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此間混世師叔
墨小白掛著一張沒皮沒臉、嗬嗬笑的賣相,晃晃悠悠雙手插袖,微微縮著腦袋,就在晃悠的時候發現少了點什麽,低頭一看原來是桃木棍忘記帶了,心想算了就沒回去。
??少年悠哉悠哉沿著“梅龍街”街道湊了過去,做起往日的“生意”來。
??此時青雲山西麵,鍾聲深沉悠揚,煙霧飄渺繚繞,寥寥的雲霧間,便見從山腳連綿起伏的青石台階,延伸至半山腰處,彎彎曲曲猶如青龍擺尾。
??“蒲葉寺”便坐落於此,方圓半裏,亭台樓閣青苔滿階。
??話說前些年,寺中青銅香爐,還曾被三個借宿的小笨賊惦記過,那一夜明月高懸,月華如霜,搬運的過程中顯然錯估了香爐的重量,盜竊中一個賊人,被傾倒的香爐砸中。
??莫不是慘叫聲驚醒寺中僧人,估摸著不死,也得半條命,不過一條腿算是留不住了。
??青銅香爐不遠處,有一顆大槐樹盤根錯節,枝幹橫生,已然入冬,樹葉早已落沒,槐樹往往寓意著平安吉祥之意,樹上掛了不少祈願符,皆是過往香客所留。
??此時,卻不知哪位妙齡少女,跪在佛前癡夢,那蕩漾之心,又想到何處,淺妝淡抹的臉龐竟泛起了一抹紅暈。
??隨即抬眸含羞,環顧周遭逃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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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打眼一瞧呆頭呆腦的小沙彌,雙手合掌跟在一人身後不停的念叨,喋喋不休。
??“師弟等等我,看這時辰不如化些齋飯,吃完齋飯是不是該回去了,回去晚了被師父發現偷溜出來,又該在藏經房罰抄經書了。”
??此人臉龐稚嫩,年紀不算小,估摸著十七歲左右,身形高大健碩,卻一副憨樣。
??走在前麵的小沙彌,與他年齡相差不到一歲,個子卻低了一頭,身形胖瘦相差頗大。
??那小沙彌嘴裏叼根野草,雙手背後抱頭,僧衣不整步伐散漫,嘴裏時不時哼著些有的沒的,沒聽見似的依舊四處閑逛。
??一襲藍色僧袍,被水洗的有些發白,各自手上捏著、或掛著十八子,二人便是“蒲葉寺”的和尚,因緣際會偷偷逃下山。
??寂空著實是被師兄念叨的頭大,想了想眼眸精光飄過,義正言辭的敷衍道。
??“師兄,你就別在念叨了,往日裏不是敲魚頌經,便是打坐修禪,即便不是如此,師父也不允私自下山,這些年來下山的次數一手可數,那也是搶來的機會,法事做完晚上又得趁夜路回寺,哪有時間玩啊。”
??“如今可是要借此機會,好好玩上一番,再說了下山之前,師父可是要我尋人來著,還給我一個盒子也沒說是誰,隻是說到時,便會知曉好生奇怪。”
??寂印撓了撓那光頭,心生疑惑,看著他沒正行的背影,狐疑道:“師弟,你不會是誆騙我的吧,師父可沒與我說過有這事啊?”
??寂空聽言霍然轉身,瞪眼道:“我能騙你,你那麽笨交你能放心?”
??寂印無奈地小聲呢喃道:“每次你都這麽說,你騙我還少?哪次不是我替你背黑鍋,哪次受苦受累的活不是我扛?”
??“不過還是師父知你心性,罰你掃地、誦經以思己過,讓我不明白的是為何總讓我,陪你一起受罰。”
??寂空隻覺得頭頂如黑鴉過隙,手搭在光頭上,翻起白眼,麻溜的轉了一圈,心念不與呆子計較,輕哼一聲,轉身擠入人群。
??寂印見此一怔竟沒有回懟他,隨即搖頭忽略,腳下似是生風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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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隔老遠,墨小白就聞到一股說不出名的酒香,飄過鼻間嗅了嗅,順著酒香一路尋覓而來,那是真的狗。
??抬眼一瞧,門麵不大的酒肆旁,豎掛著一塊招牌,赫然寫著“尋香酒肆”四個字頗為文雅,少年咧嘴莞爾一笑。
??這地方他熟啊,老白嫖了……不是老常客了,這地可沒少來,他這一駐足一抬眼,正好落入酒肆老板娘劉三姐眼裏,隻見她一怔,笑著調侃道。
??“呦!這不是七劍客之首白二爺麽?今個沒當街攔路,去搶人家小女娃的糖葫蘆?怎麽屈尊跑姐姐這小地方來了。”
??那一日,李嬸小孫女正在街上玩耍,嘴裏吃著糖葫蘆,青天白日,墨小白帶著一群小老弟,騎馬持劍招搖過市,猛然衝她一瞪眼,嚇得小女娃帶著哭腔拔腿就跑。
??還好墨小白眼疾手快,探手一抓握住了落向地麵的糖葫蘆,抬頭一看人跑的沒影了,自此李嬸逢人便說墨小白搶她小孫女糖葫蘆,少年隻能吃這個啞巴虧,誰讓他劍名遠揚呢。
??這事讓他看透了一個道理。
??這人啊,不能太過優秀,容易遭人嫉妒!
