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心如鐵
第九十七章:郎心如鐵
??這母女衣衫襤褸, 黃黃瘦瘦的臉, 細看眉目倒也有幾分清秀。
??江石低頭看著瘦弱小女娘扯著自己衣擺的手,這雙細瘦的手牢牢扯著他的衣角, 顫顫發抖, 許是他的目光滿是不耐與不悅,小女娘瑟縮一記,無助地鬆開了手。
??她身旁黃瘦的婦人一把摁下她的頭,自己也趴下去,淒淒惶惶道:“小郎君發發善心,買了我們母女,六吊錢……不,不, 五吊錢就夠, 求求小郎君好心,與我們母女一條生路,為奴為婢,做牛估做馬都可使得,萬……萬事都可。”
??江石將頭上的鬥笠往下壓了壓, 道:“我不過是過路客,沒有買奴買婢的念頭。”
??黃瘦婦人更加惶急了,以頭搶地泣道:“小郎君發發善心,發發慈悲, 救我母女這一趟。家中沒有米糧, 夫郎凶悍打罵都是家常便飯。可憐我的小娘子, 沒被打死,也要落到肮髒的去處。”
??江石冷聲道:“你另尋一個主顧,我也不過貧家子,節衣縮身無多餘的銀錢傍身。”
??黃瘦婦人大哭,道:“我看小郎君形容,聽小郎君的口音,定是隨船來的異鄉客,外頭再不好,又哪裏比得棲州這地界。我實是無法,小郎君憐我母女可憐,無有生路。”
??江石仍舊不為所動,道:“我非佛非神非官,救不得世,幫不得人,你另求他人去罷。”
??誰知這對母女好似賴上她,黃瘦的婦人聽了她的話,在那哭天搶地,淚如雨下,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實在可憐。碼頭本就人多,又多好事之徒,皆有起哄架火,盼著生亂好渾水摸索魚的宵小,片刻之間,嘩啦一群人就將江石與母女圍在了當中。
??江石不由心生戒備,將手移到腰跡,沈拓他們有門道,持械在身官府中人也是睜隻眼閉隻眼,他便將剔骨刀攜在身邊。
??黃瘦婦人哭得有如天塌地隱,一邊幹瘦的小女孩咬著唇,衝著江石跪下哭訴,她瘦弱枯黃,如同地裏一株少水少肥的青菘,唧黃的葉子,奄奄一息地生在田梗邊,隔日就會離土枯幹。圍觀旁眾有心軟的,歎息一聲,搖了搖頭。
??小女娘生得瘦小,頭大腳輕,兩隻清靈靈的眼睛,看著隻有六七歲,說話卻是口齒清晰、分分明明,她哭道:“郎君,救人一命勝造七極浮屠,我和娘親也有手腳,髒活累活都可幹的,我們也不圖銀錢,隻圖一個半飽,能混活著便好。我家阿爹吃酒賭錢,家中能賣的能抵的都已賣盡了,連著屋子也換了錢,現下遮頭的地都不得,隻好和死人一道睡在義莊裏。我原有好幾個阿姊,有叫阿爹賣給青樓的,也有叫阿爹抵給債主的……”
??小女娘拿手抹了一下腮邊的,又朝沈拓嗑了一個頭:“阿爹和這裏的賭徒混賴在一處,被賣了了也不得安生,阿娘看郎君是外地客,便想賣與郎君,好遠離是非,得半分立足地。郎君放心,我和阿娘手腳勤快,不怕苦累,不會虧了你的銀錢。”
??江石還未答話,圍著的諸人有一個老婦,歎氣道:“後生,看你穿得幹淨鮮靈,買了他母女家去,不拘是做奴做婢還是做暖床人的。她們命苦,我識得這母女,他們家的當家羞做人,吃酒賭錢便罷,打起妻女來好似結了幾世的仇,命賤,好懸才得活命。”
??人群中又有攪渾水的,躲在裏頭嚷:“小後生,買了她們母女去,又做善事,又占便宜,錯過哪裏又去撞這樣的好事?”
??江石偏了偏頭,揚起濃長的眉,漫長不經似地問:“怎滴?還要強買強賣不成?”
??小女娘大驚,連連搖頭,啜泣道:“求郎君好心,救我們母女水火中,求求你了。”
??江石無意再與她們母女糾纏,平聲道:“無能為力。”
??黃瘦的婦人抬起滿是淚的臉,又是不可置信又是狼狽,來滾帶爬趨上前來,又是連聲哀求。人群我忽有暄鬧聲,黃瘦婦人聽了聽,駭然色變,又是幾記重重的嗑頭:“小郎君救我母女一命,救我母女一命……”
??小女娘縮在一邊也是瑟瑟發抖,大得出奇的兩隻眼淒怨地看著江石:“郎君緣何見死不救,忍心看我和阿娘枉死?”
??江石眉目間越發不耐,他看到一個生得背斜身歪吃得醉熏熏的漢子擠進人群,醉眼瞄了一圈,看見黃瘦婦人,歪歪斜斜地過來抓住她的頭發,掄起胳膊劈手一巴掌將婦人扇倒在地,尤嫌不足,又拎起婦人左右開弓又打幾巴掌,嘴裏怒問道:“你這不賢婦,日到頭頂,還沒有飯食下肚,莫不是要饑死你丈夫?”
