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艾麗婭
跟馬丁爺爺告了別，艾麗婭朝著家中走去。老馬丁一些話沒說出口，但她知道，鎮上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樣，對這位即將到來的領主抱有期待，哪怕這是一位已經在這裏住過一段時間的“熟人”。
畢竟貴族在絕大部分平民的眼中，還是那些尊貴強大，高不可攀，既是抵禦外敵守衛國家的英雄，也是剝削壓迫吸食人民骨髓的吸血鬼。
鎮上的製桶匠山姆爺爺的二兒子，據說因為去鄰近的鎮上進貨時，衝撞了一位貴族老爺，被當街打了一頓，回家之後不久便不治身亡了。養牛的諾姆叔叔家的大女兒，被一位路過的貴族看中，半搶半買的帶走了，至今不知生死。鎮上最好的打獵人本森大叔曾經失去兩根手指才捉到的那頭罕見的白鹿，還有羅伊爺爺的那條瘸腿……
這個年代，這樣的事從來都不缺少，每個城市，每個鎮子，都有能說上三天三夜的故事！
而那些沒有領主管理的城鎮的命運更為淒慘。貴族意味著強大，豐富的學識和幾代積累的關係網。用有領地的貴族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地盤，也就能夠更激進的麵對流匪和妖獸們，能更快地從上級老爺那裏求來支援。
而無主的城鎮要麽每年花費大筆的錢財人力求取鄰近大城或領主們的保護，或是過上流亡的日子，更悲慘一些的鎮子，已經消失在曆史中，成為了妖獸的口糧和匪徒們泄欲的工具。
人們就這樣懼怕著，敬畏著，卻又渴求著，羨慕著……
艾麗婭相信這位年輕的領主是不一樣的。畢竟不是所有的居民都像她一樣，曾那麽早遇見過，那麽接近過。
那是在給在礦山工作的父親和叔叔送飯回來的路上，第一次見到了那麽華麗的馬車，獸皮包裹的車輪，魔法木雕刻的車廂，畫滿了古怪而又神秘的花紋，拉車的是兩匹據說能頂家裏七八年收入的硬甲角馬，一個衣著華麗，帶著陽光般笑臉的紅發少年，在老仆人擔心而又略帶責備的目光中，跳下了車。
“這位大海一樣清新美麗的小姐，您知道喬達港在哪個方向嗎？”這是少年說的第一句話。
喬達港的人口由原住民巴芬族，北漂而來的部分南島人和帝國流放過來的羅德人混雜而成。幾百年的混血融合，依然保留著一些異族特征。
艾麗婭隨父母去附近大一點的城鎮時，往往戴著帽子，隔絕人們驚訝中帶著絲絲鄙夷的目光。即使艾麗婭的淡藍色的頭發絲滑均勻，柔亮細膩，有著好聞的發香，卻也避不開異族血脈的事實。
雖然大陸上的各大族群都有著各自特異的地方，但所謂的異族，要麽是尚未開化，難以交流，落後保守的野性民族，要麽是身體特征過於怪異，獸化明顯的獸人族或者亞人族。再者，就是像喬達港中的，處於偏遠落後地區的巴芬族，和海外飄零，時不時進攻搶掠的海外族。
艾麗婭有著傳自母親的南島族特征，淡藍色的頭發，能自主將耳洞封閉住的耳朵，還有那不為人知的，隱藏在長裙下，沿著年輕嬌俏的臀線從尾椎處伸出來的小短尾。
這樣明確直白的誇讚，不常聽到的話語，更何況是從一位年輕帥氣，看起來身份尊貴的男士嘴裏說出來，讓略略懵懂的少女微微紅了臉，不自主的避開了目光。
“抱歉，您.……您聽得懂聯邦語嗎？”沒有得到回答的少年有些不知所措，猜不到麵前的女孩的想法，開始比手畫腳的來描述著。
“啊？啊！！對不起！對不起！”回過神的少女臉更紅了，忙的彎腰道歉，好看的頭發像瀑布一般流淌了下來。
“我能聽懂的，能聽懂，我……我的家就住在那裏的！”艾麗婭總算想起了麵前人的問題，“我……我.……也正好要回家，不……不嫌棄的話，請讓我為您帶路吧！”
往日一向開朗活潑的艾麗婭覺得此時的自己簡直丟臉死了，舌頭都在打結，著急的想做點什麽，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
此時已經入駐了沈哲靈魂的維克托自然不會直男到讓可愛的少女在前麵帶路，邀請女孩上車同行，雙方幾次推脫之後，女孩最終坐到了車夫身後的軟墊上。
在旁人目光看不到的時候，少女偷偷拍打了幾下自己的長裙，檢查了身上是否沾到了汙漬，小心翼翼的坐在了軟墊上，收攏了長裙，小手微微攥緊了裙褶，臀部繃勁不敢用力，上身挺得筆直，顯得有些拘謹。
