起走!”韓希指了指對麵被釘得牢牢的楊初心。
衛兵望向身後的同伴,立刻有另外兩個衛兵上前來,一左一右,分別架著韓希的胳膊,將他拖出了牢房。領頭的衛兵慢吞吞道:“總管說了,犯人要什麽,就不給他什麽。”
“……”
韓希被餓了兩天,渾身無力,微弱的掙紮對每天訓練人高馬大的衛兵來說,簡直可以忽略不計。韓希回頭,歇斯底裏地喊:“楊初心!”
當然那隻是韓希認為的歇斯底裏,事實上從韓希嘴裏發出的聲音,微弱的如同一隻瘦貓在叫。
楊初心遠遠地望著他,笑了笑,在視線昏暗的地牢裏,目光卻漸漸變得非常溫柔祥和,然後,他緩緩地動了動嘴唇。
但是韓希還是很快被拖出了地牢,在經過拐角之後,兩人的視線便被無情地隔斷。
“嗚嗚……”隔壁忽然傳來一陣呼天搶地的哭聲。
楊初心轉頭,望向捂臉的向榮龍,問道:“你哭什麽?”
向榮龍假意抹淚,“生離死別啊,我隻是感動啊感動!你別說話,讓我哭一會兒。”
楊初心聞言,默默垂頭,小聲地對自己道:“我不會死的。”
忽然,舍不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