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
chapter19
從服務站出發,沿省道一路穿行,途徑一片烈火般的橘紅,胡楊似勇士,吸取天地之精華,在無邊沙漠中屹立不倒,阻擋沙塵與風暴的侵襲,頑強守護這一片土地。
見蔣紋興趣十足,何岩在前方的路邊停車場刹車,準備休息片刻,蔣紋借了他的相機,開車下地,將這一自然奇景拍下來。
“沒見過?”何岩嘴裏叼著煙,直麵遼闊的天地,任太陽肆意火燒。
蔣紋把相機放回去,盯著不遠處的老樹,“見得少。”
“胡楊就是守衛沙漠的,生命力很強,耐寒耐旱、還抗風沙。”何岩給她介紹,語氣裏有淡淡的敬佩,“有個維族兄弟跟我講,在新疆,有一種精神叫胡楊林精神。”
蔣紋問:“什麽?”
“胡楊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爛。”
哪怕失去血肉,靈魂也不曾消散。
隱忍而堅守,載著歲月的重量。
它們迸發出無限的生命力量,一年又一年,熬過風吹與曝曬,炎夏與寒冬,在脆弱的生存環境中做一個堅韌的曆史見證者,維護著最後一抹綠色。
而那些枯萎倒地的,盡管已被狂風烈日風化的形狀扭曲,根部裸露,奄奄一息,仍然以最後的姿態,頑強的守候在這裏。
沒有人知道它們經曆過什麽,但它們就這樣緘默無言的,守了一輩子。
或許,在荒涼的大漠,生命不再是永恒,精神才是。
蔣紋不用相機拍了,這不足眼睛看到的十分之一,她突然覺得,用這種方式記錄這些沒有任何意義,純粹而偉大的自然麵前,用眼睛去看,用手去觸碰,用心去感受,足夠。
感官會替她銘記這一切。
蔣紋回神,陳陷也下車了,麵對著驕陽而站,他的身後,是那片悲壯而雄宏的胡楊林。
那一刻,蔣紋覺得他們正在融為一體。
他們是一樣的。
……
簡短的停留後,蔣紋走向駕駛位,“我來開。”
何岩有點驚訝,“你行?沙漠路可不好走。”
蔣紋沒搭理他的質疑,直接上座,掛擋,眼神冷漠語氣直接:“你走不走?”
“……”
何岩也不跟她搞那套大男子主義,大步一跨上了副駕駛。
這女人,還真容不得人輕看。
**
車子行到吐魯番,入市區前,是慣例的過安檢項目,這幾天蔣紋已經習慣了處處過安檢,處處需要身份證,這仍是疆內獨有的“風景”,警衛站隨處可見,每五百米便有一個。
她翻出身份證準備下車,前方的安檢人員衝他們擺擺手,示意不需要檢查,直接過。
“怎麽回事兒?”蔣紋問。
何岩看了眼前邊的車,懂了,“陳隊有警官證,可以直接通行。”
蔣紋沒說話了,把身份證收起來,安穩坐著。
繼續行駛一小時,窗外的建築漸漸變得低矮,不久後,他們進入一個村落,沒有柏油路,都是車碾出來的土路。
車身搖搖晃晃,車後搖起一路黃土。
城市與鄉村的界線並不明顯。
村裏大多是紅鐵門和土胚房,還有隻雞在路上走,脖子一伸一縮,挨家挨戶搭了不少棚架,種著不同的瓜果蔬菜。
最後停在一個人家的院內,主人是個維吾爾大叔,似乎一早知道他們要來,和妻子站在門口迎接。
何岩把車停在陳陷他們的車旁邊,蔣紋跟著下車,熱浪霎時間湧來,前一秒在車裏吹的冷風全部消散,身上瞬間變得汗津津。
太熱了。
新疆吐魯番的溫度,她是正兒八經的感受到了,感覺自個兒灑點調料都能熟。
院裏就種著葡萄,木條搭起個大大的框架,纏滿藤條和綠葉,木架之下擺著一條長桌和幾個板凳,可以坐在這兒納涼。
陳陷和維吾爾大叔交談著什麽,幾個片段傳過來,蔣紋聽了一會兒,發現聽不懂,他們說的不是漢語。
蔣紋扭頭問周正:“他們在說什麽?”
周正不好意思的笑笑,說:“我也聽不太懂……陳隊會雙語,他可厲害了。”
蔣紋發現了,他們都很敬佩他。
白天屋外溫度太高,維吾爾大叔請他們去屋內休息。
陳陷撩著門簾,等他們一個一個進去,蔣紋放慢腳步,變成最後一個。
她還穿著那件夾克,黑色又格外吸熱,她額頭沾著汗,臉頰紅撲撲的。
陳陷胳膊撐在門框上,她走到他麵前,他低聲問:“穿這麽厚,你捂痱子?”
