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追影少年
我們站在門邊，靜靜的聽著房間裏的哭聲，淒涼又婉轉。那聲音很微弱，但是卻摻雜著無窮無盡的悲傷。不知過了多久，那哭聲漸漸由痛哭變成了啜泣，拖鞋摩擦地麵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在黑暗之中逐漸離我們遠去。
“等一等，是你嗎？路易斯.……”莉迪亞突然掙脫開我的庇護，徑直向前跑去“不要走……”我本想製止莉迪亞，但看到她一副認真的樣子,便沒有做出阻止她的行動。
或許，是那悲傷引起了兩個人之間的共鳴？眼淚這種東西，其實也是會傳染的，就算心裏不想承認，但是身體也會本能的接受。
那摩擦聲突然停止了，在黑暗裏突然傳出了一陣急促又摻雜著憤怒的聲音“不要過來！不要靠近我！”這聲音雖然尖銳，但是很明顯，出自一位年齡不大的人類少年之口。
莉迪亞停在原地，燭光搖曳，可是她卻沒有影子.……我默默地走向前，拾起了地上的一隻蠟燭。光很暗，雖然我的身體在燭光的照射下顯得有些透明，但是卻並無大礙。
莉迪亞接過了我手中的蠟燭，一步步地走向前。燈光驅散了原本的黑暗。對於剛剛傳來的聲音判斷，毫無置疑是一個男孩。可是，我卻沒有絲毫感到他是人類的感覺。
作為影子，可以快速分辨是人與同類的能力是與生俱來的。可是眼前的這個未知的少年，卻處於二者之間。他不屬於兩類中的任何一員，卻似乎又是兩者之中的一個。
莉迪亞的步伐開始變小，她深吸了一口氣，伸過一隻手來，緊握著我的手腕。我感覺她的手心滲出了汗，可是卻不忍心打斷她的堅決。
我心裏暗暗發誓，不管發生什麽，我都要去保護她.……
“夠了！不要再靠近我！”那聲音就在我們前方不遠處，感覺到那孩子比我們還要恐懼。說來奇怪，我們未曾接觸過對方，但是卻有在相互恐懼著。
一個影子獵人，居然在害怕一個作為影子的我.……
“為什麽要害怕？”莉迪亞拿著蠟燭，一臉嚴肅“我們明明是你的獵物，為什麽你要感覺到害怕？”
“不是！不是這樣的！”那聲音帶著稚嫩，感覺馬上就要哭出了聲“請你們馬上遠離我，我得了病，會傳染.……”
莉迪亞突然笑出了聲“不過是得了病，有什麽大驚小怪.……我身邊的這位馬上就要死了，也沒看到他怎麽驚慌……”這比喻著實讓我覺得無話可說，可是又讓我沒有絲毫反駁的餘地。
我又何嚐不畏懼死亡。隻是在死亡的邊緣呆的久了，神經麻木了，才覺得習以為常了。如果它突然來到我身邊，想必，我也會欣然接受，不悲不喜。
一直站在黑暗深處的孩子聽到了莉迪亞的話不再啜泣。他拖著腳上的拖鞋，一步步向牆壁移去。我再一次聽到了他粗重的喘息聲，仿佛每走一步，都用上渾身的力氣。
他靠近了牆壁，停了下來，喘著粗氣。不一會兒，我看到了隻煞白的手拿著半隻蠟燭，在黑暗裏伸了出來。
那隻手顫抖的厲害，在遠處，手指的線條看上去很柔美，並不像一個男孩子所有。不一會兒，那半截蠟燭就這樣顫抖的靠近了一邊燃燒的火焰，顫抖著被點燃。
那是一張如同瓷器一般精致的臉，淡淡的嘴唇，玻璃一般透明的雙眸，天然的卷發，鼻梁上似乎有傷，粘著一貼創口貼。這個男孩的年紀應該很小，可是他的臉上卻沒有同齡孩子特有的稚嫩。
他穿著一件寬大的白襯衫，那襯衫直拖在地上，蓋住了他的雙腳。袖口向上翻起，蒼白的手裏拿著半截燃燒的蠟燭。
“我是路易斯。”那男孩盯著我們，眼眶裏還有未幹透的淚珠。“我是一名影子獵手。如果你們對我有什麽打算，我會對你們不客氣！”不知道為什麽，這具聽起來極具威脅性的話語，在這個男孩嘴裏出來卻顯得如此可笑。
“從現在開始，不許靠近我！”男孩再一次發出了警告，他微微皺著眉頭，一聲不吭又小心翼翼的坐在了牆邊。
他的動作很小心，似乎在預防著什麽東西。他用手抵住牆麵，身子一點點地向後挪，直到坐下。
我看著眼前的這個男孩，幹淨而清純，可是最初的違和感卻一直沒有消失。他不是人類……我一直堅信著這一點。
莉迪亞大概想向前與這個男孩接觸，卻被我攔了下來“不要去，莉迪亞……”她很疑惑的看著我，正想開口，卻順勢回答了她“你看到了嗎？這個男孩，也沒有影子.……”
