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煙雨又起雨中人
摘風樓。
??墨小白站在第六層頂層，圍著“摘風樓”轉一圈，眺望整個“落梅古鎮”，東西南北四個方位皆能望到盡頭，它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以墨小白的速度，從“摘風樓”出發到古鎮邊緣，至少需要一盞茶的時間。
??此時，柳狂生看著眼前少年徑自觀光不語，不曾發號施令，眉宇微皺，嘴角蠕動，數次欲言又止。
??“你有什麽話就說，何必吞吞吐吐。”
??墨小白眺望遠方的餘光中，見得柳狂生扭扭捏捏，皺眉說道:“我又不是什麽洪水猛獸，還能一言不合一劍殺了你不成？”
??柳狂生心說這事還真不好說，昨日那個邋遢中年厲害吧，還不是被打的要死不活，然後幹笑兩聲，拱手訕訕道。
??“如今，“玄衣使”全憑墨公子一人調遣，不知可有什麽計劃，不妨說來聽聽，也好盡早安排才是。”
??墨小白隨口問道:“你說說整個“落梅古鎮”，一共有多少“玄衣使”？”
??柳狂生想了想，一五一十的回應道:“除去腿腳不好，身體孱弱的，把守“溝渠獄”的，估摸著也得有三百人左右。”
??墨小白一聽這人還真不少，找起人來相對容易許多，讓他納悶的事，既然人不在少數，怎麽就查不到線索了，黃沉聲道。
??“那就把這三百多人都派出去，“落梅古鎮”四個方位都要有人，我想你比我清楚該怎麽部署，我就不插嘴了，指揮權還在你的手裏，我不會幹涉這些。”
??“晚上我人會在這裏，一但發現偷孩賊線索，或者遇到處理不了的事，你等發送煙火信號警示，還有派二十個人去“桃山舊居”聽一個叫花兩生的和尚安排。”
??柳狂生心知肚明，應聲道:“是，全憑墨公子調遣。”
??“關於孩子丟失案，有沒有查到有用的線索？”墨小白問道。
??柳狂生搖頭道:“昨天夜裏春雨驚雷，沒有聽到有人報案，況且雨水掩蓋了很多痕跡，暫時並沒有發現什麽，一有眉目定會知會墨公子。”
??墨小白言簡意賅道:“最近可有發生其他怪事？”
??“怪事？”柳狂生頓時陷入沉思。
??“怪事倒是有一件，不過也不知算算。”身後的楊隆窯接著話茬道。
??“就是這幾日，兄弟們值夜班，街上巡邏的時候，聽到貓叫，而且還不止一隻，少說也得有十來隻。”
??墨小白聞言一怔，心說這麽多，確實有點奇怪，好奇的問道:“可是為何發叫？”
??“叫春！”楊隆窯心底雖然覺的不可思議，卻如實回答。
??“叫春？”墨小白霍然轉過身，眼神驚愕看著楊隆窯，覺得自己是聽錯了。
??“嗯……啊。”楊隆窯鄭重地點頭道。
??“墨少俠有所不知，這貓的發情期一般是冬末開始，春、秋二季是貓的主要交配季節，一年三到四次的樣子，公貓與母貓發情的時間，以及持續時間也有所差異。”
??“如今上元節剛過，估摸著這個季節是貓的發情期也算合乎常理，雖然時間有點早了些，隻是怪就怪在數量有點多。”
??“還有這事？”墨小白確實不知道貓發情這事，從小到大倒是聽過幾回，那叫聲一言難盡，不清楚這裏的門道，衝著楊隆窯笑道。
??“沒想到“玄衣使”對貓發情的事倒也門清，還真是事無巨細啊。”
??“這，這個……”楊隆窯一時語噻，麵子有點掛不住，一個腰懸“青蟒龍”的老爺們，對貓何時叫春如此熟絡，屬實有些奇怪，臉色瞬間微紅，訕訕道。
??“不瞞墨少俠，我家娘們身邊養了一隻橘貓，這幾日鬧情緒，撒潑嚎叫的厲害，叫聲如孩啼哭泣，屬實淒慘的很，吵得我睡不著覺。”
??“那敗家娘們卻當個寶，心疼的緊，我又打不得，罵不得，你瞧瞧我這黑眼圈，都快黑到臉上了。”
??墨小白靈光乍現，忽然問道:“當初孩子被偷，又被送回來的時候，附近是否有貓叫春，或者有貓出現的痕跡？”
??“這個倒是沒注意。”楊隆窯回憶道。
??柳狂生身子一顫，眼神詫異，想到一個不真實的念頭，狐疑道:“墨公子，莫非懷疑是貓偷走了孩子？”