蔣紋沒有吭聲,臉上也沒有表情。
陳陷當她還為服務站的事兒鬧別扭,沒想著她會回應,剛準備放下門簾隨著她一塊進去,蔣紋堵在門口沒動,眼睛上下掃了他一眼,道:“我不想曬黑。”
陳陷抬起自己一邊手臂看了看,常年風吹日曬,他又沒那麽嬌貴,不搞什麽防曬措施,膚色自然是深點兒。
反觀她,白的像塊玉。
陳陷笑了,“和你比不成。”
“……”
竟然沒生氣,怪了。
蔣紋被這聲男人的低笑弄得心頭一顫,大步一跨進了房間,頭也不回。
**
室內的裝扮異域風濃鬱,地上鋪著地毯,樣式獨特,極具地方特色。大片的花紋與圖騰並置排列,色彩絢麗而華美,從中透出精巧而充滿智慧的做工。
家具亦是如此風格,顏色的大膽碰撞,獨特的地域風格,蔣紋被吸引了目光,一寸一寸打量著。
她有兩個極端,偏愛極冷暗的顏色,又或是視覺感很強的搭配。
維吾爾妻子穿一身絲綢花裙,端出一大盤剛洗好的葡萄,青綠色,顆粒飽滿,晶瑩剔透。大叔又抱出一個西瓜來,擱在桌上一破二,再掄起半個切成一牙一牙的,熱情的笑著招呼:“吃,你們吃。”
“你們也吃啊。”周正會來事兒,見二人都站著,一骨碌爬起來去扶人,“一塊坐一塊坐。”
大叔的妻子用口音極重的漢話說道:“我們很多,你們多吃點。”
城市裏見過太多虛情假意,在返璞歸真處,她終於看到了最質樸的人們,客氣也不會讓人感到尷尬,因為真誠是發自內心的。
常聽人說新疆晝夜溫差大,瓜果甜,蔣紋不是愛吃水果的人,她揪了一顆葡萄放進嘴裏,過了一會兒,又揪了一顆。
何岩端起一牙西瓜給她,“你別光吃葡萄啊,嚐嚐西瓜,可甜了。”
她不喜歡西瓜,但維吾爾大叔的眼神特別期待,她沒說話,接了過來。
咬下第一口,甜意竄滿口腔,水分很足,瓜瓤香脆,冰涼涼的。
很好吃。
蔣紋不吃葡萄了,改吃西瓜。
維吾爾大叔會漢語,和何岩他們幾個聊了起來,大叔以前也當過兵,和陳陷是熟識。
聊了半個多小時,水果也解決完,桌上一片狼藉,蔣紋想幫著收拾,維吾爾妻子堅決不讓她幫忙,她還在原地站著,陳陷走過來,指了指臉頰。
蔣紋沒看懂,“嗯?”
“一臉西瓜水。”陳陷說,“去洗洗。”
身後就有鏡子,蔣紋轉頭一看,紅色的西瓜汁粘在臉頰兩側,已經幹成了漬。
她都沒發現。
“在哪兒洗?”她回頭問他。
陳陷往屋外指,蔣紋的眼神一片迷茫。
他踱步出去,“過來。”
她抬腳跟上。
院內架著一個洗手盆,邊上有肥皂,架子旁放著一個澆水壺。
陳陷拎起那個壺,走到一處草地跟前蹲下,對蔣紋勾手。
蔣紋走過去,蹲在他旁邊,“幹什麽?”
“在這兒洗。”
他說著,已經傾過水壺,細細一流從壺嘴裏倒出來,流進草叢裏。
“……”
對於這種原始的洗法,蔣紋覺得陌生。
陳陷皺眉,“別磨嘰。”
蔣紋伸手,接了一捧水,輕輕拍在臉上,反複幾次,她搓了兩下,感覺差不多了,抬頭問:
“幹淨了麽?”
不知道是陽光太明媚,還是背景植物太青翠,她的皮膚泛著光,又掛幾滴盈盈的水珠,唇瓣沾了水,像剛得到過潤浴的花,又軟又嫩,瓣兒還在風中打著嬌滴滴的顫。
一片引人無限遐想的粉色。
陳陷眼底一深,沒作聲。
蔣紋眼神淡淡的,“問你話呢”
陳陷“嗯”了一聲。
蔣紋眼睛眯成一條縫兒,“嗯是什麽意思?幹淨還是不幹淨?”
他剛剛出神了。
她看出來了。
陳陷仍是不作聲,他要起身,蔣紋不讓,“我還要洗手。”
陳陷說:“自己澆。”
“自己澆還怎麽洗?”蔣紋笑的像隻狐狸,“陳隊,丟魂了?”
陳陷有點咬牙,又拗不過她,重新蹲回去,給她提水壺,蔣紋洗的特仔細,一根一根,白白細細一雙手。
陳陷不耐煩了,“你他媽搓羊蹄呢?”
蔣紋停下動作,表情無辜的看他:“所以你剛剛是看羊蹄看入迷了?”
陳陷一動不動。
蔣紋嘴角一彎,“說話啊。”
他突然抬手,拇指食指掐住她的下巴。
“看你這張臉,行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