燭光在這個禮堂裏顯得弱小而無力，男孩持著一隻快要燃燒殆盡的蠟燭一言不發。滾燙的蠟油滴在他的手指上，他也依然麵無表情。“死亡嗎？”路易斯抬起頭來看我“你覺得死亡，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嗎？”
“為什麽這麽問.……”我看著他“死的不是心甘情願當然覺得痛苦，可是如果在下一秒就死去，那種痛苦，大概也不會體會得到吧……”
路易斯看著我，身體微微向後傾斜。他放下蠟燭，再一次打手伸進了黑暗之中。“你們相信嗎？在人的身體裏，可以開花……”他的手臂在黑暗中探出，一陣異樣感直擊我的心頭。這個家夥一定是在掩飾著什麽，我甚至感覺到一陣危機感。如果他做出什麽反常的事情，我一定會在他動手之前滅了他。
我把莉迪亞護在了身後，即使對方是影子獵人，我也絕不會輕饒！
路易斯的手伸出了黑暗，他的手裏握著一隻破損的兔子布偶。而這隻兔子，卻像極了我與莉迪亞在天台撿到的那隻。之後，感覺到了影子獵人的圍攻，那隻兔子也不知道去向……
“這隻兔子……使我的影子.……”路易斯看著我說路易斯看著我說“有時候會活過來，但大多數時間還是假死狀態。是他為了引起你們的注意才偷換了鎖芯……”
“這絕對不可能……”莉迪亞看著前麵的男孩“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不論是人類還是影子有不可能如此完美的完成這種事情…… 除非……你換了一扇門……”
路易斯突然大笑了起來，那聲音輕狂而豪放，與剛剛他的懦弱截然相反。“他可是我的影子啊，是影子獵人中天才的影子。它沒有理由做不到完美，因為它至今的一切行動與思維都是我賦予的。當然，也包括.……吃掉自己的同類.……”
“相反，你也是影子獵人的影子吧.……”路易斯有些輕蔑的看著我“戴裏克是我的對手，爭搶影子獵人的領隊的對手。可是那家夥，卻在關鍵時刻放棄了競爭，把我弄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而你，與他長著同一張臉的影子，卻對我談什麽死亡.……”
過去，主人的過去與我的過去。我並不想責怪我的主人，因為我的直覺告訴我，我的主人戴裏克，絕對不是一個逃避過去的人。而一個逃避過去的人，注定看不清自己的未來。
我沒有理由責怪我的主人，他身上背負著比我還要多的痛苦。他的過去，他的一切，我都心甘情願的為他分擔。我相信著他，隻是因為，他是我的主人。
“最痛苦的不是這些……”路易斯搖了搖頭“最痛苦的是失去原本的疼痛感，慢慢地在死亡中掙紮，卻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蠟燭燃燒殆盡，我們頓時陷入了無盡的黑暗裏。雙眼還在適應之中，但是耳朵卻聽到了一陣破裂的聲音。好像是一條蛇在撞破它的卵殼。
“自從戴裏克選擇了離開，我才明白他這樣選擇的理由.……”他喘著粗氣，在黑暗之中站了起來“影子這種東西，本不應該存在！你們原本就不應該存在！”
我突然覺得有一條粘滑的線條纏住了我的脖子，將我托在了空氣之中。我聽到了莉迪亞在尖叫，我喊她的名字，可是回答我的卻隻是一陣雜亂。
“找到了……”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了莉迪亞在牆壁的某一處大喊著，隨後，一小束燭光刺破了黑暗，將一切還原。
路易斯伸著長的離譜的舌頭，卷著我的脖子。他的兩眼上翻，露出了眼白。一雙手有氣無力的捶在胸前，看起來.……就像是一隻蟾蜍。莉迪亞斜倚在牆邊，她的臉上有刮破的劃痕，手也因為劇烈的衝擊劃出了血。她看著路易斯，臉色因為發怒而變得煞白。
“自從那天，我遇到了那個家夥開始，我就變成了這幅樣子！”這聲音並不是出自雙眼上翻的路易斯，而是一直被遺棄在角落裏的玩偶。“簡直生不如死，我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怪物！”
那布偶搖動著身體突然跳了起來，棉花散了一地，好像一副要吞並一切的樣子。莉迪亞大喊著，對著一直糾纏我的路易斯扔了一隻燃燒的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