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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重逢心尖人

  她這才發現床邊紅色的身影。


  這個紅色,大紅色,妖冶,無雙,不是謝時鈺的又能是誰的?

  她突然發現,期待不知多久的重逢,在這一刻,變了本意。


  “謝……時鈺?”薑曉把背抵在牆上,雙手撐在床板,聲音放得極低。


  謝時鈺卻故意變了個聲調,而且易了容:“謝時鈺?這是何人,姑娘認識?”


  薑曉卻猛地抬頭直視他,似乎想要用一雙半瞎的眼睛看明他的想法和作為的原因,但她也沉默了。


  一切都沒有出謝時鈺的預料,薑曉突然撲上來撫摸他的臉,他沒有反抗地被左捏右掐,可腦海中形成的是一張再平凡不過的臉。


  薑曉抬頭隔著白紗狠狠看了他一眼,隨即扒開他的上衣,冰涼的手指劃過肩膀每一處,都沒能發現記憶中的那處牙印。


  那處牙印是她某次被氣急咬在謝時鈺身上的,當時的傷口已經快見骨,哪怕謝時鈺是易容,這痕跡也是遮掩不住的。


  像瘋了一樣的,薑曉居然妄圖把下裝也拉下來檢查,但是沒等時鈺阻止,她自己就收回了手,語氣竟是出乎的平靜:“是來殺我的?”


  謝時鈺還沒收拾好被扯開的上衣,就聽到薑曉在喃喃自語的聲音,手上動作瞬間停了下來。


  “如果你的目標是我,那你隨便取我的命,因為我覺得沒有活著的意義了。但如果你想動我的人,那麽我不管自己是不是不自量力,也要與你同歸……”


  “過路人合作駐足而已,話這麽絕做什麽?”謝時鈺理好了衣裳,疑問道。


  薑曉轉了轉頭看他,驀地笑了下:“過路人啊…那為什麽要把我的侍衛們全部放倒,然後偷偷進來才說自己過路嗎?”


  “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不過我懶得陪你玩這種遊戲,既然不是來殺我的,那煩請你過完路趕緊走?”


  薑曉從臥床上下來,走了幾步想要出房。


  謝時鈺笑,笑意沒達眼底:“是不是隨便個過路的都能找你幫忙?”


  薑曉的腳步頓住,然後她回頭,發絲淩亂有幾分厲鬼的猙獰,她又走了回來,站在謝時鈺麵前立定微微彎腰,和坐著卻隻比她矮上一點點的謝時鈺對視:“你知道?”


  因為薑曉彎了腰,謝時鈺看到她瘦得不成樣子,心中仿佛被石塊擊中,很重卻不深不淺地影響到他,他隻裝著無所謂道:“怎麽?”


  薑曉看他良久,如果她沒記錯,謝時鈺是會一種很特殊的法術,可以監聽監視到很遠的人的話與動作。


  她突然問:“你怎麽做到的。”


  謝時鈺脫口而出早已備好的答案:“雇人唄,誰不願意拿錢呢。”


  然後謝時鈺看著薑曉眼中的不知是否存在的光芒,好像一點一點地暗了下去。


  他不由開始質疑自己的決定,他開始害怕自己會後悔。


  “貴姓與名?”


  “免貴,餘世,多餘的餘,世間的世。”


  “餘下的人世?”薑曉粉中透著蒼白的唇開合,似乎帶了些驚訝。


  “餘世”點點頭,又搖搖頭,又點點頭。


  薑曉倒是沒想到謝時鈺這麽給出的反應,輕飄飄睨了他一眼:“不會說話?”


  謝時鈺隻覺得自己被嘲弄了,他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奪門而出的薑曉,修長的手攀上光潔的額,將人皮麵具撕下,那是一張連同肩部的軀殼,謝時鈺坐在榻上,一時間無所適從,抱著頭他隻覺得不知多久的思念要吞沒他僅有的理智。

  薑曉麵前是請罪的曉衛們,她眼中空空的,望向這些人的身後。


  曉八出聲道:“主子,要把他趕出去嗎?”


  “趕出去?”薑曉突然扭轉目光看向了曉八模糊的臉,聲調輕飄飄的,帶了些嘲諷,“怎麽趕,一招就能被放倒,你們應該慶幸他沒下殺手,不然現在你們還能被我救起來?”


  五個人並沒有被說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相反,五人跪在地上,身軀微顫。


  “罷了,都下去做自己的事情。曉八,你過來。”


  曉八看了看其他人,心中了然,她跟上薑曉。


  慵懶地趴在窗欞上,謝時鈺對薑曉的舉動生了疑,按他的情報來看,薑曉身上應該是沒有他不知道的牌了,可是,他總覺得哪裏不對。


  ……


  在一個角落裏停下,薑曉輕聲問曉八:“還有多久?”


  曉八彎腰低聲稟告道:“如果不斷的話,再需一年便可恢複。”


  “一年啊……太長了,我沒有這麽多的時間,”薑曉歎了口氣,閉了閉眼,“訓練那邊怎麽樣了?”


  “我們挑選的都是尋常百姓家為了錢閉口的,隔世的鄉野農村,流浪街兒,薑侍們給他們都配備了我們曉衛和曉衛支部很多地方購置來的武器,從去年到現在,應該是有三萬人了,練的都是最狠的劍法刀法。”曉八回道。


  “銀兩還夠用嗎?”


