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
部隊裏多不服管的陳陷都見過,百十種法子折磨,蔣紋這種欠收拾的,他隻要動點兒真格,分分鍾給她治過來。
但她和他就這麽幾天交集,他沒閑工夫管她。
一路上,蔣紋安安靜靜,真跟改了性似的,沒鬧也沒吵。
第n次掛斷蔣深的來電後,陳陷的手機響起來,蔣紋在後座聽著他跟蔣深說大概情況,眼睛盯著窗外。
風景由荒郊野外改為高樓大廈,進市區了。
陳陷的胳膊向後伸過來,手裏的手機還顯示通話中。
“你哥讓你接。”
蔣紋看了一眼,“我不想接。”
“快點。”
蔣紋把電話拿過來,直接按了掛斷。
陳陷聽見了,從車內後視鏡看她,“你怎麽回事兒?”
“沒怎麽。”蔣紋把他的手機遞回去,“我還沒想好怎麽麵對他。”
蔣深對她叮囑過,出門要給他打電話,一定要陳陷來接,她都當耳邊風,結果等出了事兒,第一個找的還是他。
她知道陳陷氣這個,她在他的工作範疇內,雖然是他在工作,受保護的卻是她,命是她自己的,反倒是她最不重視。
出了今天這事兒,蔣德估計把能捅的都捅出去了,蔣紋腦子亂成一鍋粥,那種不可言喻的急躁和焦慮又上來了。
途徑商場,蔣紋突然坐正,“開進去,我買個東西。”
陳陷覺得她莫名其妙:“現在?”
“嗯。”
“這兒?”
“就這兒。”蔣紋嫌煩,“你話怎麽這麽多?”
陳陷瞬間說不出話,上午被綁下午逛商場,蔣紋的腦子可能和別人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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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用品店內,暖燈照著排排貨架,皆是木質,上麵還有淡淡的紋路,各種畫筆排列整齊,不同材質的畫紙平鋪在桌麵,顏料占滿整麵牆,色彩齊全。
陳陷沒踏進去,自覺止步於店鋪門口,他整個人都和裏麵的細膩氛圍不符,不知道光是畫畫用的能開這麽大個店
店內有不少學生模樣的青年,還有僅目測就文藝感濃鬱的人,蔣紋就屬於後一類,一根鉛筆做發簪,上衣和布裙皆是淺色係,她聽著導購員講些什麽,眼神很平和。那一刻,燈光像灑在她身上的細粉,棱角變得柔軟起來。
她屬於那個藝術的世界。
蔣紋在收銀台排隊等著結賬,漫無邊際的環顧四周,最後,目光輕輕和門口的陳陷撞上。
他很高,身型高大卻不顯壯碩,是恰到好處的緊實。她被他抱著的時候,感觸到的全是他胸膛和臂膀堅硬的肌肉。他站在那,雙腳踏實落地,脊梁挺直,閑適中又保持警惕,軍人氣質顯盡,來往的姑娘都在看他。
蔣紋也看他,正大光明的看,目光交錯中,陳陷眼神冷淡,沒有任何溫度,蔣紋清楚怎麽惹他,衝他挑了挑眉,態度輕浮,果然,他的黑眸瞬間染上怒色,立馬背過身去。
蔣紋兀自笑笑,這人忒不禁逗。
付完賬,蔣紋拎著紙袋走出來,站在他身側,“你還挺招姑娘的。”
聽出她在調侃,他抬步就往前走,蔣紋跟在旁邊,問:“你餓麽?”
也不等他回答,她又說:“我餓了,一塊吃個飯吧。”
陳陷看懂了,“反正你就不回家,是吧?”
蔣紋向前走路,沒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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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場裏各色美食開了整整一層,蔣紋走進一家烤肉店,裏邊人挺多,服務台問了幾人就餐後,把他們帶去靠牆的一排座位。
陳陷闊別這種城市消費型的精致餐廳已經很久,烤肉店裝修前衛,年輕人居多,桌椅擺放距離狹窄,他手長腿長,怎麽擺都不對,近一米九的大個兒,窩在裏頭實屬不自在。
蔣紋和他麵對麵,悠哉悠哉翻著菜單,“吃什麽?”
“我不吃,點你的。”
蔣紋抬眸看他一眼,“我請客,你不吃,你什麽意思?”
“沒意思。”
“沒意思是什麽意思?那今天的事兒我怎麽謝你?”蔣紋表情淡淡的,“以身相許麽?”
陳陷“嘶”了一聲,還沒開口,倒是旁邊的服務員沒忍住,笑了一聲。
蔣紋看過去,“好笑麽?”
“不好意思。”服務員斂笑正色道,“不如您點我們店內的主打套餐吧,樣式多,倆人吃足夠,有剩餘也可以打包帶走的。”
蔣紋沒心情看了,把菜單一合,“就這個吧。”
“得嘞,您稍等。”
服務員一走,蔣紋臉色立刻變冷,“你剛剛讓我當眾下不來台。”
陳陷調整了個舒服點的姿勢,氣兒也順了,喝了一口茶,表情淡定,“哪兒來的眾?”
