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分界線裏的哭聲
停下！我命令自己要停下！我握住身邊一切可以抓握住的東西，可是雙腳卻依舊向前。我想砍斷我的雙腿，這樣，我就可以遠離這一切。可是.……
我看著靠在牆邊的莉迪亞，心裏卻湧上一陣酸楚。沒有了雙腿，我該拿什麽，再與她一起並肩行走？沒有雙腿的話，我又該拿什麽去尋找我的主人？我已經失去了一隻手，已經注定不能完整的擁抱了。我後悔以前沒有用這雙手去擁抱自己喜歡的人。但是，至少，我還可以用自己這雙腿，去代替那些愛我的人，走完這段旅程。
可是最終，走到最後的又會是那裏呢？死亡與我的距離觸手可及。隻有經曆了才能夠了解，原本懼怕的東西在生命終結的最後一刻，也會覺得珍貴。
我捂著自己的胸口，感受到了生命指針的轉動。這條命不是我自己的，是那個瀕臨死亡的女孩在自己生命將近的最後一刻給予我的。這不再是我一個人的生命，我身上背負的，是兩個人的靈魂。
我漸漸離開我的世界，一步步走向獵人之中。這是我的對手，他們是人類，與影子相互依存的人類.……
我反抗不了.……因為我終究.……是人類的影子……
燭光之下，無數的人在看著我。他們滿是驚奇的臉帶給我的是一種來自心底的嘲諷。我的腳依然在向前移動著，不管我的心裏是怎樣抗拒。
我漸漸走到了那位老者的腳邊。他穿著一雙破舊的露趾涼拖，身上卻穿著正式的西裝，看起來多少有幾分滑稽。“我就說，這小子會過來的嘛。”老人蹲下了身子，笑眯眯的看著我。
“從小就一副倔脾氣，現在還是一樣.……”老人伸過粗大的手來撫摸我的臉。我的身子微微向後傾斜，拒絕了老人的愛撫。他笑了一聲，擺了擺頭，緩緩地起身。
“大家或許已經開始注意到了，影子們的勢力在逐漸崛起。我們的同胞也正在陷入危機之中，該如何解決這場鬥爭，最後的裁判者，隻能屬於我們這些可以真正的接觸影子的人.……”
老人沙啞著嗓子，但是每一句都說的清晰而有力。“自從戴裏克走了之後，人類與影子之間的隔閡也越來越大。我的孫兒，為了這場人類與影子之間的鬥爭，選擇了離開，而這場隔閡……”
老人突然伸出發抖的手，指著我顫顫巍巍的說“就是因為你！”
我不清楚眼前的這位老人憤怒的原因，但是至少，我明白了自己以前犯下了一個未知的大錯。主人為此離開了我，而眼前的這位老人，正是主人的長輩。這一切，隻讓我覺得恐懼。一個巨大而恐怖的現實擺放在我的身邊，那就是：我，是一個影子獵人的影子！
想哭，可是卻不知道這眼淚會不會把我推向死亡；想笑，笑自己曆盡千辛萬苦，在尋找的主人，居然是我最大的敵人；想嚎叫，突然感覺自己的一切努力，就這樣白費了。
我用自己一滴一滴的血液剝開現實的軀殼，而現實卻握著手裏的尖刀，狠狠地劃向我的創口，致我於死亡的輪回之中。
我的主人戴裏克，是一位專門吃影子的影子獵人！
“把病症帶給人類的罪魁禍首，其實就是你啊……”老人把臉湊了過來“即便不是你，你身上的幹係也逃脫不了。”他的牙齒參差不齊，不斷地有口水在嘴裏噴出。
“可是最近，我卻在無意之中發現了攻克的方法。”老人看了我一眼，隨即站起，走到了莉迪亞身邊，用手抬起了她的小臉“那就是用失去原本影子的人類的血……”莉迪亞看著他，露出一臉不滿的表情。
“不過，這隻是一個實驗。”老人轉過身，看著我說“我們根據氣味找到了這個女孩，意外的是，卻發現了你。這個迫使我與孫兒分開的家夥……”
周圍很靜，所有的人都站在原地，看著這位威嚴的老人。他或許承擔這個小隊的領隊很久了。燭光忽明忽暗，但是老人臉上的皺紋卻依然清晰分明。
“讓他們在這裏陪陪路易斯，兩天之後，過來看看情況。”老人擺了擺手，眾人便把蠟燭靠在牆邊，攙扶著老人緩緩的走出了禮堂的門。
寬敞碩大的屋子在一瞬之間就變得空曠寂靜。燭光隨著氣流左右擺動，忽明忽暗。禮堂的門外傳來了細小的上鎖聲，其中還夾雜著眾人小聲議論的窸窣聲。