??墨小白咳了兩聲掩飾尷尬,不由舔了舔嘴,笑眯眯道。
??“咳咳,隨處逛逛,姐姐家又新釀的什麽酒,怎麽這麽香,隔著老遠就聞到了。”
??“哦!我說呢,你這臭小子合著又跑姐這,打秋千來了。”
??劉三姐聞言,瞧著他模樣,嗬嗬一笑道,隨後又頗有深意道了句。
??“不過,這酒你可喝不得,你還太小,等大了些還差不多。”
??墨小白聞言眉頭一挑,腰杆猛然一挺,一本正經道:“嘿,我哪裏小了,今年都十六了,過幾年,說不定娃娃都下地走路了。”
??劉三姐登時僵住了,稍許樂開了花,意味深長地瞟了他兩眼,笑吟吟道。
??“嗬嗬……姐姐還真沒瞧出來,你哪裏大,哪裏又不小了。”
??墨小白啞然鬱悶,被劉三姐異樣地眼神,這麽一瞅,忽然渾身有些不自在,卻也說不上來,隻覺得怪怪的。
??劉三姐言罷,轉過身打起酒來,樂嗬道:“今年有新釀的“梅花釀”,味道著實不錯,姐給你弄一碗嚐嚐,那個酒就算了。”
??墨小白死乞白賴的討來一小杯,那個酒名為“春風不倒”的新釀。
??仰頭一口酒,穿腸而過,腹中炸了鍋,內火中燒,墨小白被辣的夠嗆,嗆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關鍵這味道著實怪異,一旁的劉三姐笑的合不攏嘴,見鬧了笑話,墨小白摸著後腦勺憨笑之際,連忙溜之大吉。
??這不,這會“春風不倒”後勁上頭,腦袋嗡嗡作響,小臉通紅發熱,口幹舌燥,總有種莫名的衝動,墨小白嘀咕道。
??“這酒勁為何這麽大,有點熱啊,這酒下回可不能亂喝了,弄不好容易出事。”
??邁著飄逸的小碎步又停了下來,也不問髒不髒一屁股便坐了下來,不是他不愛幹淨,而是沒必要,要不然可惜了這一身行頭。
??墨小白躁動不安,時不時的從百寶袋中拿些吃的,微眯著眼睛,笑嘻嘻的看向斜對麵不遠處的一個老頭。
??那老頭閉著雙眼,胡須斑白、眼角微陷,伏案端坐,清風徐來,大有仙風道骨之韻。
??這時一青年婦人伸出一隻手,掌心向上放於案前,起初灰衣老頭手指在掌心比劃著,同時振振有詞對那婦人說道。
??又見他不斷的將婦人的手翻來覆去,捏著不鬆,一臉享受甚是不雅,婦人手中傳來的觸感,總覺得怪怪的,半晌後倉惶抽手,狐疑道。
??“老神仙,一般不是測字的麽,怎麽您的……這般不一樣啊?”
??隻見那老道白眉一挑,振振有詞,輕喝道。
??“你這婦人,怎可如此無禮,貧道這般年紀,難道還會占施主的便宜不成。
??“這乃是“七宿探骨之術”,可尋前塵,可知今生,神鬼莫測,尋常那等測字、卜卦微末之術,怎能與我“穹蒼派”正統術法並論。”
??青年婦人聞言一驚,雖有些不信,但見老道又所言非虛的賣相,麵露羞愧道。
??“那敢問老神仙,可摸到些什麽?”
