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chapter07
蔣紋回家,洗過澡之後便進了畫室,把自己關在裏麵一整夜。
她赤著腳,麻衣粗布裙,長發拿一根鉛筆鬆鬆簪住,留聲機唱著1949年的經典老歌。
她在畫月亮,髒兮兮的月亮。
構圖,定型,著色,她心中無雜念,一投入進去,時間飛速流淌。
缺一個色號,怎樣都調不出想要的顏色,蔣紋翻遍畫室的顏料,總覺得沒有顏色可替代,隻得出門去買。她推開畫室門,才發覺外麵已經天亮。
不過仍是陰天,蔣紋裹了件牛仔衣針在身上。
她走得急,手機上查著哪有同款顏料,心裏還想著畫上那一塊要怎麽渲染,前腳剛踏出院子,後腳便被幾人毫無征兆強壓上了車。
看清副駕駛上的人後,蔣紋嘴角一扯,不動了。
她想過蔣德為了那份股權會有動作,蔣深和林之竹明裏暗裏的警示她不是看不懂,但沒想到是如此的明目張膽,竟然在她家門口堵她。
“本來想先請你喝個茶,促進促進關係來著。”前座的蔣德手裏拿著一個文件夾,“可惜時間緊迫,我隻能跳過這一步了。”
“嗬。”蔣紋雙手被兩邊的壯漢控製著,麵上卻沒有一絲慌亂,冷笑著說:“狗急跳牆了?”
蔣德也不惱,笑容和藹又可親,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十拿九穩的迷之自信。
車速極快,蔣紋認得路,這是要出城,看蔣德的樣子,是準備在車上解決事情。
手機就在袖口裏,她的一鍵緊急呼救已經撥給蔣深,還會每十分鍾給他發一次定位,人事已盡,但命由不得天,剩下的,全靠她自己。
蔣德把文件一合,轉過身來細細打量她,“聽說你把股權送給蔣深了?”
蔣紋挑眉道:“是啊。”
“真是個傻姑娘。”蔣德似作惋惜狀,長歎一口氣,“蔣深一分錢不出,還想撈個董事長的位置坐坐——你知不知道他不是你哥?”
蔣德口氣平常,臉色自然的像在問今天天氣好不好,做好了等蔣紋大驚失色再補兩刀的準備。
蔣紋淡淡看他一眼,“確切的說,是我不是他妹。”
“……”
蔣德的臉以光速變扭曲,兩眉之間溝壑縱起,“你知道?”
“比你早知道個十幾年吧。”蔣紋唇角勾出一個譏諷的笑,“既然想揭我老底,功課就要做足。拿這個威脅我,你傻逼麽?”
“你!”蔣德深呼吸,語調又迅速降平,“好,好,就算你知道,蔣深也知道?蔣家的人全部知道?你媽當年做情婦上位,這麽多年來洗白可不容易,可別因為你再落個“□□”頭銜,到死都不幹不淨。”
蔣紋眼一眯,目光驟冷,“你再說一遍?”
“這就生氣了?今兒可不是該你生氣的時候。”
蔣德從皮包裏重新拿了份文件出來,“道理上你是把股權給了蔣深,但這還沒簽字不是?我也不白拿你的,你看看。”
蔣紋掃了一眼他支在她眼前的股權變更合約,嗤笑出聲,“給我兩千萬?你真拿自個兒的錢當錢。”
“喲,還嫌呢。蔣紋,我不是來跟你談條件的,這錢我想給就給,不給就不給,但這股權變更的字,你是必須得給我簽了。”
“我不簽呢?”
