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恐懼
梓陽的鼻子最是靈敏,聞到這血腥味兒有些不正常,似乎帶點兒甜。
“哐當”一聲,隔壁房間似乎有什麽倒地的聲音,聲音雖小可是卻引起了三人的警惕,於是一齊起身到隔壁房間去看個究竟。
已是黃昏,光線有些暗了,推開門的一瞬,不隻是梓陽,就連文末和上官也聞到了一股帶著甜的血腥味兒。
三人進門之後都變得格外小心,手中的劍隨時準備出鞘應對突發變故。背著光,屋子裏一片空蕩,隻有一個似乎是不小心被絆倒的凳子,看來這就是剛才聲音的來源了。
“怎麽了?”文末低聲道,有一點兒嘶啞。
梓陽沒有說話,循著血腥味兒一步一步朝前走去,停在了一個大衣櫥前。文末見狀,把梓陽護在身後,一劍劈開了衣櫥……
眾人呆愣得沒有說話。
尤其是在看到了衣櫥裏縮成了一團的紫色背影後,文末的嘴巴張地能塞下雞蛋了。
梓陽呆愣了一秒,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麽似地護在染羽麵前,替他擋住了眾人的視線。“你們先出去。”梓陽不由分說道。
文末自然是沒有異議,倒是上官浩南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最後還是被文末拉著出去了。
“染羽……”梓陽輕地喚著,伸出手想要安撫他,好像麵對著一個一不小心就會破碎的瓷娃娃。
然而衣櫥裏的人並沒有因為這些動作而有所回應,依舊是顫顫發抖著,隻是頭高昂著,撐在身後的手緊握成拳,青筋暴起。
“染羽?”梓陽小心地拍了拍他的肩。
“出去……”染羽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仿佛承受了極大的痛苦。
“你怎麽了……你是,毒發了嗎?”梓陽小心翼翼地問道,觸碰到染羽臉頰的雙手猛地一縮——好燙!
一個正常人怎麽能承受得住這樣的高溫?梓陽肯定了染羽的異常,更加不會離開了。
“染羽,你先出來,你還在流血。”梓陽放硬了語氣,命令道。
“出去!”染羽也毫不客氣地回應。他這副樣子怎麽能讓外人看到,要不是他們剛剛闖進來,自己用得著躲進櫃子裏嗎?早知道剛才就應該在外麵找個山洞療傷。染羽當然隻是想想氣話,他知道就算再來一次他還是既有可能回來,畢竟他的身體狀況已經支撐不到去找一個保證不了安全的山洞了。
“我可以幫你!不就是重紫之毒嗎?總有辦法解的,何況上官大夫就在外麵呢,你要是願意……”
“我不願意!你也出去……”染羽的聲音越來越虛弱,支撐著身子的手臂慘白得幾乎透明。
梓陽氣急了,這個時候也管不了他願不願意了,一手抓住了染羽的胳膊,一手托住他的背,粗暴就小心地要把他扯出來。
染羽堅持了一瞬,還是被梓陽幾乎毫不費力地輕拉出來。
看到染羽的樣子,梓陽倒吸了一口冷氣。
染羽的臉慘白如紙,烏紫的薄唇就像幹涸的土地即將開裂,原本一頭邪魅張揚的紫發此刻就像是枯萎的野草毫無光澤。透過寬大的袍子,梓陽隻覺得整條胳膊都像在托著一塊寒冰,偏偏這冰還削瘦得寒到人心底。
重紫之毒……竟然這麽霸道嗎?
染羽閉上了深陷的眼睛,墨眉緊皺,似在埋怨梓陽看了他的樣子。
“我現在需要做什麽來幫你?”梓陽是真的手足無措了,傻傻地抱著染羽不知道該怎麽辦。他渾身冰冷,臉頰卻燙得嚇人。周身血液就像被抽盡了一般,臉頰都有些皺了。
染羽沒有回應。梓陽又喚了幾聲,染羽還是沒有回應。
梓陽急的心都要跳出來了。剛才她還沒有留意到,染羽原來還受了傷,紫色的血液浸透了左腹半邊袍子……
“陽教主!讓我進去看看吧!”門外傳來了上官浩南的聲音。剛剛文末拖他走他硬是不走,似乎就是因為他看到了染羽的症狀。邊說邊不等梓陽有所回應,就推開門進來了。文末自然也隻得跟在後麵,順便向梓陽賠禮道歉。
“把他扶到床上去。文末你去取個藥箱。”上官浩南吩咐道。
事已至此,梓陽便不多言,順從地和上官浩南一起把染羽架上了床。
上官浩南翻看了染羽的眼皮,又開始診脈,吩咐梓陽去打一盆熱水。梓陽隻得暫時放下擔憂離開了房間,路上正好碰上文末領著奧大夫來了。沒辦法,上官浩南要他那藥箱,現在文府不就隻有奧大夫的藥箱最寶貝嗎?這不火急火燎地去問他要藥箱,倒是向來吹胡子瞪眼的奧大夫聽說染羽重傷了,非要過來看看。
梓陽拋給文末一個“你小心點”的警告眼神,往後廚去了。還不知道兩個脾氣一樣硬的大夫在一起會出什麽亂子呢!