??老道仰頭靠著椅子,擺弄著山羊胡,低聲惋惜道。
??“咳咳……老道這還沒施展穹蒼術法,施主的手就突然間抽回,強行斷了術法,這是大忌會折損施法者陽壽的。”
??“如今傷了心神,怕是無法繼續了,施主自行離去吧,這錢老道也不問你要了。”
??聽得此言,那婦人著急道:“老神仙,這,這可如何是好啊,都怪我這婦道人家不懂規矩,冒犯了您,您可不能甩手不管啊。”
??一時之間,一片寂靜。
??那老道暗自瞟了她一眼,舒了一口氣,似是做了艱難的決定,頗為義正言辭道。
??“也罷,施主乃是宅心仁厚之人,今日老道便結一善緣,為你破例一次,哪怕耗費三十年修為也在所不辭。”
??“不過,施主你得加錢,倒不是老道貪圖這點凡塵俗物,而是以此了卻你我的因果,否則會影響老道的修行大道。”
??拽過青年婦人的手,便是一番搓、掐、捏、拍技法頗為嫻熟,都說隔行如隔山,依墨小白來看未必,尤其是一臉招牌菊花笑,著實無法忽視。
??那婦人對所謂的穹蒼術法,雖有不願卻隻能作罷,老道時而眉頭緊皺,時而低頭輕歎,那婦人卻著急萬分,又聊了一番,便見婦人眉開眼笑,拿出十五枚銅板放於案前,轉身慌忙離去。
??自始至終,墨小白坐在一旁瞧得真切,那老道未曾睜眼,捋著山羊胡,哼著小曲,癱坐在椅子上,笑得甚是難看,也不過問案前的銅錢。
??“怎麽說我也是“生意”人,這地界一句白二爺沒跑了,都是深山裏的狐狸,誰還沒做過幾天小白兔呢?”
??“多年的“生意”經驗告訴他,這行十有八九不是瞎子,還有一二是裝的,不過我瞧著這老道“道行”就不淺啊,莫不是真的瞎了。”
??墨小白心中嘀咕著,不知怎麽的,迷迷糊糊的上前打量著。
??便見老道身旁立一竹竿高兩米有餘,竿上挑一破麻布,布上寫有“吾乃神棍也”五個大字,筆走龍蛇,別具一格,頗有名師之範。
??桌案鋪上一層淺黃色粗布,朝外的一邊耷拉下來,上麵倒是寫了不少字,他也看不明白,桌上放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乍一看倒挺像那麽一回事。
??墨小白仰頭看了看帆上的字,又看了看那老道,嘴角不由地一抽,就在墨小白轉身邁步而去時,老道悄然開口言語。
??“小友來而又去,是何用意啊?”
??不張嘴還好,一張嘴見得一嘴參差不齊的兩排老黃牙,其中上排兩顆大門牙,已然沒了蹤跡,說話間略微走風。
??或許是看透了人生,崩然西去。
??墨小白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到,本就酒後暈乎,方才差點跌倒,解釋道。
??“啊,沒有什麽事,隨便逛逛不用理會我,您忙您的,不耽誤您做生意,我這就走?”
??霍然間,老道身子前傾湊到墨小白麵前,敲了敲桌子,依舊笑的不太好看。
??“小友,你走可以,不過是不是把東西還給我,不要破了行規啊。”
??“哦……您說這個啊,嗨,開個小玩笑而已不必當真,嗬嗬……”
??墨小白右手摸著鼻尖,心底納悶地念叨:“老道何時發現的,又是如何知曉我是道上的人,有點邪乎啊,難道撞見高人了?很是憂傷啊!”
??一時拿不準,左手也不願意放下,剛才順的十五枚銅板,沒錯,就是這麽講究,一個子也沒剩。
??隨後驚奇道:“不知道長,道號何為?”
??卻見那老道閉口不答,抬手伸出一指,指了指竹竿上挑的粗布,眉宇間透露出自傲之意。
??“老神棍。”墨小白青眉輕挑一副我懂的樣子,嘴角上揚,眼神瞟了一眼老道。
??這時老道雙眼猛然睜開,周圍空間驟然凝固一般,墨小白驚呼道。
??“你……你不是瞎子?”
??那老道霍然站起,仰著脖子,鼻孔朝天,眼眉低垂,破口大罵。
??“你才是瞎子,老子……老道姓神,名棍也不行?你有意見啊?”
??墨小白聽此言,忍不住笑出了聲,連忙擺手,否認道。
??“沒沒……我一小小的叫花子絕無此意,哪敢說前輩的不是?隻是這道號實在是清新脫俗,想來絕非人間所有。”
??老道見他撫著肚子狂笑不止,指著鼻子罵道,唾沫不時往外飛濺。
??“臭小子你懂個屁,此乃穹蒼派七宿宮一脈曆來定下的宮規,隻結有緣人,瞧你與我有緣,方才叫住你。”
??“想當年,老子也是風流人物,上知天文下曉地理,古往今來算無遺漏,到哪誰不尊稱一聲“老神仙”。”
??“嘿嘿……前輩說的是。”墨小白不與糾纏,轉身便走。
??“額……是挺風流的看出來了,小子還有事就先告辭了哈。”
??卻見那老道側轉,一箭步追上他,抓住墨小白的手臂,兩眼冒著精光死死的盯著他。
??他欲要抽出那粗糙之手的掌控,無奈幾翻掙脫無果,一入凡塵十餘載,世間無我這般人,何曾遇到這等怪事。
??不由得的想到那婦人的一幕,又看這老道笑的比哭還難看的菊花臉,著實令人汗毛倒立,怕是做夢也沒啥好夢。
??守了十六年來的“貞操”,說沒便沒了,身為“怪俠七劍客”之首,他們又該如何看我?想我?