有人帶路，維克托一行也就不急著趕路，欣賞著沿途的景致，主動地像女孩打聽鎮上的狀況。維克托語氣溫和，說話風趣，漸漸讓少女放鬆了下來。車廂裏還冒出一個長的好看的金發大叔，嬉皮笑臉的擠出腦袋，口若懸河，吐著奇異的舌頭，自來熟的說著一些奇聞異事和不太好笑的笑話，偶爾被維克托犀利的嘲笑，倒是逗得藍發少女一陣清亮的歡笑，纖手拍打著身下的軟墊，反應過來之後，又是一陣不好意思的沉默……
到後來漸漸放開了的少女，像第一次見到的陌生人們敞開了心扉，說了鎮上的趣事，說了海邊好看的風景，說了自己溫柔的媽媽和調皮的弟弟，說了鎮上事務官的無能，說了鎮上越來越不好的收成，說了不愛吃的黑麵餅和好吃的烤魚，也透露了自己對讀書的渴望……
看到少年手旁翻開的精美獸皮書籍時，少女眼神裏似乎流露著一種渴望。對於普通民眾來說，書籍昂貴，紙筆昂貴，請老師更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普通孩子隻有到了十六歲成年之後，去給各種職業者當學徒，才能第一次接觸文化，很多人都會靠自己學到的手藝謀生活。之後如果想要繼續學習，需要有優秀的天賦和足夠的金錢，這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都是奢侈的。
艾麗婭也沒有多說，隻是在維克托問到鎮上教育的時候，為維克托解釋了現狀。一路無書，不多時，便到了城鎮。在路口給一行人指明了市政廳的方向，艾麗婭便轉身回了家。
幾天之後，艾麗婭才得知，原以為隻是路過踏青的貴族少爺，竟然可能是鎮子下一任的市政官！
喬達港現任的市政官喬巴是個不怎麽管事的胖子，已經擔任了幾十年，雖然沒什麽本事，卻也沒什麽惡習。除了貪汙一些稅收之外，倒是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
而這位新的市政官，艾麗婭會想起一路上都經過，感覺到有些不可思議。不管是現任的市政官，還是聽說過，見過的貴族，艾麗婭還從未見過如此平易近人的“大人物”。
或許以後的日子會變得更好！年輕的少女更願意相信自己的感受，總是對未來抱著美好的期待。
而接下來的半年發生的變化讓這位十二三歲的少女有些瞠目結舌！
新來的少爺不僅讓現任市政官吐出了不少曾經貪汙的小金庫，解決了鎮上幾樁積年已久的公事，還利用這筆錢，修建廁所，整潔街道，提高了工人酬勞，試圖提高作物產量，甚至，還修建了一所學校！
一所學校!
艾麗婭從未想過夢想有一天能夠實現，在開學的前一天興奮的輾轉反側無法入睡，第二天一大早頂著黑眼圈元氣滿滿的來到學校。
雖然隻有一位老師，雖然老師年齡很大，手有些抖，雖然隻有一個班級，不同年齡的孩子都擠在一起。在沙盒裏寫出了第一個文字的時候，這位激動的少女不可抑製的濕潤了眼眶。
維克托無意中的做法，已經快把女孩的好感值刷滿了。
短短半年，時間飛逝。那位給城鎮帶來巨大變化的新任市政官離開了，據說是受到了大人物的獎賞。這半年來，能讀書，能走在幹淨的街道上，能夠吃上以前想象不到的美食，艾麗婭已經幸福的快要飛起來。
維克托的離開讓幸福的少女微微有些惶恐，在女孩心中已經是最好的市政官的離開，會不會因為出色而去往別的城鎮。雖然庫蒂斯老師說過長官大人隻是去領賞，應該還會回來。但艾麗婭的心中還是忐忑不安，好幾日吃飯都沒有胃口。
而就在今天，庫蒂斯老師給他們讀了最新的公文簡報，維克托大人竟然成為了喬達港的領主大人！而且即將要回來。雖然艾麗婭並不清楚市政官和領主有什麽區別，庫蒂亞老師給他們解釋了帝國法律，貴族體製，領地責任，巴拉巴拉.……艾麗婭理解的大概就是就是，再次歸來的領主大人，有著比之前更大的權力，更緊密的聯係，從此以後隻要領主存在一天，喬達鎮就隸屬於領主的麾下，不再需要擔驚受怕，朝不保夕了。
還有什麽比這個消息更令人激動的呢？鎮子裏的老一輩大都不太相信這些高高在上的貴族老爺們。而鎮子裏的孩子和年輕人，已經越來越多了信賴這位與眾不同的新領主。今天庫蒂斯老師讀完簡報後，教室裏孩子們的歡呼聲就能說明一切。
少女走到了家門口，母親端著剛蒸好的白麵包上桌，父親已經坐在桌旁，招呼著自己來吃飯，調皮的弟弟伸著小手，想要趁著大人們不注意的機會，偷拿曬好的魚幹。鬧哄哄的嘈雜聲從街道四麵八方傳來，沉入大海的夕陽把最後一抹餘暉灑向天際。關上了房門，喜悅的少女小跑向飯桌，想要先分享給父母這一個好消息。
生活真的會變得越來越好的吧！少女在心中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