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岑衍?


  ??時柏利皺眉, 下意識想讓他進來, 然而轉念一想蘇淺所受的委屈,頓時沉著臉像個孩子一樣發脾氣:“告訴他, 不見!”


  ??傭人一愣。


  ??“時柏利,你鬧什麽!”蘇芸狠狠瞪了他一眼,深吸口氣才對傭人說,“請岑總進來吧。”


  ??“好的太太。”


  ??很快, 傭人領著岑衍進入客廳。


  ??時柏利先是被時染懷孕以及她的態度氣到, 剛剛又被蘇芸一句嗬斥,又想著蘇淺的委屈和自己的委屈,頓時看岑衍不順眼起來。


  ??“不知岑總這麽晚光臨寒舍有何貴幹?”沒忍住, 他有些陰陽怪氣地說。


  ??蘇芸想攔已是攔不住。


  ??她隻能保持微笑的儀態,問:“岑總,喝點什麽?”


  ??“不必, 說完就走。”岑衍淡漠拒絕。


  ??蘇芸倒沒有尷尬, 畢竟多少聽說過岑衍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性子,知曉他對人就是如此, 隻是不知怎麽回事, 哪怕岑衍坐著, 她竟有種在他強大氣場下不自在的感覺。


  ??漆黑如墨的雙眸淡淡掃向時柏利, 岑衍開腔:“抱歉這麽晚打擾時總, 我來是想說兩件事。”


  ??“什麽事?”時柏利氣不過。


  ??沒有浪費時間, 岑衍直入主題:“我知道在染染十八歲成年前曾有過兩次, 時伯父和宋伯母想讓染染過繼到他們名下, 但時總拒絕了。”


  ??時柏利猛地抬眸視線直射他:“你怎麽知道?!”


  ??嗓音明顯粗沉了幾分,顯然是不願提及此事。


  ??四目相對。


  ??岑衍神色不曾有絲毫變化,依然不顯山露水讓人窺探不了半分。


  ??“有心想知道自然便能知道,”低冷音節從喉骨深處溢出,“我要說的第一件事,就是希望時總能同意染染的過繼。”


  ??“不可能!”時柏利想也沒想拒絕。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不可能,”思考能力恢複,他冷著臉嘲諷,“岑總是何居心?我還活得好好的,她又那麽大了,有什麽好過繼?一旦傳出去,你是想讓別人笑話我,還是笑話我們時家?”


  ??“你……”


  ??“居心不敢說,我隻想為染染要個公道。”


  ??岑衍語調淡靜自然,隻是深眸森冷,隱約使得他的臉廓染上了某種危險:“從她出生到現在,時總未曾盡過一天父親責任,當年自己的選擇卻要她來承擔,這算什麽?”


  ??時柏利臉色驟變。


  ??一旁蘇芸的麵色也隱隱有了變化,情緒更是有了波動,就如同在時家別墅那次,時染當著所有人的麵說出當年過往一樣。


  ??“岑總……”她試圖說什麽。


  ??“時總和時夫人的過去與我無關,我無心批判,”岑衍打斷她,說,“但牽扯到染染,那就不行。”


  ??蘇芸尷尬。


  ??時柏利此生最聽不了的便是當年的事,那是一段於他而言最厭恨的過去。


  ??他徹底沉下臉,直接下逐客令:“出去!”


  ??岑衍不為所動。


  ??毫不客氣的,他直接將時柏利僅剩的遮羞布扯開:“這些年時總自欺欺人,一味逃避,殊不知早就成了圈中笑話,時總還有臉可以丟嗎?”


  ??“岑、衍!”


  ??時柏利蹭地一下站了起來,顯然被氣到了極致。


  ??岑衍的聲音淡漠,沒有絲毫溫度可言,但始終平靜:“對時總而言,她是你不想承認的女兒,但她卻是時家其他人嬌寵著長大的公主,誰也舍不得她受委屈,時總,你憑什麽?”


  ??“你……”


  ??“就憑你是她父親?”


  ??岑衍看了他一眼:“時總,我不是來和你商量。如果時總願意,事情皆大歡喜,但如果不願,我自然也有讓時總願意的辦法。”


  ??明明是很冷靜的一句,但時柏利卻覺得有股凜冽寒意忽而蔓延。


  ??他看著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看著矜貴一塵不染,偏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逼人戾氣縈繞在他周身,竟讓人覺得戰栗不安。


  ??“你威脅我?”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


  ??“是。”岑衍承認得坦蕩。


  ??一站一坐。


  ??偏偏居高臨下,氣勢咄咄逼人的那人是岑衍。


  ??時柏利嘴唇頓時緊抿成了一條直線。


  ??“第二,”凜冽的眸沒有溫度,岑衍嗓音極淡,“希望時總明白,我和蘇淺沒有關係,哪怕沒有時染,我都不可能愛上蘇淺和她在一起,時總最好歇了某些心思。”