蔣德笑笑,“你媽給蔣忠扣這麽大個綠帽子,這現在要是傳出去,你媽是沒臉丟了,你呢?你哥呢?蔣深是把你當親妹妹的,這要知道是個假的,還聯合起來騙了他和他老子,喲嗬,他得怎麽想?”蔣德感歎道,“真是精彩啊。”
蔣紋當笑話聽著。
她果然夠悲哀,蔣德唾沫星子衝她蹦了半天,也沒有一點威脅到她。
“老板,快到了。”前座的司機喚了一聲蔣德。
蔣德應聲,遞過來個眼色。
蔣紋感覺到不對,已經動不了了——兩邊的壯漢得到訊息,突然扳過蔣紋的手,給她雙手交疊捆上尼龍繩,一圈繞一圈,最後一提,蔣紋手上的皮膚被粗繩緊勒著皺在一起,火辣辣的疼。
她想踢人,剛一抬腿,被各邊的人一腳踩住一隻腳,她穿帶細跟的涼拖,露出的腳背被兩隻皮鞋底重重碾著,蔣紋感覺到骨骼擠壓的刺痛,破口大罵:“操!”
“再往前三公裏進了山區,可就沒信號了。”蔣德慢悠悠的說,“蔣紋,你是簽字呢,還是想好好刺激一把?人跟我說拿人情關係威脅你沒用,還真是。”
蔣紋眼裏冒火,“所以你想讓我死?”
“是你想讓我死!我是商人,你擋我的財路,可不就是斷我的生路。”蔣德搖搖頭,又道:“既然拿你哥威脅你沒用,那你說,如果拿你威脅你哥……”
“老板!老板!”
司機突然開始尖叫,前方最後一個岔路口橫衝直撞出來一輛車,方向盤一打,對著他們的車頭直直就要衝上來,蔣德見狀,驚的嗓子都粗了,“停車!趕緊停車!”
眼見對麵的車就要撞上來,千鈞一發,輪胎擦地的聲音尖銳刺耳,車在離他們幾厘米的地方刹住車,車門打開,陳陷手裏提著一個水泥管,大步向這邊跨來。
他是完全作戰狀態,渾身肌肉都繃起來,堅硬如石,快要頂破衣服;眼神如猛獸窺見獵物,侵略與毀滅互相催化,攻擊性撲麵而來。
他抬起胳膊,水泥管對著駕駛位的玻璃狠砸下去,每砸一下,全車跟著晃,最後一下,玻璃碎了個大窟窿,他半隻手伸進去,按開車門解鎖。
與此同時,蔣紋繃住全身力氣身體後仰,兩隻腳掙脫出來,對準左邊壯漢的臉用力一踢,鞋跟不知道紮進哪了,那人慘叫一聲。
陳陷打開後座車門,單手一提,便把那人給拎了出去,他半截身子探進來,兩隻胳膊環住蔣紋,把她攔腰抱了出來。
“把她抓住!”
蔣德回過神,揮著胳膊指揮後座的另一個壯漢。壯漢迅速下車,剛走到陳陷身後,被陳陷回身一腳,踹出去兩米遠。
這是蔣紋第二次見他動手,下手幹脆,厲中帶狠,爆發力十足。
蔣德見狀,衝下車去攔他們的路,陳陷一隻手把蔣紋扛在肩上,另隻手提起水泥管,直挺挺對上蔣德的鼻頭。
蔣德眼珠鼓出來,“你想幹什麽?”
陳陷也不說話,他走一步,蔣德退後一步。
一步一步把他逼到車門旁,陳陷開口:“滾進去。”
氣場太強大,蔣德腿下一軟,又跌回車裏。
蔣紋被陳陷抱著上了駕駛位,然後他胳膊一撐,把她從自己腿上扔到副座上,蔣紋摔的歪七扭八,頭還磕出了一聲悶響。
她想發火,但看到陳陷全黑的側臉,又給憋了回去。
他們的車離開時,蔣德才敢下車,一個人立在風中打電話,那堆文件摔在地上,滿地的好牌被他打的稀巴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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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速一路飆升,陳陷的臉色也毫無緩和之意,荒郊野外的,沒攝像頭沒交警,蔣紋覺得自己隻不過從一個危險境地落入了另一個危險境地。
“陳陷。”蔣紋叫了他一聲。
無人應。
看樣子是真的生氣了。
蔣紋繼續試探:“我不太舒服。”
陳陷緊繃著側臉,滿臉烏雲密布,把車當飛機開,就差冒火星了。
“我還沒緩過來,你能不能別開這麽快?”
