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東窗事發
廚房鍋碗瓢盆匯集，爐火灶台興旺，向來熱鬧，今日卻寂靜得有些過了。廚房裏的人手都垂手立成一排，大氣不敢出。而平日不大進廚房的總管此刻正拿著鞭子，對地上的跪著的一個胖丫鬟怒目而視，“還說不是你偷的！一碗好端端的湯就這樣插翅飛了不成！”
楊初心才一進門，就見大廚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不要出聲。楊初心本就機靈，立時會意，悄悄地拉住韓希，讓他不要亂走。
楊初心不想引人注目，可不代表別人沒有看得到他。原本跪在地上的胖丫鬟還在拚死磕頭求饒，不知怎麽的眼角就一眼瞧見了韓希穿著繡花鞋的大腳，愕然地抬起頭來，發現正是從她手裏端走了湯的女孩，立時指著他高聲叫道：“就是她！”
楊初心心頭一跳，轉向韓希，隻見那人微微地皺了皺眉。
胖丫鬟手指顫顫的，在空中抖啊抖，也不知是驚的還是懼的，指著韓希的手卻一直沒有放下來，“總管大人，就是這個姐姐從奴婢手裏搶去的，還說是王爺今兒想在屋裏吃。奴婢原本還想親自端過去，這位姐姐卻百般阻攔，定要親自端走！總管大人，奴婢句句屬實，還請總管大人明察！”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過來，總管眯著眼睛審視那站在門口的兩個人，“你們過來。”
韓希倒是從容不迫，邁著小步走過來，到總管跟前，韓希低著頭福下身去，盈盈一拜，“總管大人安。”行動間倒真像個頗有教養的良家女子。
總管不知是不是被美色所惑，眼見著一個女子低眉順眼的樣子，便不複剛才的疾言厲色，對著韓希問話的時候顯得柔和了許多，“你是哪個屋裏的？”
韓希道：“回總管話，妾身並非府裏丫鬟。”
“既非丫鬟，你因何在這裏？”
“妾身是跟著夫君一齊進來的，夫君說這幾日廚房忙碌，因而差了妾身進來幫忙。”韓希一直低著頭，答得遊刃有餘。
總管若有所思，甩了甩手裏的鞭子，又問道：“你是誰的媳婦兒？”
韓希像是被嚇著了般，沒有回答，回身望向楊初心，神色怯怯的。楊初心糾結得抓心撓肝，很想就這樣奪門而出。隻可惜在行動之前，就被總管叫住了，“你叫……”
“小的楊初心。”
總管又眯了眯眼，不大相信這小子能討得這麽漂亮的媳婦，問話時便多了幾份懷疑，“這是你媳婦兒？”
韓希眼巴巴地望著楊初心，一雙桃花眼流轉著水光。楊初心別扭地移開視線，又望了眼那伏在地上低泣的胖丫鬟。
事到如今，他要是還不能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那就太蠢了。韓希這個吃貨，之所以男扮女裝出現在這裏，就是為了騙那丫鬟手上的湯吃！既已得手本該就此去了，怎奈剛才自己無意中又提起新到的食材，竟讓他流連忘返。隻是想不到這麽快就事發，被抓了個現行。如今楊初心也是騎虎難下，若翻臉不認，定要鬧得兩敗俱傷。思忖良久，楊初心終是咬了咬牙，應了聲，“是。”
總管露出一抹夾雜著鄙夷和失望的神情來，仿佛對韓希是楊初心媳婦這件事感到十分不解。背著手走了幾步，總管指著地上的胖丫鬟再次問韓希，“這丫頭說你從她手裏接的湯，可有此事？”
韓希道：“總管大人明察，傳膳並非妾身事責，怎敢越矩？妾身進府前夫君就一直叮囑王府規矩森嚴，妾身謹言慎行，怎麽會明知故犯呢？”
韓希還沒說完，胖丫鬟忽然大喊起來，“你胡說！剛才明明是你……”
韓希冷冷一笑，並未理她，徑自對總管道：“也不知道妾身何時得罪了這位妹妹，要行此誣陷之舉。妾身自進府就一直隨在夫君身側，夫君可證妾身清白。”
這回不待總管問話，光是那逼視的目光就讓楊初心緊張起來。楊初心隻得又低聲應道：“是。”
胖丫鬟哭喊起來，抓著總管的衣擺淚聲俱下控訴，“他們說謊！嗚嗚……總管大人饒過我吧！真的不是我……”
胖丫鬟開始胡言亂語，總管嫌惡地將她一腳踹開，拍了拍衣擺上的痕跡，發落道：“既如此，將這丫頭打二十大板，逐出府去，永不錄用！”
有兩個小廝應聲，一人架著一邊，將仍舊哭鬧不休的胖丫鬟拖了出去。廚房頓時寂靜無聲，總管又若無其事地巡視了一圈，臨走前又審視了韓希兩眼，目光裏滿是意味深長。