  ??*

  ??蘇淺知道母親和時柏利今晚的飛機要飛國外,不知道下次再見是什麽時候,盡管內心有些排斥,但最終她還是來了,想送他們去機場。


  ??最近太忙太累,又被那人高調的追求擾得很煩,加之想著事,以至於她有些恍惚,沒有注意到門口那輛換平時必然一眼就認出的車。


  ??然而當她踏入客廳的那一秒,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鑽入了耳中。


  ??沒有溫度。


  ??字字清晰,字字……涼薄絕情。


  ??蘇淺腳步倏地停頓。


  ??哪怕早已死心,這兩個月也自認為調整好了心情,但聽到他那麽說的瞬間,那股難受還是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


  ??她覺得……難堪。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躲到了一旁的花瓶後麵。


  ??她愣愣地望著那人的背影,腦袋一片空白。


  ??*

  ??腦袋空白,以及覺得有些難堪的,不止是她,還有時柏利和蘇芸。


  ??時柏利率先反應過來,但卻是憤怒。


  ??“淺淺哪裏不好?!她配不上你嗎!”他脫口而出質問。


  ??岑衍看向他,眼中凜冽薄涼明顯,聞言,他隻是輕描淡寫地反問了句:“伍薇阿姨又哪裏不好?”


  ??伍薇便是時染生母的名字。


  ??冷不丁地聽到這個名字,時柏利呼吸一滯。


  ??岑衍站了起來。


  ??時柏利脫口而出:“可她懷孕了,孩子不是你的!否則你們怎麽可能不結……”


  ??最後一個婚字,卻在瞥見他那雙令人心驚的眸子時硬生生堵在了喉嚨口。


  ??“就算不是我的,我依然愛她,等她願意嫁給我。”睨了他一眼,岑衍淡漠地說。


  ??時柏利再也說不出話。


  ??“另外,”岑衍最後說,“時總欠染染一句道歉,對她,也對她母親,道歉完後,還請時總別再出現在她麵前自以為是教訓她。”


  ??不是提醒,而是要求,或者說是威脅。


  ??*

  ??岑衍離開了,時柏利卻氣得一口氣直接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難受得很。


  ??有多久沒人這麽和自己說過話了?!


  ??“他算什麽東西!”怒極反笑,他罵。


  ??轉頭看向蘇芸想說什麽,卻見她一臉失望地看著自己。


  ??“芸芸?”他愣住。


  ??“媽。”蘇淺在這時走了出來。


  ??時柏利一怔。


  ??下一秒,類似於慌張不安的情緒湧出,他壓下那些怒意,討好似的笑著對蘇淺說:“淺淺,你……”


  ??“四哥說得對。”


  ??突然的一句,他笑容僵住。


  ??蘇淺平靜地看著他:“那次在時家,染染說得也對。”


  ??“淺……”


  ??“能不能對染染公平些?”蘇淺輕聲地說,有些無力。


  ??時柏利噎住。


  ??蘇芸更是情緒起伏:“淺淺……”


  ??“四哥和染染說得沒錯,本就是你把自己的錯怪到了染染身上,是你過分,是你欠染染一句道歉,四哥……”蘇淺頓了頓。


  ??“四哥是個很理智淡漠的人,外人都說他沒有心,可如果不是深愛染染,不是因為你對染染太過分,他怎麽可能會在這種時候來找你說這種話?”


  ??蘇淺心裏其實很難受,但她強忍著:“另外,我很優秀,有人追,不需要你強行覺得四哥應該娶我,你那不是為我好幫我,而是讓我一次次的難堪,你把我當什麽了?感情的事不能強求,難道你不清楚麽?”


  ??她閉了閉眼,隨即很快睜開。


  ??“換做我是染染,我也會很失望,憑什麽所謂的娃娃親必須要她答應,她不答應需要另一個女兒了,做父親的便想法設法解除婚約?你有沒有想過,染染會怎麽看我?”


  ??“媽,我還有事,先走了。”收回視線不再看時柏利,她對蘇芸說完便轉身離開。


  ??絲毫不拖泥帶水。


  ??她的背脊挺得很直,背影和情緒似乎都和平時無異,但隻有她自己知道,此時此刻其實是落荒而逃,她究竟有多難堪也隻有自己明白。


  ??腦中清晰回放的除了四哥的那句話,還有他看自己的淡漠眼神。


  ??他看到她了。


  ??可也不過一眼,短暫一秒,而那一眼,沒有溫度。


  ??那一刻她是慌的,她忍不住想四哥會不會誤會,會不會以為是她故意讓時柏利施壓,可當他離開,她徹底明白了。


  ??不會的。


  ??他不會在意,四哥在意的人隻有染染。


  ??哪怕所有人都朝他施壓,他愛染染的心也不會變。


  ??多好啊。


  ??可是被他愛的人不是她。


  ??幸運的人是染染。


  ??*

  ??眼看著蘇淺離開,時柏利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什麽,他想要和蘇芸說話。


  ??然而……


  ??“我想留下來陪淺淺,這次你自己回去吧。”蘇芸躲開了他伸來的手。


  ??時柏利一怔,很不解,也很氣:“芸芸!”