文末一臉正經地輕點點頭。說實話,這一天這個冷峻的男子給了他挺多震撼的。他看得出來,染羽對梓陽不一般,但是今日卻幾次讓梓陽看到了他最不願意被看到的尷尬樣子,同為男人的他是可以理解這種不好受的。
不過,梓陽是主人選定的人,就算他染羽不好受也得受著。沒良心一點兒說,染羽不好受他還應該為主人高興呢。想到這裏,文末覺得自己還是很有良心的。
梓陽端著水進去的時候,上官浩南和奧大夫正在爭論不休,兩人似乎在治療方法上產生了分歧,床上的染羽依舊是雙目緊閉,胳膊被密密麻麻地施了許多針,腹部的傷口也已經簡單處理過了,但還是如染羽所言一旦受傷便血流不止,此刻即便是被厚厚的紗布綁著,傷口的紫色血跡還是透了出來。
“你有點見識好嗎?這是火寒毒,像你這樣施針把毒氣逼到一處,不止清不了毒,還會把他害死的!真是愚蠢至極!”奧大夫指著上官浩南的鼻子破口大罵,唾沫橫飛。
梓陽進來的時候兩人倒是不約而同地衝她吼了一句:“怎麽這麽慢!”羞得梓陽一陣麵紅耳赤。後廚沒有熱水了,她就隻好跑著去去接開水,誰知道剛好拿錯了洗菜的盆接水,又被丫鬟給攔回去了。
“他中的是重紫的毒。”梓陽放下開水道。
“是重紫壓住了他的火寒毒!”奧大夫對她吼道,和上官浩南說話慣了,對著梓陽說話也一時轉不過來。好在梓陽不是那種愛計較的人。
“壓製?”也就是說,他並非一開始就中了重紫?“這毒該怎麽解?”梓陽把問題又繞回了最初兩個老頭兒在爭論的話題上。這回兩人倒是都沉默了。
“說話啊!”梓陽開始變的焦急,越是安靜就越說明他們沒把握。
“他原本中的火寒毒,應該是在極冷之地遇了火攻,或者是在大火裏浸染了燥熱之氣,又一下子在極冷之水裏浸泡所致。並且他被救起時應該已經是僅剩一口氣吊著了。有人用重紫之毒平衡他體內的寒、燥兩股氣體,但是代價就是還需要另一種解藥來定期緩解重紫的毒性。這幾種藥物在他體內形成了為妙的平衡,一旦平衡打破就會危機性命。我們現在也隻能暫時吊住他的性命……”奧大夫鄭重說道。
這個風一樣的男子也是和他打過幾次交道的,以前總覺得這人性子太傲,須得好好挫挫銳氣。現在他才知道,在這樣的折磨下他還能有那一份傲氣,才真是難能可貴。
梓陽的腦袋嗡地一下響了,目光穿越正在竭力為染羽止血的兩位大夫,又看到了一片火海:兩個男孩牽著一個女孩亡命奔逃,背後的火舌肆虐地舔舐一切……男孩微笑著被江流席卷而去,滔天江水有了血祭終於停下了翻滾……
“琉哥哥……”梓陽呢喃,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
上官浩南施針的手猛然一顫,幸好奧大夫手疾眼快地用手護擋在了染羽上方,這才避免了上官紮偏針可能引起的染羽半身不遂的悲劇。“你幹什麽!不會施針就放手讓我來。”
難得的,上官浩南真的把手裏的針給他了,訥訥地問梓陽:“你剛剛,叫什麽?”
“琉哥哥。上官琉。”一滴清淚無聲滑落。她什麽都想起來了,可是她一點兒也沒有找回記憶的喜悅,反而是無盡的酸楚。
好累,梓陽想閉上眼,就這麽想著,她就真的做了。身子軟軟地倒下,好在一旁文末看出了不對勁,一把扶住了她。
上官浩南看著梓陽暈倒過去,完全沒有半點為人醫者應有的反應,反而木訥地轉身看向了床上曆經滄桑的染羽,一滴斑駁的老淚滑落。
“還活著就好……活著……”上官浩南呢喃道,一語道盡辛酸。不知怎地,一旁完全搞不清狀況的文末聽了這句話莫名地鼻子一酸,感覺鼻翼有點兒涼,伸手一摸,竟然也是落淚了。
“孩子,既然你回來了,為什麽一直不肯來找我呢?”上官浩南看著染羽虛弱的身子,一種比十年前更大更絕望的恐懼漫天卷地地向他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