??“這個不好說。”
??墨小白也覺的不太可能，隻是一個大膽的設想，說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我等所看到的不過是微乎其微，這個細節留意一下。”
??“是。”柳狂生、楊隆窯對視一眼，應聲道。
??墨小白看著他二人，微微思量道:“從當初“冰雕事件”說起，後來又發生哪些你們覺得是怪事，“玄衣使”又參與的事情，仔仔細細的說一說，我聽聽。”
??柳狂生沉吟稍許，不緊不慢地說道:“一是“冰雕事件”中的李氏父子等四人的屍體，當初停放古鎮東麵“牛哞山”的義莊，第二日“玄衣使”去的時候，發現棺蓋被人掀開，同時棺槨前的四盞“長明燈”也被風吹滅，從屋內的破壞痕跡來看，有人發生打鬥，隨後破窗而去，一路掠到後山亂墳崗發生激戰，判斷是江湖中人所為。”
??“二是六日前守陵人麻婆子突然暴斃義莊，也就是橫死之人頭七之後的第四日，有人說是“長明燈”沒有在封棺入土後熄滅，導致亡魂不得超生，索命來了，也有人說是橫死的人戾氣太重，不願入輪回成為厲鬼，索性逗留人間害人性命。”
??墨小白聞言不置可否，“牛哞山”他帶著“劍子幫”的一幫人去過不少次，亂墳崗埋的都是些橫死、無家可歸之人。
??墨爭春說那裏怨氣大的很，墨小白又偏偏怕這些，晚上自然不敢去，那個滿臉麻子的老婆子，不僅見過數次，小時候不懂事，一幫人還拿過小石子丟去戲弄她。
??麻婆子經常獨自坐在門口，懷裏抱著一隻狸花貓，朝著山下的“落梅古鎮”望去，她不理會戲弄，懷中的貓卻齜牙咧嘴護主，竄出懷中盯著他們炸毛低吼，麻婆子說了些聽不懂的話，那貓離奇的回到懷中異常溫順。
??這奇事當初說給墨爭春聽，頓時被說了一頓，說這麻婆子本就孤苦，既然你不能給與溫暖，就別去傷害她，自那以後就沒去打擾過她。
??如今從別人口中得知已然故去多日，一念至此墨小白竟有些難受，這些年，如果不是墨爭春約束著“劍子幫”這些無法無天的人，很難想象日後會怎麽樣，是否也像麻婆子這般老去。
??“後來，這麻婆子埋在了哪？”墨小白回過神，問道:“那狸花貓可有再瞧見？”
??楊隆窯一怔，心說他怎麽會在意一個老婆子的事，不過這是他接手的事，他門清，接話茬道。
??“麻婆子埋在了亂墳崗，因為生怕再出怪事，下葬時的棺槨並不簡陋，不說大操大辦，也算的上體麵。”
??“那狸花貓沒有瞧見，不過後來途經亂墳崗的人說，晚上時常聽到孩子啼哭的聲音，估計是那隻狸花貓在叫。”
??“行了，我知道了，後麵的事你們自己看著辦，我先去四周轉轉。”
??墨小白說完話，如驚鴻一步躍起，從六層高的“摘風樓”跳了下去。
??十多個“玄衣使”皆是眼神驚愕，紛紛來到鏤空雕花護欄前，俯身往下看，暗暗咂舌，隻見得墨小白數個起落已經掠至樓底，隨後腳下不停，又掠到屋頂，輕踏瓦片遠去。
??“嘶……這就是與武道的差距麽？”
??“你敢跳麽？”
??“你怎麽不跳？”
??“你別故意推我，這樓太高了，嚇的我頭有點暈。”
??“行了，別在這廢話，通知下去讓弟兄們行動。”柳狂生與楊隆窯對視一眼，隨口一問:“你行麽？”
??“我敢！”
??楊隆窯頓時啞然，坦然道:“就是不行。”
??————
??“烏衣巷”的街道。
??一個叫賣小販，肩頭扛著一根竹竿，目光四處打量一步一個腳印，走走停停，沒一會走到少年身前，隨後擦肩而過，嘴裏吆喝道。
??“冰糖葫蘆嘍，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蘆，不酸不甜不要錢。”
??少年雙手插袖晃悠著，這是多年來沿街乞討，漸漸養成的毛病，不論是悲是喜，這樣略微不符年齡的舉止不曾忘過，有人說他這樣不好，看著不顯年輕人的精氣神，對此少年僅僅是頷首微笑了之。
