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有點生分
楊初心輕描淡寫道:“小傷,不礙事。”說著拉開他的手,把衣襟放下,重新掩住那傷口,好像韓希隻是在大驚小怪。
“楊初心!”韓希暗暗低吼。
隔壁的向榮龍豎起耳朵。
楊初心捂住韓希的嘴巴,在他耳邊輕笑,“小點聲,別嚇著人家。”
“……”韓希又不是傻子,他怎麽會不知道楊初心口中的“小傷”其實已經造成了內傷,看那傷痕,對楊初心造成的傷害隻重不輕。
剛才還那麽勇猛地掰柵欄,恐怕已經讓傷勢加劇了吧?而韓希卻還奇怪,明明有這力氣不逃跑卻在這兒磨磨蹭蹭,原來根本是力不從心。
而楊初心又故意開玩笑般地岔開話題,根本就是不想讓他擔心而已。
韓希心髒像被緊緊揪住,越發愧疚,連直麵楊初心的勇氣都沒有。
可是楊初心把他按在牆上,背後是冰冷陰濕的牢牆,前麵卻是楊初心火熱的軀體。韓希無處可躲,隻得默默垂下眼瞼,不去跟楊初心對視。
楊初心身體壓著韓希,見他垂頭喪氣的樣子,大掌捏著他的下顎迫使他抬起頭來,直至看見韓希眼底深藏的慌亂,一顆心柔柔塌陷,溫聲安慰道:“你不用擔心,我們一定會出去的,我保證。”
韓希不答言,默默地感受著楊初心粗礪的手指摩挲在自己腮邊的觸感。
韓希知道,仗著青鸞山莊的身份,王府是不會把他怎麽樣的,關進地牢,也不過是小施懲戒,意思意思而已。
但是楊初心不一樣。
楊初心是刺客,犯的是死罪。被抓住,與死無異。
是他害了他。
韓希這才明白為什麽當初自己一頭熱地倒追楊初心,他卻一退再退,不予回應。不是不喜歡,而是力不從心。也許他早就知道會出現今天這樣的窘境吧?
如果早知道,韓希無論怎樣,都會在及時地發現自己的異樣心思時,就離楊初心遠遠的。如果能好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他就不會將楊初心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韓希愈想愈愧疚,而眼前這人卻仍毫無自知地對他柔情款款,像是什麽都不曾發生。
韓希的愧疚逐漸演化成了自我厭棄。他推開楊初心,往另一個方向走了幾步,背對著楊初心,“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楊初心不願從韓希口中聽到這種生分的道歉。楊初心知道因為自己沒有出言責怪而讓韓希更加歉疚,但是楊初心正因為心疼他,才不忍心說任何重話。可是楊初心卻不知道要怎麽告訴韓希,其實他早就預想到會出現今天的狀況,而他的所作所為都是心甘情願,所以韓希根本不必介懷。
楊初心跟著走了過去,想要拉住韓希,而韓希似乎是下定了決心不理他,眼見著楊初心伸手出來,稍稍側身,躲開了他的拉扯。
今天韓希的別扭跟往常不一樣,何況在這樣縛手縛腳的窘境裏,將他哄回心轉意的難度就升級了。
楊初心垂眼,思量了片刻,忽然痛苦地彎腰,捂住腹部,隱忍地呻、吟了一聲。聲音要輕,不然顯得做作;但是不能太輕,不然韓希聽不到。
但是楊初心顯然在這方麵練得爐火純青。
韓希果然情急,立刻伸臂去扶住了他。
楊初心便順勢倚靠在韓希身上,悄悄地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
韓希小心翼翼地扶著楊初心在簡陋的木板床上安坐,他身上沒有帶藥品,牢獄裏也沒有清水供給,韓希無法可想,隻得在一旁幹著急。“你怎麽樣?要不要緊?不是說小傷嗎!”