待到人走遠，韓希才使勁拍了拍衣裙，像是身上沾上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似的。韓希覺得方才那總管的目光太過猥瑣了，即便自己姿色過人，好歹也曾聲明了是人妻，那總管還這樣肆無忌憚，看來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圍觀人眾都散去，楊初心拉了韓希到一邊，悄聲道：“你別再生事了。”一個誣陷已經累得別人遭受皮肉之苦，楊初心早就忐忑不安，又加上韓希在一旁兩眼放光蠢蠢欲動，楊初心總有種預感，覺得此事難了。
韓希翻個白眼，不耐煩地揮開他，漫應道：“行了，忙你的去！”
楊初心十分不放心，一步三回頭。韓希早就被廚房倉庫裏琳琅滿目的食材吸引了目光，哪還顧得上那道幽怨的目光，徑自在廚房裏參觀起來。
平日裏都是躲在房梁上，這近距離看又有些不同。韓希看著各種蔬菜鮮果大都晶瑩可愛，心下歡喜，也不顧及還有旁人在，順手將水晶盤子裏碼好的葡萄摘了一顆放進嘴裏，牙齒輕輕一咬，磕破了薄薄的一層皮，果肉和汁水濺出，盈滿整個口腔，甜美無比。
果然比平常的葡萄更好吃一些。
別人沒看見，一直在不遠處留心著韓希一舉一動的楊初心可瞧得清清楚楚。才剛保證要老實一些，轉眼又去偷吃，楊初心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隻得瞪了韓希一眼，以示警告。
韓希當然知道楊初心在瞪他，回頭便咧嘴衝他笑了一下。
韓希是個暴脾氣，日常不愛笑，楊初心跟他見過的幾次，見過他生氣、著急、鬱悶，就是沒見過他笑。就算是吃得滿足，也隻是微微一笑而已。這乍然衝他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有點晃眼，楊初心不由得愣住了。
征愣間，韓希早已轉過身去，又去參觀別的地方。楊初心怕他又走遠，高聲道：“你別亂走了！”
韓希不理，倒是身邊的大廚不明所以，和善地笑了笑，“又不是什麽重地，隨她愛走吧。”
楊初心啞口。
韓希把整個廚房逛了一圈，想到院子外麵看看，便不顧楊初心的警告，一腳踏出了院門，一邊想著楊初心說的野味什麽時候才來。
不想才出門，就見幾個人影氣勢洶洶而來。定睛一看，原來是那總管大人又去而複返，身後還跟著幾個高壯的衛兵。總管一頭衝了進來，手裏的皮鞭指著韓希冷聲道：“抓住他！”
幾個衛兵聞聲得令，衝了過來。
眼看毛茸茸的粗黑大手就要碰到自己，韓希便扭腰閃開，隻是對方人多，一味閃躲也躲不過幾時，韓希本能地提氣躍上屋頂。衛兵們便開始笨手笨腳地攀院牆，企圖從牆頭爬上屋頂。
總管仰頭狠狠地盯著屋頂上的身影，怒喝道：“無知小賊，識相的話就趕緊給我滾下來，還能饒你一命！”一個小賊竟敢讓尊貴的總管大人仰視他，實在太過囂張了！
“滾下去讓你抓嗎？我又不傻！”韓希隻道自己已將人騙過，哪想總管表麵上是被糊弄，暗地裏卻是去搬了救兵。真不愧為王府的管事，慧眼如炬啊！韓希睥睨著爬牆的幾人，好心提醒道：“別白費勁了，你們抓不住我的。”
正亂哄哄地鬧著，廚房裏楊初心聽見聲音出來，看見衛兵，知道事發，立刻嚇得臉色慘白。總管原正跟屋頂上的韓希對峙，看見楊初心出來，更是氣惱，便一揮手，命令道：“先把這小子捆了。”
要不是大廚跟無味樓的掌櫃相熟，又看著這小子機靈且身家幹淨，總管怎麽也不會輕易讓他進府。果然不是家生的奴才靠不住，竟串通了外人到王府鬧事。
楊初心很快就被人按倒，膝蓋磕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楊初心悶哼了一聲，哆哆嗦嗦的，沒有說話。總管見狀便有些不屑，見那幾個衛兵爬了半天好不容易爬上牆頭，又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恨聲罵道，“沒用的東西！”
有人要去拿梯子，總管怒罵道：“人還等你搭梯子呢！還不快去請護院大人過來！”一人應聲而去，總管又轉了轉眼珠，指著楊初心跟那屋頂上的韓希道：“你的同夥已經就範了，你還不下來？”
韓希神色一動，繼而輕蔑一笑，“總管大人也忒沒眼色了，我與他素不相識，他就不就範，與我何幹呢？”
“是麽？你們不是同夥？”總管朝著楊初心走近了幾步。
楊初心一直被按著，視線所及也隻是總管的鞋尖而已，見他走近，就知道不好，還未來得及反應，總管一抬腳便重重地踢過來，直踢中心口。押著他的兩個人也順勢鬆了手，楊初心便騰出手來捂住胸口，又驚又懼，臉色又煞白了幾分。幸而總管文弱，要是個會武的，楊初心非得咳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