  ??“柏利,”蘇芸忽然歎氣,神色前所未有的複雜,“我一直覺得自己是了解你的,可看到你一次次在染染的問題上失態,變得很不像一個父親,我就……”


  ??有很多的話想說,然而話到嘴邊的刹那,她又覺得不知道該說什麽,或者說,該如何說出口。


  ??“你讓我覺得很陌生,很失望。”最終,她說。


  ??時柏利意圖解釋:“時染……”


  ??蘇芸不想聽。


  ??“我累了,想休息,你早點出發吧,別誤了飛機。”她轉身,走了兩步,站定背對著他再說,“我想我大概知道淺淺為什麽一直不願意叫你一聲爸爸了。”


  ??“蘇芸!”時柏利叫出聲。


  ??然而蘇芸腳步不停。


  ??偌大的客廳裏隻剩下了他一人。


  ??胸膛劇烈起伏,他跌坐回沙發上,岑衍那些威脅的話再一次清晰浮現。


  ??一遍又一遍。


  ??*

  ??黑色賓利在馬路上平穩前行。


  ??徐隨再一次看向後視鏡,猶豫片刻還是勸道:“岑總,不如我送您回醫院吧,醫生說了您得住院觀察兩天,您……您還喝了酒,您現在臉色很不好看。”


  ??岑衍雙眸緊閉,臉色發白。


  ??“不用。”他拒絕。


  ??徐隨很擔心,想了想,說:“不如我請黃醫生過來一趟吧。”


  ??黃醫生是岑家的家庭醫生。


  ??怕他再拒絕,徐隨忍不住提了時染的名字:“您還要照顧時小姐,如果您……怎麽照顧她?時小姐要是知道,肯定會擔心您。”


  ??岑衍眼珠微動。


  ??擔心麽?

  ??他極其冷靜地想,不會的。


  ??她不會擔心他,看到他病倒,她隻會開心,大約是想,這樣的話他不會有時間糾纏她。


  ??“別讓那邊知道。”末了,他低聲說。


  ??徐隨鬆了口氣:“是。”


  ??之後,車內再無聲音。


  ??徐隨下意識又看了他一眼,見他重新閉上眼,不免心中歎息。


  ??岑總明明那麽在意時小姐。


  ??知道時小姐在她父親那受了委屈情緒不佳,不顧醫生阻攔出院,明知自己身體要調養,還是陪時小姐喝了酒,不肯回醫院怕也是擔心獨自在香樟公館的時小姐吧。


  ??可時小姐……


  ??唉。


  ??*

  ??時染做噩夢了。


  ??還是那揮之不去無法擺脫的黑暗畫麵,那濃烈得仿佛要侵入她身體裏的血腥味,想逃逃不了。


  ??絕望又無助。


  ??呼吸好似越來越困難,就在她以為就要死去之際,一隻手抓住了她。


  ??溫暖的溫度迅速蔓延,驅散了她身體裏的寒意。


  ??恍惚迷糊間,她似乎聽到了一個聲音——


  ??“染染……染染……”


  ??一聲又一聲。


  ??漸漸的,那些不安褪去,絕望窒息的感覺也在慢慢變淡。


  ??她好像……能呼吸了。


  ??情緒平複,她的身體終於不再那麽僵硬緊繃。


  ??好累。


  ??她隻想,隻奢望能好好睡一覺。


  ??……


  ??翌日。


  ??時染迷迷糊糊醒來的刹那,頭頂吊燈亮光刺眼。


  ??周圍很亮。


  ??所有的燈都開著。


  ??條件反射般的,她閉了閉眼。


  ??再睜開,還來不及清醒,一堆零星片段漫天雪花般朝她襲來,片段連接成記憶,逐漸清晰——


  ??她喝了酒,岑衍來了。


  ??岑衍那麽惡劣地欺負她到那種地步,還是在車上。


  ??她哭了,不管不顧發泄似地狠狠咬他咬出了血。


  ??他問她要不要喝酒。


  ??他說嫁給她。


  ??他……


  ??腦袋忽的鈍痛了下,時染蹙眉,而後畫麵一轉,竟變成了回國那晚的種種,先是她記得的被扔進浴缸裏的畫麵,而後是……


  ??她一向隻要醉酒就會斷片,記不起事。


  ??然而現在,回國那晚被遺忘的,一一清晰補齊,昨晚的點點滴滴竟也記得八九不離十。


  ??腦袋還是昏沉泛痛,是宿醉的後遺症。


  ??時染難受地按了按額角。


  ??然而才動了動,她忽然意識到什麽,下意識的,她轉頭看向床頭櫃。


  ??時間……


  ??她竟然……沉睡了一整晚沒有醒過。


  ??不對。


  ??這不是她的公寓。


  ??心頭一跳,時染猛地起身。


  ??而後……


  ??她看到了對麵沙發上坐睡著一個人。


  ??岑衍。


  ??幾乎是同一時間,她看到他睜開了眼。


  ??※※※※※※※※※※※※※※※※※※※※


  ??國慶快樂~

  ??感謝大聖的營養液,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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