楊初心虛弱道:“本來是小傷,但是你不理我,傷重了。”
韓希:“……”
韓希和楊初心的走動正好落入一直注意這邊的向榮龍眼中,看著原本還和睦的兩人忽然上演了一出酸不拉幾的苦情劇,反觀自己,卻已經在此地孤家寡人地呆了十來年,更顯淒惶孤單。向榮龍頓時有些氣不順,於是叫道:“喂,你們兩個,能不能收斂些?”
韓希滿心滿眼都是楊初心,哪裏聽得見向榮龍在說什麽。而楊初心卻知道在這種時刻根本不適宜跟外人搭話,否則沒哄好的韓希不得爆發才怪。
向榮龍得不到回應,又嘰咕了幾句,氣悶地滾回床上,憤憤地躺著去了。
於是一對各懷心事的情人兒,和一隻孤獨寂寞的單身漢,相伴在這牢裏度過了第一個夜晚……哦不,迎來了第一個清晨。
王府總管文思才正在小花廳裏,一邊翻看賬簿,一邊喝閑茶。武剛勇氣衝衝地闖進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斯文敗類,你要陷我於不義嗎!”
文思才睨了他一眼,慢吞吞道:“這大清早這麽大火氣,看來傷好全了?”
“好不好管你屁事兒!”武剛勇一拍桌子,桌上擱著的茶碗跟著跳了一下,碗蓋跟碗麵輕輕碰撞,發出“叮”的一聲。
文思才皺著眉道:“我才新添的茶具,你也輕著些。”
武剛勇怒罵道:“你這個斯文敗類!盡顧著這些婆婆媽媽的小事!跟個婆娘兒似的!我問你,你什麽時候把那韓希給放了?”
文思才道:“他是你小情兒啊這麽護著他?”
“放屁!”武剛勇又一拍桌子,“我答應過楊初心不會動他!”
文思才慢悠悠道:“哦,楊初心才是你小情兒。”
“你!”武剛勇恨恨地揚起巴掌,照著總管的臉就扇下去,臨著又想好男不跟女鬥,稍稍收了手腕,就剛好把總管手中的賬簿揮到地上。“我答應過楊初心一定會放了韓希。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況且昨兒夜裏這麽多人在,你難道要我出爾反爾不成?”
“你答應,又不是我答應。”文思才摸了摸兩撇小胡子,看了氣急敗壞的武剛勇一眼,“你也知道昨夜那麽多人在,楊初心當著眾人的麵那樣羞辱於我,你讓本總管的麵子又往哪兒擱呢?”
文思才好鬥嘴,在逞口舌之利這件事上,武剛勇當然鬥不過他。眼見著實在跟這個又酸又臭的老狐狸說不通,武剛勇恨恨撂下一句,“斯文敗類!”便轉身出去。
文思才嘖嘖歎了兩聲,嘲諷道:“罵人都沒點新詞,果然蠢笨如牛。”
武剛勇加快了腳步,他實在不忍心再在這個屋子裏呆下去了!然而武剛勇一腳剛抬腳跨出門檻,裏麵文思才的聲音悠悠傳來,“喂,山野村夫!你要是敢私自放人,我扣你月俸!”
武剛勇差點兒栽倒。
蛇打七寸。武剛勇是想做言而有信的君子,但是更為鬥米折腰。
武剛勇回身,兩隻眼睛都要噴出火來。文思才慢悠悠地彎身撿起地上的賬簿,拍拍灰塵,重新放回桌上。也沒忘武剛勇那兒看一眼。
一個小廝進來通報,“青鸞山莊的韓莊主來了。”
意料之中。文思才滿意勾唇一笑。
他故意讓人在順心客棧附近散布消息,有意無意提及韓希與王府的關係。韓莊主愛子心切,自然是派了人手細細打聽並且不會遺漏任何細節、不放過任何機會。
想來韓無謙是已經聽到了消息,親自趕來證實了。
文思才眼神落在眼前入不敷出的賬麵兒上,計上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