??或許是下意識，又或許是骨子裏的，正如他對陸招繹所說，他本就是一個俗人，貪財好色，僅此而已。
??少年忽然停下腳步，喃喃道:“如今春暖花開，沒想到這個時節，還有賣冰糖葫蘆的？”
??然後低頭一看，腳下的陽光褪去，被陰暗籠罩，隨著他的目光抬起，前方的陽光也被烏雲遮擋。
??少年抬頭看天，靜默無言，這天說變就變，方才還是晴空萬裏，這會已是陰雲密布，空氣也變的越發沉悶。
??不一會兒。
??“落梅古鎮”又下起了朦朧煙雨，沒起風，天悶悶的，人也悶悶的。
??不知為何少年的心裏，縈繞著那個並無交集的麻婆子身影，說不出來的奇怪。
??從天空墜落的細細雨絲，打落在他的臉上，有些冰冰涼涼，也打落在衣袍上，微微低頭走在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
??不經意的一抬頭，擱老遠少年看見細雨濛濛中，一把青傘下站著一襲青衣姑娘，也在看著他，兩人默契的皆是一怔，登時頓足停在了原地。
??少年莫名心生的鬱悶蕩然無存，嘴角掛著笑，不急不慢地往前晃悠。
??青衣姑娘不曾挪步，撐著青傘，幽深的目光呆呆的看著那人，這場煙雨橫插一腳，擋住了兩人，青衣姑娘抿著紅唇，心裏想著。
??“倘若昨夜，你我都死在了城隍廟，其實……也很好，我真的是這般想過，此刻我的心亂了，就像這一場雨一樣，既朦朧了你我的身影，也迷離了眼眸，我迷惘了，也慌了……”
??“烏衣巷”的街道兩邊，屋簷瓦片間濛濛細雨匯聚成珠，斷斷續續滴落而下，慢慢悠悠的，同那少年如出一轍。
??街道中，有人撐傘穿行，有人提袖遮雨急步，這兩人一人撐傘不前，一人雨中漫步，顯得格格不入。
??這時，走到身前的少年打斷了少女的臆想，好奇道:“想什麽呢？這般入神……不會是想我吧。”
??青衣姑娘回過神一怔，沒有回他的話，一雙桃花明眸子看著他，看著說不出哪裏好的懶散少年，狹長的眉睫隨著一個眨眼，微微顫動，出奇的好看。
??少年見她這般模樣，心裏嘀咕著她是不是還在想今天早上夢裏的事，究竟是什麽樣的夢讓她揮之不去，本想勸她，隨後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見她鬢角有些淩亂，貼在濕潤的雪白臉頰上，想必是過於擔心他，走得急出了汗，又找了許久，然後伸出手幫她理了理青絲，青衣姑娘還是呆呆的看著不說話，眼睛裏全是那人的影子。
??“看這是什麽？”少年揚起手中兩串紅彤彤的東西，在她眼前晃了兩下，眯眼笑道。
??“嘿嘿，是冰糖葫蘆！”
??少女聞言桃花眸子盡是溫柔，看著他柔聲道:“我又是小孩子了。”
??“那又怎樣能？”少年嘿嘿一笑，正當遞出一串冰糖葫蘆給少女時，忽道。
??“嘖，忘了冰糖葫蘆淋雨了……不過我有辦法。”
??青衣姑娘接過冰糖葫蘆，眨眼問道:“什麽辦法？”
??少年靈光乍現，不似開玩笑:“二爺費點口水，挨個嘬一遍不就行了。”
??少女陡然一愣，然後“噗呲”笑出聲，似乎在他身邊總能逗笑她，見他一臉認真的賣相，緩緩地將冰糖葫蘆藏在身後，咬著嘴唇，沒好氣道。
??“你是成心不想讓我吃，是吧！”
??“走吧！”少年見她笑了，捏了一下白皙的臉蛋，說道。
??少女淡淡一笑道:“嗯。”
??“我來撐吧。”少年伸手要拿過青傘，問道。
??“你怎麽不吃？吃完還有一串。”
??“我想撐著。”
??青衣姑娘眨了一下眼，好奇的道:“你很喜歡吃？”
??“嗯，覺得它很好吃。”少年沒有強求放下手，喃喃著。
??“糖葫蘆很酸、很甜，像俗世，也像江湖！”
??“烏衣巷”，青傘下。
??兩道身影緩緩走進朦朧煙雨裏。
??有人撐傘，有人同行，還有冰糖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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