“你不給我麵子。”
陳陷見她又要跟他嗆,不想搭理,撿起根筷子挑茶杯裏的碎葉渣。
麵對麵,視覺最為直觀,蔣紋看到陳陷脖子上戴著一根黑繩,吊墜在衣服裏,凸起一小塊。
“戴的什麽?”她努了努下巴,問他。
陳陷低頭看了眼,“子彈。”
蔣紋眼皮動了動,這可不是尋常人能戴的。
“有什麽故事?”
“沒有。”
“……”蔣紋氣笑了,“不想跟我說?”
“嗯。”陳陷似乎覺得不夠,特地加了兩個字,“不想。”
蔣紋成功被氣的閉了嘴。
陳陷似乎找到了治她的辦法,這種認知讓她不舒服。
她以前不怕任何人,因為沒有人比她更狠,她喜歡把麵具撕開,喜歡假象破滅,她說眾人心知肚明但不敢說的話,做人人眼中違背常理的事,她的肉體早已自由化,激烈化,她不是城市社會裏的甲方乙方。
但陳陷也不是,他遵從的是鐵紀,奉行的是軍規,他比她更早脫離那個虛假的世界。
她無畏,他亦是,且比她堅定。
照理說蔣紋屬於遇強則強那類的,但遇上陳陷這種人,她就變得有點兒莫名其妙。陳陷忍她,她就敢造次,陳陷不忍她,她就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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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三次在陳陷以為她要爆發的時候,刹住了脾氣。
蔣深跟他說過,蔣紋性格方麵有點兒毛病,常年在陌生環境,沒人管她死活的後遺症。她對所有人都保持敵意,不會輕易相信。一旦受到傷害就立刻反擊,行事衝動,不計後果。於是越來越焦躁,越焦躁越喜歡惹事兒,她喜歡用這種方式發泄,所以讓他多擔待點。
但這麽幾天相處下來,陳陷覺得,蔣深隻說對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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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務員過來,長剪一夾,給他們桌麵中間的烤爐鋪了層紙,又s型的給澆上油,然後上菜,有菜有肉,色澤鮮豔,擺的滿滿當當。
待烤爐開始劈裏啪啦的響,蔣紋端起盤子,開始夾肉往上放,手晃來晃去,盡管有玉鐲擋著,陳陷還是很容易就看到她的手腕,破了一圈,發紫發青。
繩子勒的。
力度沒控製好,油點“砰”的一聲蹦她手背上,蔣紋眯了下眼,沒吭聲,繼續烤。
陳陷空開手腕,抓住她的胳膊,“夾子給我。”
“你要幫我麽?”
陳陷沒跟她廢話,直接掠過夾子,把她擺的橫七豎八的肉一片一片安置好,再一翻麵兒,剛剛蔣紋烤的那麵已經黑了。
“……”,陳陷都無語了,“這什麽玩意兒?”
蔣紋實話實說:“我不會。”
“不會你吃什麽烤肉?”
蔣紋頓了一下,說:“以前都有人幫我烤。”
陳陷沒興趣知道這個“有人”是哪位,撿起那片糊了一麵的肉,“這好了,盤子拿來。”
蔣紋看著那肉的顏色,有點抗拒,“我不想要。”
陳陷瞅她那樣兒,夾子往回一送,擱進自己的盤子裏。
蔣紋說:“要麽你教我?”
他瞥她手腕一眼,“再說吧。”
這是蔣紋最喜歡敷衍人用的台詞。
今時今日,她也被人敷衍了。
陳陷挑起筷子把那塊焦掉的肉吃了,然後繼續幫她烤。
倆人再沒有交流,他烤什麽她就吃什麽,蔣紋吃東西很小口,陳陷看著,覺得很像奶狗在喝水。
吃到最後,蔣紋飽了,但菜還剩下大部分。
陳陷說:“打包吧,你帶回去。”
“我不做飯。”蔣紋拿紙巾把嘴擦幹淨,她今天仍然是素顏,素顏的好處是吃過飯不必補妝,“你拿回去吧。”
最後,陳陷手裏拎著那個打包袋。
走出商場,外麵已經夕陽斜沉,暮色漸漸染上半邊天,不過人群依舊熱鬧,夜生活才開始,嬉笑聲在每個過往的伴侶之間,蔣紋走在其中,心裏卻不可控製的開始發涼。
蔣紋走得很慢,很快就落在陳陷後麵。
這一刻,她突然發現,她在貪圖陳陷帶給她的安全感。
蔣紋鬼使神差的開口:“我能去你家吃飯麽?這些打包的還夠一頓。”
陳陷沒回頭,“用不用我把鑰匙給你?”
蔣紋一怔,等上車看到他的表情,才知道他在諷刺她。
她拉好安全帶,閉上眼,“送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