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痛心疾首
韓希其實一時半會兒沒有意識到自己聽到了什麽,也正因為如此,更讓他心亂如麻。
他不該忘記,楊初心原本不屬於這裏。他不知道楊初心到底是從哪裏來,他的過去是怎樣的,和那個對他款款溫言安慰的人是什麽樣的關係,他到底在執行什麽樣的任務,擔著多大的風險,什麽時候會離開這裏……
關於這一切,韓希一無所知。
這些日子以來,他都隻顧著自己的小心思,除了不停地表白,逼迫他做出決定外,就是爭風吃醋、耍壞脾氣。他似乎從來沒有關心過楊初心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
這樣看來,其實他也挺自私的不是嗎?
韓希有些心灰意冷,最後望了一眼屋內溫馨的畫麵,驀然轉身離去,將失意的自己融入茫茫夜色裏。
楊初心開了門把景輕寒送出來,走在後麵的他忽然聽見景輕寒訝異的叫了一聲,“咦?這裏怎麽有個酒壇子?”
楊初心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發現門前階上果然孤零零地躺著一個酒壇。楊初心立即想到是韓希來找他喝酒了,可再靠近仔細一瞧,酒壇上的泥封是簇新的,觸手還是炙熱的溫度,提起來分量不輕,裏麵盛的定然不是酒水。
景輕寒見楊初心抱著壇子露出古怪的神色,便把鼻尖湊上去聞了聞,會意笑道:“我好像聞到了什麽了不得的味道。”
楊初心沒有答言,掂了掂酒壇子,四下張望,卻沒有看到那人的蹤跡。
“怎麽,還佳人有約?挺有情調,看來你日子也沒那麽難過嘛!”景輕寒輕笑,“你小子,我還一直當你是個孩子,卻沒想到……果然長大了!”
楊初心沒有否認,卻苦笑一聲,猶豫道:“我不知道這樣好不好。”
“男歡女愛乃是人之常情,有什麽不好的?你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優柔寡斷起來!”景輕寒拍拍楊初心的肩膀,“你小子,不管看上誰,我一定會支持你。若是她敢不願意,我都有本事把她抓了來,讓她服侍你一輩子可好?”
楊初心聞言,默默地想象著韓希溫柔小意、做小伏低的小媳婦樣子。
“我開玩笑的,你還真想啊?我們是殺手,又不是強盜!”景輕寒驚呼一聲,訝異地盯著他,“楊初心,你完了!告訴我是哪家的姑娘,我得去把把關才行。不過這深更半夜的還給你送珍食,倒是情深意切啊!怎麽辦,還沒見麵我就已經對這姑娘有好感了呢……”
楊初心道:“又不是自己做的,有什麽意思?”以楊初心對韓希的了解,他可以斷定這是韓希又從哪家偷出來的,也不知道為什麽竟然隻放下東西就走,本人卻沒有露麵。
楊初心其實是有點惱的,之前明明警告過他不要再去做這事兒。雖然王府暗暗解了禁令,但眼前這偽裝的平靜,似乎是在為醞釀一場更加狂烈的風雨做準備,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爆發。
韓希此舉等同涉險無疑,萬一要是出了什麽紕漏……
楊初心皺眉,低頭看懷裏的壇子。
景輕寒見狀,趁著楊初心發呆,把壇子從他懷裏拎起來,“看來你不領情呢。既然如此還是給我吧!”
楊初心回神,伸手就搶,“你要這個做什麽!”
景輕寒轉了個身,輕飄飄退到幾步之外,笑道:“別搶了,你從小就搶不到我手裏的東西,現在也還是一樣。你不是不喜歡嘛,我幫你解決啊!”
“不必了,你現在最好把東西放下來。”楊初心聲音沉沉,雖然惱怒韓希又去偷食,但這個冒著風險拿回來的東西,怎麽也不能讓人輕易拿走。
景輕寒嘖嘖歎了兩聲,“瞧你寶貝得!喂,你還沒告訴我那是哪家姑娘,讓你這麽上心?”
楊初心默然,露出為難的表情。
“怎麽?還不能說?我又不會真的去打擾她,白聽聽而已。”景輕寒不滿道:“是不是翅膀硬了,連對我都有秘密了?”
楊初心思考了半晌,認真地注視著他,緩緩道:“不是姑娘,他是個男人……”
“什麽?”景輕寒怔了怔,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送東西的人,叫韓希,是個公子,不是姑娘。”楊初心咬牙,一字一字道。
景輕寒輕輕皺眉,思索了半晌,“這名字有點耳熟。不對,等等……他跟你是什麽關係?好朋友?”
楊初心抿唇,不答言。他跟韓希之間,絕對變不成好朋友的關係。但是,他要怎麽跟景輕寒解釋呢?
