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紅竹碑穀
“現在還不明白嗎？這個怪物親手殺死了自己的蠟人啊。紅燭小城市決定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在他戴的項圈裏有紅竹的種子。所以，這個家夥，注定走不出這裏。心存怨恨的家夥，注定不完美。所以，選擇我吧，莉迪亞！讓我成為你的影子，一起活下去！”
我身體裏的竹子依舊在生長，我可以感覺到竹葉的舒展。莉迪亞鬆開了抱著我的手。我並沒有覺得失落，即使莉迪亞沒有選擇我也沒有關係。因為，在我心裏，她才是真正的完美。兩個完美的人在一起，也沒有什麽不好。
沉默……沉默，那短短的幾分鍾好似走過了幾個光年。莉迪亞，選擇吧，請你選擇吧！
我聽到了莉迪亞的腳步聲，堅定又鏗鏘。我的心隨著那腳步聲而起伏。“我不完美，也不漂亮。就在那天，遇到了這個並不完美的影子。這是一個為了一條圍巾差點把自己的性命搭進去的笨蛋；這是一個想找到自己的主人，可是又畏懼著不敢前進的膽小鬼；這是一個不擅於表達，矛盾有害羞的別扭人。他真的不完美，遇到困難就想著退縮，逼上絕路就會抓狂，高興也不喜於色的甚至有些冷漠的影子。可就是這樣的他，在我眼裏，才是真正的完美！在跌倒中遍體鱗傷，又在傷痛中不斷成長。這樣的他，又有誰不去愛呢？”
莉迪亞.……謝謝你.……謝謝你.……我現在隻想哭，其他的話什麽也不想說。原本想說的話就掛在嘴邊，可是在即將吐出的那一瞬卻化成了泡沫。我真的已經什麽都說不出了，因為我早已經淚流滿麵。
“所以，很抱歉。我不配擁有你.……”
“你這個家夥”我聽到那個蠟人憤怒的話語，我感受到了他呼嘯而去的速度。我聽到了莉迪亞的慘叫，我想去救她，可是卻動彈不得。這種無力感，我還是第一次這樣深刻的體會到。
莉迪亞不住的幹咳，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咽聲。難道說，那個蠟人，給莉迪亞也帶上了那個項圈？而我……這個時候，又能做些什麽。
攻擊……我突然想到了這句話，雖然我即將變成一顆竹子，即便是真的變成了一棵竹，我也要讓莉迪亞活下去！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可是隻要有一絲希望，我也不會放棄。我要控製這枝條的走向，向那個蠟人再一次宣戰！
我大致摸清了那個蠟人的方向，用盡全身力氣，向著他甩去。
“不要！快住手！”
我隻聽到了莉迪亞的呐喊，隨後，一陣無以言表的疼痛感襲變了的全身。我的手……我感覺我的手就在剛剛被鋒利的東西砍傷了.……“嘖，你小子不想活命了嗎？這竹子是你身體的一部分，就算莉迪亞小姐選擇了你，你也不能如此的不自量力。這一回，是斷了你的手，下一回.……”
他的聲音突然消失了“就砍了你的頭！”他那冰冷邪惡的聲音在我的下顎處傳來，我感到有一個冰冷的東西抵住了我的脖子。“現在，就成全你！”
也許是覺得自己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可能了，當聽見那蠟人的慘叫時，竟覺得有些意外。
“聽好了，這個.……這個家夥.……隻有我，隻有我才能教訓。所以.……，你這個混蛋，就不要碰他！”是莉迪亞！莉迪亞.……在保護我嗎？張開雙臂，就像那天保護安格斯一樣，保護著我嗎？
都怪我，都怪我什麽都做不了，都怪我什麽都做不到！說好了要保護你，可是現在，我卻在你的保護之下。不要管我了，快點離開這裏，離開這個墳場。離開.……
我感到莉迪亞抱住了我的身體，伴著那慘叫的，還有那蠟人瘋狂的笑聲。他才是真正的怪物。真正的，真正殘暴的，毫無人性的惡魔。
我聽到了飛濺的血液灑在地上的聲音，我的心在悲鳴。心髒如果還在跳動，一定會感覺到疼痛。如果我現在還可以流出眼淚，想必我早已淚流成河.……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我動不了！為什麽我什麽都做不到！幫幫莉迪亞，誰能救救她！我一個人在黑暗中大喊，我的內心在祈禱著奇跡出現。
隻是感到什麽都聽不到了。耳邊又些許的微風刮過，隨後一片寂靜。那寂靜結束之後的死寂卻足以把我置於死地。沉淪，沉淪，沉淪！葬在這片黑暗裏，死在這醉人的黑暗裏，可是，為什麽卻在現在還在不住的回想著那明媚的陽光呢？果然，還是討厭這裏……