剛剛在這個禮堂時，所有的人都表現的很拘謹，活動範圍也僅限於靠門的一部分，就連擺放在牆邊的蠟燭，也在屋子的三分之一處戛然而止。我看著這屋子的盡頭，那裏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
莉迪亞依舊靠在牆邊，輕微的咳嗽著，我向她跑去。老人的催眠法在他走了之後便失去了效果，除了頭稍稍有些昏沉之外，一切都恢複了正常。
“沒事吧……”我蹲下來看著莉迪亞。她的秀發捶在臉上，嘴唇微微泛白，略顯憔悴。她抬頭看著我，含著眼淚，搖了搖頭。
“總有一天，我們會找到的吧……”莉迪亞看著我哭出了聲“如果真的找到了戴裏克，請你一定要對他說，我並不需要回報。我隻要陪你走完這段路，就足夠了……即便丟了雙腿，即便雙眼迷失，也想這樣一直走到終點。因為，我真的不想就這樣放棄。找不到路沒有關係，一條一條的走完，總有一條會通向終點，不是嗎？”
看著莉迪亞朦朧的雙眼，我的心也與她一同哭泣。我向來不會安慰別人，最害怕看到別人哭泣。我明白，把未知的路一條條走完，是不可能的。因為時間已經不再允許我們再做出這樣的選擇。隻能走一條路，一旦踏上了，就不能再一次回頭。
我擦著她的眼淚，不明白她為什麽會這樣傷心。也許，莉迪亞也在催眠時遇到了與我相同的情況，她，到底看到了什麽.……
她像一隻受了驚嚇的兔子，蜷縮在角落裏不停的發抖。她眼淚是涼的，可是手心卻是熱的。
“總之，先想辦法出去。”我站起來，走向了禮堂的門。這扇門裏側並沒有鎖。我試圖用力將這扇門撞開，試了幾次，卻白費力氣。
莉迪亞走向窗邊，拉開了厚重的遮光簾。可映入眼簾的並不是外麵所看到的落地窗，而是塗著白漆的結實的牆壁。
“怎麽可能！”莉迪亞有跑向另一側的窗前，順手拉開了窗簾，可是出現的還依舊是白的刺眼的牆壁。“這屋子竟然故意設置了夾層！”莉迪亞皺了皺眉頭“把我們當做瓶子裏的蒼蠅養嗎？”
“你錯了，莉迪亞……”我抬起頭看她“他們並沒有留下事物給我們啊……”
“混蛋！怎麽這個時候還在想著吃！”莉迪亞攥著拳頭，向我就是一拳。幸好躲得及時，不然我的牙齒就會與我徹底說再見了。
“你這個家夥.……”莉迪亞見這一招對我無效，又想來一記飛腿，可是動作做到了一半，卻停止了。她的眼睛盯著禮堂深處的黑暗，站在地上一動不動“那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她小聲的對我說。
我看著燭光為到達的房間的一端，用耳朵仔細聆聽。這一回，確實是聽的真真切切。似乎有一個人，穿著拖鞋，在大理石的地麵上摩擦……
那東西移動的很慢，似乎每挪動一下，就用了十足的力氣。
“讓他們在這裏配著路易斯.……”我記得那位老人在臨走時似乎說過這句話。路易斯……到底是什麽.……
那聲音越來越近，同時夾雜著粗重的喘息聲。莉迪亞抓著我的胳膊，略顯緊張。“它過來了.……”她小聲地對我說著.……
我不知道前麵有什麽東西在向我靠近，但似乎並不是我的同類。這感覺影影綽綽.……對麵的東西，似乎是人類，也似乎是我從未見過的生物。
眼看著牆邊的蠟燭即將熄滅，我和莉迪亞本能的靠向了門邊。眼前的未知物體的摩擦聲就在禮堂的明暗交界處停止了。
我們相互對視著，它注視著我們，而我們卻看著眼前未知的黑暗。不管怎樣，隻有先發製人，才能夠有取勝的可能。
我把莉迪亞護在身後，顫抖的問了一句“路易斯？是你嗎？”
前麵的黑暗似乎是爆發的前兆，我緊緊注視著那裏，等待著它的回答。
牆邊的蠟燭將要燃燒殆盡，火焰燃燒的聲音在此刻突然擴大了數倍。
“路易斯？”我又喊了一遍，雖然聽起來字正腔圓，可是腿卻在不住的打顫。那片黑暗依舊沉悶，沒有一點兒響動。
“沒有人嗎？”莉迪亞小聲的問我，我搖了搖頭，這黑暗中絕對有什麽東西。
正當我和莉迪亞決定一探究竟之時，那黑暗深處，竟然傳來了一陣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