??嗯?我的劍呢?
??哦!忘帶了!
??真他娘的糟心!
??“你究竟是何意圖?”墨小白耷拉著腦袋,冷喝一聲。
??老道看了看抓住墨小白的一雙老手,不由老臉一紅。
??眯著眼不停的左右打量著他,兩眼精芒閃過,時不時地點頭,嘴角上揚,笑容越發燦爛,此番墨小白盡收眼底,一呼唉哉。
??老道昂首挺胸,一本正經的揚聲道。
??“臭小子,我看你與老道屬實有緣,這樣隻需給老道三十枚銅錢,我便收你為徒。
??“我這一生從未收徒,你便是我關門弟子,繼承我的衣缽,傳你穹蒼派七宿宮之術,斬妖除魔,踏入仙途。”
??墨小白聞言愣住了,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人就是個騙子,哼哼,你白二爺才不上這個當,一雙鄙視的眼神落在老道身上。
??“我說前輩,你腦子沒毛病?年青婦人那一幕我可看的真切,爺爺也說了堪輿測吉凶,那不過是混跡江湖的營生,大多騙人的小伎倆罷了,我才不學呢,當叫花子多好,以地為鋪以天為床。”
??“臭小子,不懂便不要胡說,何故有騙之說,信則靈,不信則無。”
??“陰陽五行暗合天道,奇門八卦內藏命理之術,這其中玄機,又豈是三言兩語說的清楚,道的明白的。”
??老道好似被戳中軟肋,極力辯解,越說越來勁,唾沫星子滿天飛。
??當真是氣勢不夠,全憑唾沫來湊。
??墨小白此刻隻想離這瘋老頭遠遠的,極力的脫離魔爪,柚子都要被拽掉了,威脅道。
??“我才不在這聽你胡說八道呢,我要走了你鬆手,再不鬆手可要罵人了啊。”
??“若是我一聲大喊,上百來號小老弟定然出現在此,動起手來弄傷了你,可別說我欺負小老頭。”
??“臭小子,老道觀你印堂發黑,黑氣……”
??老道拽著不放,捋著胡須,老神在在的念叨。
??尚未說完,墨小白帶著幾分譏諷之意,接著話茬,脫口而出道。
??“黑氣縈繞,必有劫難將至,若不化解恐有性命之憂,我說瘋老頭,老掉牙的江湖順口溜就別說了,你若是真的會那什麽術法,還能這副招搖撞騙的賣相。”
??“現在我性命倒是無憂,腦仁卻是疼得厲害,瞧你這麽大年紀了,不如入我“劍子幫”得了,“落梅古鎮”報我白二爺的名號,好使。”
??墨小白靈機一動,指著他的右前方,驚呼道。
??“哎呦,嘿,你瞧瞧,那有一個好看的姑娘,在看著耐看的你嘞!”
??老道聞言果真轉過頭,順著手指的方向望去,墨小白趁這他晃神之際,卯足了勁拔腿便跑,一溜煙沒入人群中。
??老道瞅了半天也沒瞧見氣得不行,扭頭掐腰,眉飛須舞,扯著嗓子朝著一方吼道。
??“天殺的臭小子,竟然拿這事誆騙老子。”
??“要不是見臭小子還算機靈,收你為徒送你一場大造化,你還不樂意了,下次若再見到非得弄死你不可!”
??“老子堂堂穹蒼派七宿宮小師叔,怎會淪落至此,再說了老子有那麽可怕麽?整個穹蒼派哪個不曉得,老子最惹人愛了。”
??“梅龍街”某處,一雙發紅的手撐著膝蓋,大口喘著粗氣,還不忘扭過頭觀望,見那瘋老頭沒追隨而來,長長地舒了口氣。
??“穹蒼派,還小師叔!比我還能吹,真沒見過這麽奇葩的瘋老頭!”
??那老道一番大吼後,霎那間,風停塵止,整條“梅龍街”陷入寂靜般,無數道異樣目光投射而來。
??見此,老道下意識一臉招牌菊花笑,更加堅定了眾人異樣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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