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去留(下)
像韓幼林這樣家世顯赫，被家裏嬌生慣養的貴女，自有家族給她安排好一切，根本就不需要跑到宮中吃這樣的苦頭，這些在上京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所以如今夏明晴提出這樣的建議，韓家雖然不敢拒絕，但是心裏肯定不會舒服。
對於薑嬤嬤話裏這些隱晦的提醒，韓弄潮眉頭一挑，問道：“逢年過節送過去之禮，他們不會讓人退回來吧？”
薑嬤嬤立刻說道：“他們若是敢如此，長公主殿下估計還會高看他們一眼。”
韓弄潮聞言點了點頭，不再談論此事。
既然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對方滿意，何必卑躬屈膝？隻要全了禮節，讓人挑不出錯便好。
薑嬤嬤臉上頓時閃過一絲滿意之色。
臨近劉太妃的誕辰，夏明晴便叫了韓弄潮前去商量赴宴的事宜，待她在欣桐院呆了半日，一回到扶雲院，秋玉便一臉凝重地上前說了一件她無意中聽到的事情：“哥哥之前在我跟前提了幾句，說許昌他們幾人不滿盧總管讓他們帶頭開山上的荒地種樹，竟然聚眾罷工，盧總管就把三人以外的所有聚眾鬧事者都開除了，又請了一批新的長工回來，讓陶總管負責相關的事宜，許昌三人就日日到陶總管跟前鬧……”
韓弄潮此番聽下來，對許昌三人的“壯舉”絲毫不感到意外。想想也知道，盧總管一來便把他們當做苦力使喚，以三人之前的做派，若是不大鬧一番，韓弄潮還覺得不正常呢。
韓弄潮隨後問了一些細節，秋玉卻是表示，之前她大哥與陶總管相約喝酒，回來之後隻是稍微提了幾句以上的事情，詳情她也不清楚。
韓弄潮不由笑了：這個於文龍，果然夠機靈，她當即說道：“竟然如此，那就讓盧總管把三人帶來，我親自問問他們。”
盧仲愷得訊之後，動作神速，第二天未時三刻就把人帶到了韓弄潮跟前。
“夫人，你要替我們做主啊！”許昌他們一進來就齊齊跪在地上，對著韓弄潮就是一陣鬼哭狼嚎。
韓弄潮花了半晌的功夫，才把眼前變得又黑又瘦、分明是吃了不少苦頭的三人分辨清楚，差點要忍不住笑出聲來，扶雲院裏頭的丫鬟婆子早就在一旁看得竊笑不已。
她沒有理會哭爹喊娘的三人，卻是請了一旁一臉淡漠的盧仲愷坐下，一副有事要談的模樣。
盧仲愷的臉上卻是閃過一絲不耐煩，直接說道：“夫人有事就直說吧。”分明一副男人遇到無理取鬧的女人之時，不得不耐下性子應付的態度。
在他心裏，怕是認定了韓弄潮此番叫他前來是興師問罪的，畢竟他已經把監管之事交給了陶總管了，韓弄潮若是有事，大可直接找了陶總管。
韓弄潮見狀不由氣結，隻是轉念一想，他們兩人接觸的時日尚短，以這個朝代女子的既定形象，盧仲愷有這樣先入為主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
想通了這些，韓弄潮端起茶杯緩緩地喝了一口茶，把心裏的怒氣平息了下去，才徐徐開口說道：“盧總管若是有事，就先下去忙吧，隻是這三人還要留下來，我還有事要問他們。”
要消除別人的誤解，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成功的，正所謂日久見人心，韓弄潮如今也懶得費口舌解釋了。
盧仲愷聞言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韓弄潮如此輕易地讓他走，隻是在他起身告辭之際，韓弄潮還是提醒了他一下：“長公主殿下知道我們改造莊子之事，很是感興趣，決定過些時日親自前去看看，所以到時就勞煩盧總管在殿下跟前好好地解說一番。”
這話可不是韓弄潮瞎說的，夏明晴一直關注著盧仲愷的動靜，當她聽了韓弄潮把荒山改成良林的計劃和用意，眼光過人的她頓時升起了莫大的興趣，所以早就跟韓弄潮約好，待她們一行人去莊子散心之時，務必要親自前去看看，到時肯定少不了盧仲愷在旁解惑。
盧仲愷眼裏閃過莫明的光彩，有著詫異，又帶著一絲釋然，隻是性子冷漠如他，隻是惜字如金地吐出了一句：“如你所願。”隨後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三人一眼，直接走了。
韓弄潮此時坐在太師椅上，把審視的目光在三人之間來回轉悠，最後麵無表情地說道：“怎麽，盧總管讓你們去種樹，你們有意見？”
她語氣平靜無波，相較於與他們第一次見麵之時，毫無不同之處，隻是如今目光銳利，讓人不敢直視，若說來之前他們心裏頭還存著一絲僥幸，如今早就消散得無影無蹤。
“夫人和盧總管的話，小人當然不敢違背，隻是小人從小體弱多病，從未做過粗重之活，如今跟著大家一起挖石埋土，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還請夫人饒了小人吧！”整整瘦了一圈的王明顯然是被折磨得不輕，如今卻是豁出去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喊道。
另外兩人聞言也爭先恐後地出聲求饒，隻求韓弄潮把他們安排到別處，哪怕是讓他們做馬夫也心甘情願。
韓弄潮聽了他們的訴苦之言，大概可以知道盧仲愷是怎麽樣折騰他們的了：讓他們三人專門負責把山上大家挖出來的碎石挑到下麵，再把下麵的泥土挑到上麵去種樹，不僅要起早貪黑，還要日曬雨淋，每日不把種下去的樹都填上足夠的泥土，三人就不能停下歇息。如此幾番折騰下來，鐵人都扛不住，無怪他們變成了如今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韓弄潮見火候也差不多了，也就鬆了口，讓三人先回去歇幾日，回頭再讓陶總管給他們重新安排差事，三人均喜出望外，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回去了。
在旁把此事從頭看到尾的薑嬤嬤事後卻問了韓弄潮：“如此不堪用之人，夫人換了便是。隻需夫人一句話，老奴有的是法子幫夫人尋得可用之人回來。”
韓弄潮卻是一臉正色地說道：“人無完人，就算是請了別人回來，身上也未必沒有問題。何況我願意給他們機會證明自己，是因為我看到了他們身上的堪用之處，若是能通過一些手段把他們引導好，未嚐不是一件好事。相信盧總管也是存了我這樣的想法，之前才會對他們如此狠。”
薑嬤嬤聞言沉默了半晌，然後說道：“夫人以後若是嫌棄老奴，直接說了便是，老奴一身老骨頭了，可經不起挖坑埋土這樣的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