事不過三,見他還沒反應,蔣紋的耐心也到頭了,從座位裏跳起來,“老子讓你開慢點!你他媽聽不見是不是?”
話音剛落,陳陷一個猛刹車,長長的刮擦聲似一種警告,蔣紋身體慣性向前衝,差點兒再一頭撞玻璃上。
陳陷手還搭在方向盤上,轉過頭看她。
“你再跟我橫一個試試?”
語氣裏攢著濃濃的風暴,蔣紋偏要頂風作案,把臉湊到他跟前,一口氣息一個字,全部吐他臉上:“我,操,你,媽。”
說完那一刻,蔣紋覺得自己要完。
陳陷開門下車,幾乎隻用了三步便繞過車頭走到她這邊,蔣紋知道他要弄她下車,飛快去按鎖門鍵,但陳陷比她快,已經拉開車門,捏住她的衣領把她揪下來,往路邊狠狠一甩。
路邊就是樹林,她後背往樹上一撞,嘩啦一聲,幾片葉掉落下來。
蔣紋無暇顧及被撞疼的骨頭,陳陷已經走過來,重新抓住她的衣領,把她提到自己跟前。
“蔣紋,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牛逼?”
“……”蔣紋看著陳陷那雙威怒的眼,動了動唇,發不出聲音。
“你在我工作範疇內,甭管你怎麽作,我忍你。”陳陷聲音壓低,“你要真給我沒完沒了,趁早跟你哥說,老子他媽不陪你玩。”
蔣紋梗著脖子,緊緊咬住下唇,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怎樣,瞪他的眼睛裏泛起水光,臉頰透紅。她似乎也在忍耐。
真他媽夠難訓的。
陳陷垂眼看她,“你是在這兒慪氣,還是閉嘴跟我上車?”
蔣紋聲音冷了:“我最討厭別人威脅我。”
“嗬。”陳陷低聲笑,“我今兒還就威脅你了,怎麽著?”
蔣紋扭著脖子,“你鬆開!”
她沒想到陳陷真的就鬆手了,沒了力量支撐,腿下一個沒站穩,直接就摔進草叢裏。
蔣紋摔地上,一聲不吭,頭低著,也不起來。
陳陷不知道她又作什麽妖,但目光一轉,看到她露出的腳背上幾道血口子,還有一大塊淤紫,看痕跡,像是被人踩的。
他正端詳著傷口,蔣紋發出哭的時候換氣的聲音。
“……”
陳陷走過去,蹲下身,“蔣紋?”
她迅速抬頭,露出一張眼淚縱橫的臉。
陳陷樂了,“你這招數夠多的。”
明明哭起來根本不願意讓人看見。
蔣紋瞪他,眼淚成汩的往下淌,她是真的疼。
陳陷說:“我當你的眼淚多值錢。”
“對你管用就值錢。”
陳陷點頭,胳膊一撐,自己站起來,居高臨下對蔣紋說:“成,你繼續。”
他大步跨上馬路朝車邊走,大有把蔣紋扔在這不管的意思。
蔣紋反應過來,“陳陷!”
陳陷不搭理她。
蔣紋急了,“陳陷你大爺!”
“繼續喊。”陳陷一手支著車門,一手搭在車頂上,“喊我大爺來救你。”
操!
見他轉眼就上了車,蔣紋也顧不上腳疼腿疼,手撐地站起來,跑向副駕駛,她拉門,門竟然鎖住了。
蔣紋拍窗戶,“開門!”
門沒開,倒是車窗戶緩緩降下去,陳陷下巴衝後座指了指,“坐那兒去。”
蔣紋怒了:“憑什麽?”
陳陷說:“我看見你就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