似乎是錯覺，我看到了一道光撕破這黑暗直射進我的世界裏。雖然隻有一瞬，可是，竟然讓我如此的向往。
來了，那光又來了！那仿佛是一支舞。光明與黑暗的交織，滲入我的瞳孔，旋轉、翻飛、落下。旋轉著起舞……我覺得全身放空了一般，那些一直束縛著我的枷鎖被斬斷了……
視線，也漸漸恢複了.……
帶著紅色光芒的刀鋒，滴著鮮血的刀尖兒，黑色的禮帽，黑色的大衣，反著光的黑色皮鞋。眼前的人身材高挑而挺拔，棱角分明的臉帶著一絲俊俏，冷峻的眼眸，已經容不下任何東西。
血紅色的竹林充斥著我的瞳孔，地上也插出了如白骨般蒼白的竹筍，一根根直插在泥土之上，向已經老去的手。血紅色的竹葉鋪滿了世界，那縫隙中流露出來的，是無邊無際，隱秘著的黑。這就是，紅竹碑穀嗎？不，應該說是紅竹碑“骨”才更貼切吧。
那個一身漆黑的人手裏持著一把長劍，血紅色的劍配著金屬黑色的劍柄。原屬於它的劍鞘懶散的躺在黑衣人的腳邊。那劍鞘是圓柱形的，與那劍合在一起，正巧是一隻拐杖的樣子，上麵有精美的雕刻，似乎是.……無數盛開的百合花。
那個自稱完美的蠟人，雙眼圓睜，麵色蒼白，嘴角不斷流出血液。他雙手下垂，整個身體斜倚在竹子上，似乎是在欣賞漫天的葉。難道這不好嗎？到最後，他也是這般，徹底的無可挑剔的死去了。
黑衣人甩了甩手中的劍，那劍上的血液滴在竹葉上，與漫天的紅色融為一體。
他低頭注視著我，沒有說什麽。那眼神冷峻中卻有著絲絲溫柔。穿透所有的黑暗，直射在沉浸在海底深處的我。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麵，可是那眼神，我卻覺得如此的熟悉。許多年前，不，亦或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經銘刻在心上了。可是我為什麽會忘記呢？為什麽看到眼前這個人，我會哭呢？
“主……主.……”我想喊他，卻怎麽也喊不出口。他就是我一直苦苦尋找的主人。他的長相，他的服飾，甚至他身上的味道，就算是隔了幾個世紀，我也會認得。他禮服的燕尾隨風搖擺，他的身影印在我的眼裏，我的樣子也印在他的眼裏。
他默默地走向了莉迪亞，蹲下來把她扶在懷裏，用手指輕輕地挑進了她的項圈裏，輕輕地向外挑。莉迪亞的呼吸漸漸平息了，她紅著眼睛，注視著眼前懷抱著她的人。
“你……你是戴裏克嗎？”
主人隻是看著莉迪亞，隨後將自己的唇貼向了莉迪亞的臉頰。太……太近了，主人！那一刻，我好想看到了自己在親吻莉迪亞的樣子，竟然不可思議的心跳加速。
可是，他卻隻是在莉迪亞的耳邊呢喃了幾句，便將她放下，起身離開了。
他把那項圈輕輕放在大衣兜裏，用手拉低了帽簷。他的背影伴著隨風而起的紅色竹葉在路的遠方消失了。他的腳步聲也漸漸消失在竹林的搖擺聲裏。
莉迪亞一直目送他遠去，眼中露著平靜卻還有著一絲憂愁。她將目光漸漸移向了我，眼神突然變得滿是嫌棄，有些懊氣的將臉扭向一邊。我這次體會到什麽是天上和地下的差距。
她緩緩地起身，用手拍了拍裙擺上的塵土。“我真是小看你了嘛，這不是做的很好嗎？可以做出這種美景的人，不是也很優秀嗎？”微風吹過這片竹林，連帶起她的發絲。
我環視四周，鮮紅色的竹下，白色的竹筍旁竟然開出了無數的花朵。確實，我現在還是一個影子，懦弱、膽小，有沒有什麽絕技。經常被遺忘，任人踩踏，做的每一件事幾乎都以慘敗告終，可是回想起來，卻又沒有什麽可以後悔的。蛻變，在這一刻開始。我要以自己的姿態暴露在陽光下，一路向前。
我希望有一天，主人可以認可我，更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回到主人身邊，做他的影子。我一定要探明這一切，尋找我最終的結局。
“喂，休息好了就給我站起來趕路。明明長著同一張臉，為什麽會有這麽大差別。”莉迪亞伸出手把我拉了起來。怪我不爭氣，握住莉迪亞的那一刻，眼淚已經決堤。太好了……這隻手還在，莉迪亞還在，我.……還在……
“給我穩重點啊！混.……蛋！”莉迪亞抓著我的手涕泗橫流“還不快點追上那個家夥.……”
我向遠處望去，那條小路已經被竹葉所覆蓋，隨著晚風輕聲曼舞。感覺，又被拋棄了.……
不過，還是會相遇的。莉迪亞拽著我向著主人離開的方向向前走。如果，我們可以在下次相遇，我一定要讓你，為我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