景輕寒見狀,慢慢明白了什麽,沉聲道:“楊初心,這件事可不能亂開玩笑,你確定你是認真的?”景輕寒忽然變得嚴肅,事實上他很少在楊初心麵前表現得這麽冷硬,“是不是小時候,因為看見我們……”
“跟你們沒關係。”楊初心打斷他,“是我自己……情不自禁。”
艱難地說完這四個字,楊初心竟然覺得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是啊,早就陷進去了,在不知不覺中,情不自禁。
雖然依舊死死咬著不肯鬆口,可是心裏早就默認了韓希。不然他怎麽會縱容兩人之間,親密到這樣的地步?
景輕寒麵色嚴峻地打量著楊初心,好像忽然不認識這個人了,“楊初心,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景輕寒在很短的時間裏已經直呼他的名字兩次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狀況。楊初心卻看著他手裏的酒壇,問道:“能先把那東西放下來嗎?”
景輕寒歎氣,把酒壇擱在院裏的石桌上,然後緩緩坐下,擺出長輩的譜兒來。
“我虛長你幾歲,見得比你多些,有些話不得不勸你。”景輕寒原本都要打算離開了,沒有準備那麽多苦口婆心的長篇大論,可這乍然聽到如此驚訝的消息,又不得不操心起來,思考了良久,才慢慢道:“我知道你從小就是一個要強的孩子,什麽都要做到最好,你很得他器重,這點我是看在眼裏的。隻是畢竟你當初離開我們才十二歲,很多道理我都來不及教你,所以難免走了歧路。楊初心,才剛也說過,你給自己的起的這個名字,是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初衷,你還記得你是為什麽來到這裏的嗎?”
“我記得。”楊初心垂眸,不去看景輕寒痛心疾首的模樣。
景輕寒扶額,“你現在在興頭上,還沒什麽。等將來你就知道了,兩個男人在一起,比其他人要艱難得多。我如今勸你,隻是本著一個哥哥的職責,希望你不要怨我。你身負重任,又在這個節骨眼上,不宜橫生枝節。若是稍不留神,出了差錯,是要萬劫不複的。我知道你現在聽不進去,但還是希望你看在我的份上,再仔細想想。”
楊初心苦笑,“我以為就算所有人都反對,也不會是你。”
景輕寒長長地歎了口氣,“我隻是希望你過得好罷了,你現在跟那韓希到什麽程度了?收手還來不來得及?”
楊初心淡淡道:“我們沒有發生任何事。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死,所以不會跟他有任何瓜葛的,也請你不要把他牽扯進來。”楊初心望著景輕寒,斂下所有的表情,“你放心,我不會讓自己功虧一簣的。這個任務不單是你們的心血,也是我的心血。至於其他的……”
“你又犯倔了。”景輕寒每次看家楊初心這副樣子,就知道再說下去也隻是多費唇舌罷了。
楊初心沉默不語。
景輕寒轉身背對著楊初心,忽然道:“你真的非他不可?”
楊初心見他鬆動,悄悄垂眸,暗暗想著韓希以前在他麵前裝可憐的姿態,學起來也是像模像樣,“你不用可憐我。如果隻是因為任務,我可以向你發誓,就算我死,也不會讓你們失望。”
“你胡說什麽?我們一定會保你平安無事!”景輕寒皺眉,轉過頭來,“如果你真的心悅於他,我……也不會反對。隻是希望你再考慮清楚……”
楊初心知道景輕寒心軟,就等著他這句話,此刻聽見,不由得微微一笑,“謝謝你,輕寒。”
“沒大沒小!叫哥!”景輕寒回身就在楊初心的額頭上狠扣一個響栗,“臭小子!一樁未了又來一樁,小時候也不見你這麽煩人。”
楊初心道:“你別管我,就不用煩了。”
“找打是吧?”景輕寒瞪他,“別以為就這麽完了!這件事我一定會回去跟他說的,你就等著回去領罰吧!”
楊初心笑道:“你若是讓他罰我,我還寧願死在外麵。”
“又胡說。”景輕寒笑罵,此事就算暫時揭過。他頓了頓又道,“我也該走了,此去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再見,你自己保重。還有凡事以自身安危為重,若是不能,千萬別逞強,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知道嗎?”
楊初心有些不舍,收了笑,凝重地點點頭,“你也保重。”
送走景輕寒,楊初心把沉沉的酒壇子抱進屋子裏,自己則坐在桌邊,等著韓希回來。
楊初心也想不通韓希既然送來了東西,為何招呼也不打就走了?難道是因為看見景輕寒的緣故?
那也不對,按照韓希的個性,應該會跳進來大聲質問這是何人才對吧?
楊初心百思不得其解,默默地對著酒壇子發呆。想到方才跟景輕寒的一番談話,又覺得煩悶,眼見著今夜是難以入睡了,幹脆從床底下把一個包袱拖出來,摸出裝有暗器的盒子,把那一枚枚銀色的菱形飛鏢拿出來,在燈下慢慢擦拭。
未雨綢繆才是正事,他才不要被這些兒女情長迷住心智!
可是直到天亮,楊初心都沒有見韓希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