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喂表個白
韓希羞惱之下，那一腳真是踹得又準又狠，醉漢壯碩的身材竟被踢得騰空一翻，直摔倒撞上身後桌椅，硬生生將整張木桌壓得碎裂。醉漢當即趴在地上，“哼唧”了幾聲，不動了。
原本熱鬧的大堂出現了一陣詭異的靜默，所有人都齊齊地望著這邊。楊初心扶額，無奈地歎口氣，叫了幾個人來，把醉漢抬去了醫館。又親自拿了掃帚和簸箕，把這一地狼藉認認真真地收拾了。
而韓希冷眼瞧著，也不說話，就自坐在一旁生悶氣。
直到楊初心把大堂打掃完畢，望著空蕩蕩的那塊地兒，心內默默哀歎，好好兒的碎了兩張桌子，另計杯盤無數，外加熱鬧看客若幹。這些損失和談資，夠掌櫃念叨兩個月了。
楊初心默然把視線移向還坐在一旁的韓希，想說些什麽，卻看著他那氣鼓鼓如孩童般的麵頰，不由暗暗好笑，輕輕地搖了搖頭。楊初心當下走至韓希跟前，低聲問道：“韓公子，你沒事吧？”
韓希瞪眼不語。
楊初心又安慰道：“剛剛那人喝醉了，隻是滿嘴胡唚，你不必放在心上。”
韓希這回終於有了反應，“噌”地站起身來，惱怒道：“你們無味樓怎麽還招待這樣無德的客人？不是說都做的熟客生意？”
楊初心無奈聳肩，“進門都是客，他既來了，我們也不好把人往外趕不是？哪裏能由得我們挑挑揀揀的？況且最近眼生的客人也多，不單他一個。”楊初心說著，給了韓希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什麽客……”韓希原本怒火正盛，還要再說什麽，接觸到楊初心的眼神，猛地一頓。
楊初心剛才說，最近無味樓來了很多生客？
韓希記得當初跟掌櫃閑聊，掌櫃可是跟他說明過，無味樓做的可都是熟客生意。最近無味樓為什麽會突然多出許多生客來？旺季到了？還是無味樓美名遠播了？
突來的疑惑讓韓希努力自控冷靜下來，仔細想想，才剛那醉漢，怎麽看都像是故意針對他似的。難道真的是衝著他韓希來的？
是誰對他如此上心？方富貴？不能啊，那人都落魄成那樣兒了……
但如果不是他，那就隻有……王府！
是了！王府明麵上雖然不動聲色，暗地裏卻還在悄悄緝拿犯人。雖然韓希不是那勞什子刺客，畢竟也曾在王府裏鬧過事，不好坦蕩蕩地說你們抓錯人了。王府深不可測，心機與耐心真是不得不令人歎服，並且派出的探子喬裝打扮不易辨別，剛才那醉漢，不會正巧又是吧？
所以剛才他跟人家大打出手，竟是露餡了？王府已經注意到他了？
等等，他到底是什麽時候被盯上的啊？
韓希懊喪地握拳，看了看楊初心，竟無言可答。
楊初心又深深地望了韓希一眼，撇下他獨自往後廚走去。韓希是個聰明人，點到即止，他自然會想明白。這裏是非之地，總歸不宜久留的。
楊初心路上悄悄地歎氣，為什麽……竟覺得有那麽一點點遺憾呢？
至晚間，楊初心做完手裏的活計歸寢，竟意外地看見韓希正在他的臥房裏。楊初心頗覺意外，“韓公子？”楊初心腦袋轉了幾轉，暗暗思忖韓希仍滯留此地的原因。
韓希巋然不動，自楊初心進門起一雙眼眸牢牢地粘在他的臉上。
“韓公子，我日間說的話，你可聽得明白？”楊初心的本意，是告訴韓希他已經被王府的人盯上，就盡快收拾細軟跑路便是。可韓希似乎並未會意，這時候竟然還有空來尋他，倒叫楊初心不知如何是好。
韓希看了他半天，忽然道：“你跟我走吧。”
“什麽？”楊初心仿佛沒有聽清韓希在說什麽，走近了幾步，溫聲勸道：“韓公子，這裏已非久留之地，你還是趁早……”
“我說，”韓希打斷他，慢慢起身，一雙眉目在燭火的映襯下灼灼生輝，堅定無比，“楊初心，你跟我走吧！”
楊初心日間的話韓希自然是聽得明明白白的，而他也正有離開的打算，隻不過，這個離開的計劃裏，他算上了楊初心。韓希心想著，反正這小子在這裏也不會有什麽出息了，帶他走，一起浪跡天涯什麽的，正合心意……
所以，韓希還是決定先告白。
“楊初心，本公子看上你了，跟我走吧！”韓希使勁地抬著下巴，讓自己看起來驕傲自信，其實心如擂鼓，早就緊張得不能自已，更顯得抬起來的下巴的線條僵硬不堪。“楊初心，你跟我走，我們一起離開這裏，我保證一定會好好對待你的……”
楊初心仿佛呆了一般，微微張著嘴，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韓希得不到回應，更是手足無措，如今騎虎難下，索性豁了出去，往前跨出一大步，站到楊初心跟前，一把將人抱住，“我喜歡你！”