??黃瘦婦人連忙一迭聲求饒,小聲賠著不是,又一指江石道:“夫郎饒我,小郎君好心,要舍我們湯飯。”
??江石懷著胸,那點不耐也變成了不善。
??醉漢冷笑一聲,斜眼看看江石,量人先量衣,他看江石衣裳尋常,不似富家子,揚聲道:“小後生,你舍我一兩銀,容我一家多活兩月。”
??江石哪裏又會理會他,他本就一副軟硬不吃的冷心腸,生母娘親尚不留一絲情麵,哪容得這種惡流拿捏。
??醉漢見他理都不理,失了顏色,暴跳如雷,正要上前尋江石的麻煩,眼見他腰跡似有銀光刺眼,生生止了步,抓手要去揪旁邊的小女娘,口內罵道:“好啊,你們母女竟敢誑騙我,屁個好心人舍米糧。”
??小女娘身矮,又機敏,大著膽閃到了江石身後,強聲道:“阿爹打不得我,郎君買了我,我的生死便是他做主,阿爹也碰不得我。”
??醉漢驚複喜,舔舔唇,搓搓手,要舉步上前又不敢,隻好支楞著兩眼看著江石,問道:“小後生打算花多少銀錢買我女兒?”
??黃瘦婦人與小女娘的雙目中都流露出令人心悸的哀求,似溺水之人看著一截浮枝,然而,江石卻麵無表情地讓開身,清清冷冷道:“與我何幹?”
??醉漢紫脹著臉皮,劈手又給了黃瘦婦人一巴掌,小女娘目光也滿是哀淒絕望,她瞪著江石,漸染恨意,問道:“郎君當真見死不救?”
??江石也大奇:“非親非故,我為何要救?”
??小女娘尖著嗓子,淒厲地質問:“人命關天,你有衣有食,就眼睜睜看著別人去死?你就不怕良心過意不去,你就不怕枉死鬼敲門?”
??江石答得坦然:“自是不怕,休再纏著我。”他分開人群,回過頭看了眼醉漢,“我雖是生客,卻不是可欺,再算計到我的頭上,縱是地頭蛇,拚著一死,我也要摸摸你的七寸。”
??醉漢怔了怔,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又給了黃瘦的婦人一巴掌,罵罵咧咧地領著妻女走了,那小女娘離去猶自恨恨地看了江石幾眼。
??圍著的一眾人,悻悻有之,不足有之,汗顏有之,咒罵有之,幾息之間散個精光幹淨。江石走了一箭之地後,這才心中歎道:確非善地,這般民風,縱是靠江又有碼頭,又有多少商販敢以身犯險在此買賣。不過,富貴險中求,越非買賣之地,說不得越有機緣。
??他口中略為幹渴,問一個老婦買了一碗涼湯,湯水中浸了新鮮的銀丹草,調了點蜜糖,甘甜沁涼,頗為消暑解渴,江石便又問老婦買了一碗。
??老婦難得厚道人,與江石道:“小郎君好運道,先前碼頭那夥人,慣常做局蒙騙生客的。”
??江石笑而不答。
??老婦人自顧自說道:“不過,說是蒙騙卻也是可憐人,那小娘子說的話大半也是實話呢。那漢子確也是吃酒賭博打妻女的,原也養著好幾個子女,一子染了風邪,無銀錢抓藥,一命嗚呼,餘的幾女俱賣了抵債。剩下這個小的,生得有幾分顏色,惹人憐愛,遂做起局來,有好心地看他們母女可憐,或舍點米糧或舍點銀錢,也有想買了家去的,回頭他們母女就要反咬強買強賣,那漢子就糾結無賴閑漢去尋買主的麻煩。外地客人生地不熟,不願惹事,隻得自認晦氣,放了她母女歸家。”
??江石道:“原來如此。”
??老婦歎道:“可憐是真可憐,可恨也是真可恨,唉,不多說不多說。”
??江石付了湯錢,隨口誇讚道:“大娘的湯甚是消暑,銀丹草放的大妙。”
??老婦笑起來:“不瞞小郎君,這銀丹草在是漫山遍野的野物,雜草一般,不值錢,是賤不過,無人留心料理它,我也不過為湯水添點涼意,多賣幾碗涼湯。”
??江石心念一動,謝過老婦後又在城中大小街巷轉悠幾圈,真是牆矮屋破連著府衙都是破敗不堪,幾個當值的差役閑散坐在蔭處,與一眾地痞賭錢吃酒。街集上也都是尋常之物,此處有的,別處有,此處無的,別處也有。也不甚熱鬧,油行米店的夥計皆是昏昏欲睡,隻醫鋪人多,連著鋪外都橫七豎八躺著好些人,在那□□不止。
??江石正待走,就見一夥人抬了一個壯漢,一條腿腫得烏紫,急聲道:“郎中郎中,我家姊夫被迫長蟲咬了一口。”
??那郎中過來瞧了一眼,揮手道:“沒得治,等死吧。”
??一夥人麵色灰敗,搖頭捶胸放幾聲悲聲,扛起壯漢去了不遠處的棺材鋪。江石立住腳,看起究竟來。過得一會,又有一眾人扛了一人來,喚郎中:“郎中,我阿哥被惡鼉咬去一條腿,好懸才救回來。”
??那郎中出來看看傷患,搖頭道:“倒是天佑搶得一命。”
??來的一眾人悲聲道:“哪得天佑,少了一條腿,還不如死了。”
??江石看了半晌,思緒翻湧,心道:這棲州還要來一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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