  “夠的,我們經常派一些去偽裝山賊,多個地方截下大量錢財,因為是分開訓練的,所以山賊哪裏都可以偽裝。”


  薑曉點點頭:“繼續加強,把進度再提。”


  “是。”


  ……


  薑曉抱著自己的藥湯進房時,謝時鈺還在她榻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能走開嗎?”薑曉皺眉。


  謝時鈺隻是往一邊挪了挪,將靠近臥枕的那邊騰了出來:“坐。”


  薑曉看他模糊的臉,直覺他欠扁得很,她坐了下來,拿著藥碗小口抿著,越喝一口,眉毛越皺一分。


  謝時鈺忍不住道:“為何不一飲而盡?”


  薑曉停了下來,似乎早已聽過這樣的話,她扭頭看他:“我怕苦。”


  “怕苦不應該就長痛不如短痛麽?”此話一出,謝時鈺自己都覺得眉間一跳。


  薑曉突然就笑了:“那也沒見我願意去死呢。”


  謝時鈺沒法想到的是,這麽害怕苦的人,卻為他吃盡了世間她可以嚐到的苦。這麽一個對生活絕了念想的人,把所有念想寄托在找回他上。


  他更想不到的是,就是這樣一個人,在未來黑暗的千萬年,成了他心尖唯一的光,占據不去,讓他長眠不醒卻甘之如飴。


  在謝時鈺走神的時候,薑曉已經把藥抿完了,她把藥碗擱在一邊的桌案上,冷不丁問道:“你到底有事沒?”


  謝時鈺回神,他細細想著,終於答道:“無妨,不過就是想報個仇。”


  “報仇?什麽人?”


  “奪我心愛的人清白的人。”


  薑曉猛地一震,她直視謝時鈺,有些發狠,似乎想直直看進他的心底,看看他到底在想什麽,語氣有點複雜:“什麽?”


  “我講得不明白嗎?”


  薑曉突地抓住謝時鈺的手臂,聲音顫抖:“你到底是誰!”


  看見薑曉這樣的反應,謝時鈺隻覺得自己的猜想真的可能成真了,麵對著薑曉蒼白絕望的臉,他從未如此強烈的,想要殺了現在的帝。


  “我不就是餘世嗎,”謝時鈺輕笑出聲,笑容迷惑人心:“怎麽,還是誰不成。”


  然後他看見少女眼裏的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褪,變得平靜無波。


  “我幫你。”語氣妥協卻無可奈何。


  ……


  傍晚,薑曉剛穿上夜行衣,謝時鈺就進來了,語氣甚是欠:“呀,沒看見。”


  “你不是有愛的人嗎?你對得起她嗎?”


  “你這算愛麽?”薑曉又道。


  算愛嗎,把心心念念的人推入深淵,又聲稱是為她的未來好,可何曾想過,她能不能從那不可見底的深淵爬出來,或者會不會恨他一輩子。


  謝時鈺看著薑曉冰冰冷冷,不為世間任何所動,哪怕是他的樣子,突然非常衝動地想要抱她,把她的頭摁在自己胸膛前,跟她說自己就是謝時鈺。


  事實上他不敢這麽做,也不能這麽做。


  到達當地知縣院落外時,已經是黑夜了。


  薑曉這次依舊沒帶人來,趴在高高的長滿爬山虎的院牆上,她望見了府裏頭的熱鬧,不知是什麽節,府裏掛了紅紅的燈籠,布置上了紅布,敲起了鑼鼓,刺耳的吵嚷聲鑽進薑曉耳中,敏感的耳朵傳達陣陣疼意。


  “這是什麽日子?”薑曉一隻手扶著牆,雙腳垂落,空出的另一隻手捂著耳朵,把嘴巴微微張開。


  “應該是娶妾,這知縣是個缺女人活不了的,隔三差五拉一個進門。”謝時鈺頓了頓,卻沒繼續說下去。


  薑曉疑惑道:“那怎麽在這麽晚的時辰迎進門?”


  “見不得人吧,不過住得稍微近一點的,都知道這些事。”謝時鈺看著薑曉,聲音淡淡的。


  薑曉若有所思:“你打算殺的就是他?”


  “嗯。”


  她斜睨了他一眼,背後是一棵枝繁葉茂的梧桐,零星掛了幾個燈籠,伴著府裏亮如晝,兩人麵龐清晰。


  “這麽小小一個知縣,居然有這麽多財錢花在這上……”


  “他這個知縣隻是接線人,私密下通過幫一些野心勃勃的人提供鍛造要用的上好的鐵礦,攀炎附勢,壟斷資源,圈了大筆錢,娶幾個妾根本耗不了他多少。”


  薑曉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我不來深究你殺他的原因,我隻希望你的目的不要撞上我的。”


  野心勃勃,權傾朝野的能有幾個?誰不是手握重兵,隨時待發,和誰爭起來,都會大傷元氣,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她要的是成功,不是惜敗。


  謝時鈺神色不變,好像他一早就知道薑曉要做些什麽,他撩了撩垂落的發,長長的眼睫蓋住了眼,嘴角微微揚起,叫人看不清他的態度。


  “走吧,別浪費時間了。”


  薑曉把事先備好的冪籬一把戴上,長至胸口的冪籬擋住了白紗,外頭人也看不清薑曉的樣子,這才好行事,畢竟有很多來往田間山頭的村民是見過她的,白紗更是她最明顯的特征。


  “這樣去殺?”謝時鈺出聲,“你看……”


  薑曉幹脆地打斷:“看不見。”


  “但聽得見。”


  謝時鈺盤坐在院牆上,看見女子利落不回頭的身影,將複雜的神情收起,向另一邊鬼魅般瞬步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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