其實並不是很長的一段時間，也許隻是呼吸之間，於韓希來說卻是漫長到如凝固一般，直到楊初心的雙掌慢慢抬起來，落在他的腰上。
韓希大喜，還未來得及笑出聲，腰上的手掌慢慢使力，將自己的身體慢慢推離開來。
而楊初心隻垂著眼皮，悶聲道：“韓公子說笑了。”
韓希心往下沉了沉，“你知道我並未與你玩笑。”
楊初心驀然抬頭，臉上已經是一副如往常般燦然的笑臉，“韓公子還是莫要再玩了，今日之事你已然暴露，而如今風聲正緊，為了你自身的安全著想，還是趁早離開比較好。否則王府的人尋來，不定要吃多少苦頭。”
韓希看著楊初心一而再再而三地回避他的問題，不禁大失所望，沮喪的表情也完完全全地地展現在了臉上。也許這份情誼對楊初心來說，太過於驚駭和沉重，不能接受也是在情理之中。
隻是……還是會很難過吧。
韓希眼珠一轉，瞬間麵複凶惡，雖然猙獰的表情在那張眉目如畫的臉上顯得一點都不可怖。“楊初心，你今日若是不肯跟我走，我現在就把你殺了！”
楊初心無語地勾了勾嘴角，“為何？”
韓希理直氣壯道：“你可別忘了，你本來就是我的共犯，若是他們抓了你，難保你不會把我供出來，與其如此，還不如現在就絕了後患！”韓希為自己的小聰明得意洋洋，心裏想，臭小子，看你還不快點求我帶你走！
楊初心想了想，索性抬了頭，露出一段脖頸來，“如果非得這樣韓公子才能放心的話，那就依你所言，動手吧！”
韓希：“……”
楊初心是算準了他不會把他怎麽樣是吧？
楊初心梗著脖子，見韓希遲遲不動，便催促道：“韓公子給個痛快，我這樣也很累的。你若不殺，我可要洗洗睡了。”
韓希頓時氣惱，又不能真的一刀抹了了事，無法可處，情急之下便撲了上去，對著楊初心頸側的肉就是狠狠地一口。……嗯，口感蠻特別的，雖然沒有肘子好吃，但竟然還是舍不得鬆口。
“唔……”楊初心吃痛，下意識地大力推開了韓希，左手捂上頸側，隱約還能感受到幾個牙印子和一抹濕嗒嗒的痕跡。
韓希退開後一瞬間覺得臉紅耳赤，爾後又尷尬不已，眼神下意識地亂飄，就是不看楊初心，聲高氣短道：“是你逼我的！”
楊初心頓了半晌，歎了口氣，很煞風景地開口道：“韓公子，你要是餓了，廚房還有些吃的……”
“你！”這個時候誰還有心情去覓食啊！楊初心這個呆子，竟然真的如此不解風情？往常的那個活潑機靈眼力十足的家夥哪兒去了？
楊初心快速道：“天也晚了，韓公子還是趁此刻就上路吧。我就不送了。”說著轉身去給他開了房門。
韓希頓時喪氣不已，戀戀不舍地走到門口，回眼望他，“我剛才的話，你聽清楚了嗎？你不考慮一下？真的不跟我走？”剛才那些話，已經使盡了韓希所有的勇氣，他現下再也說不出什麽更加露骨或者肉麻的話來，隻期望著楊初心能夠明了他的心意，能給一些回應。
楊初心卻仍不接話，眨了眨眼，躬身道：“韓公子慢走，小心天黑路滑。”
如此自放身段，還不能得到楊初心的一絲誠摯以對，楊初心，你、真是、好、樣、的！
韓希大失所望，凝視著那個低垂的腦袋半晌，咬咬牙，抬了抬下巴，傲然轉身。
就算要走，也要走得高傲，走的優雅，走得從容！沒了你，本公子還不用如此低聲下氣，更樂得逍遙自在！
片刻後……
“哎喲！”韓希怒吼響徹小院，“哪個該死的把個破桶放門口！”
第二日楊初心上工的時候就有些心不在焉，好幾次都忙中出錯，幸而都是熟客，並未有責難。在廚房洗碗的阿離就不那麽委婉了，很直接地問道：“楊大哥，你該不會是思春了吧？”
楊初心惡寒，“如今都要入秋了。”
阿離一邊甩著手裏的抹布，振振有詞，“心中有情愛的人啊，無論身處哪個時節，都會覺得如春日般生機盎然。”
楊初心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瞼，也不答言，等著托盤裏的菜色齊了，便一把端了出去。思春？如此小家子氣的兒女情長，不是他的作風。
等楊初心轉到大堂，掌櫃卻在櫃台裏邊兒把算盤敲得劈啪作響，跟楊初心笑道：“這個韓公子說走就走，也不提前知會一聲。也不知道弄到出城的通行證沒有。話說韓公子出手可真是大方，退了房還給那麽多銀票，這富家公子就是不一樣……”
楊初心聞言，低低應了一聲，沒來由一陣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