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佛生魔存
“楓葉穀”之上，沉悶的雷聲越發急促，卻不見一絲雨點灑落。
??冥封穩住身形，凝視道塵，眼眸中多了些異樣的波動，轉瞬間，又變得深邃難以揣測。
??道塵二人遙遙相望，神色凝重，一股壓抑的氣息，彌漫在“楓葉穀”底的每一個角落。
??隻見他右半張臉呈金色，左半張臉呈黑色，卻有著似是臉譜的金色紋路，右眼金瞳溢出一縷黑煙，著實詭異。
??道塵嘴角蠕動，周身金色梵文環繞其中，佛音陣陣回蕩山穀。
??一身僧袍被縱橫的劍痕染紅，傷口處伴有暗黑色劍氣溢出體外，這蝕骨的劍氣所過之處，草木霎那間枯萎凋零。
??他心念法決，手腕佩戴的一十八顆念珠齊齊飛出，又稱“十八子”。
??念珠之上，刻有三十六個暗金色梵文，即六根、六塵、六識，梵文光芒綻放，環繞道塵周身。
??“半佛半魔！”
??“有趣，有趣的緊。”
??“可惜你遇上了本座，縱使你手段諸多，我僅有一劍可斬諸邪。”冥封眯著眼嘴角勾起冷笑，睥睨道。
??道塵微微抬眸遠望，掃掠而來的寒冷目光，他忍著周身劇痛，雙手緩緩合十，朝前連踏出三步。
??氣勢隨著每一步踏出，成倍劇增，周遭土石浮空，僧袍鼓風，透著一股邪氣，悠悠地道。
??“貧僧修行百年未嚐一敗，也不曾殺人奪命，今日便以佛門道法，渡你入空門大道。”
??“諸天無相金身！”
??隻見他周身金色荒氣暴虐，十指結印變化莫測，隨即，三十六古字念珠飛向身前，依次排列，古字陣圖漸漸顯化。
??磅礴的暗金色佛氣乍現，數千經文躍然而出，巨大的“諸天無相金身”，橫貫一方天地。
??轟隆隆！
??一步踏出，“楓葉穀”為之一顫，登時，山石飛落，紅葉紛飛。
??隻見那爬滿經文的“諸天無相金身”迎麵飛奔而來，冥封譏笑連連。
??“劍破萬法。”
??“墨霜”脫手飛出，一道劍光衝破墨色雲層，飛向蒼穹，蒼穹之下雷霆暴動，風雲變幻。
??嘩啦啦！
??劍如雨下。
??隻見得，一柄柄三尺墨劍，從墨色雲層深處破空而下，劍越來越多，劍勢越來越強，如同出籠猛獸般咆哮，劍氣威壓滔天，欲鎮壓一方天地。
??此時一方天地間似濃墨潑畫，漸漸的暈染開來，似煙似霧。
??山石之上的墨色冰霜一圈接著一圈，泛著陣陣銀光，千柄墨色飛劍裹挾無盡劍氣，爆射道塵而去。
??破空的劍吟之音，跌宕起伏，此時“諸天無相金身”佛光璀璨，狂奔飛馳，巨大的掌印，轟向接踵而至的墨色利劍。
??鐺鐺鐺！
??唰唰唰！
??呼嘯而至的飛劍，被砸的到處橫飛，掌印與墨色飛劍交錯縱橫，劍影灼灼，飛劍雜亂無章的斜飛頑石之內，驟然爆裂開來。
??道塵一路狂奔，如入無人之境，經文鑄就的金身，睜開巨大金眸，眼窩中古字念珠流轉。
??俯視著前方，渺小的冥封，大乘佛光璀璨，仿佛一切黑暗都將被滲透淨化，有那麽一瞬間，冥封的心神竟些許恍惚。
??冥封長發飛揚，指尖淩空劃動，驟然間，散落一地的千柄小劍，顫抖不已，錚錚而鳴。
??嘩啦啦！
??一柄十丈巨劍橫立虛空，睥睨的劍氣威壓傾瀉出去，冥封縱身躍起，雙手虛握劍柄，霍然一劍揮下，大喝一聲。
??“斬！”
??墨色巨劍裹挾滅世魔威，破碎虛空，卻見道塵“諸天無相金身”右腳微微抬起，朝前猛然一踏，頓時，地麵龜裂，碎石橫飛，狂風怒吼。
??眼看十丈巨劍便要轟然斬下，隻聽道塵暴怒一聲。
??“喝……呃.……破！”
??一雙暗金色手掌猛然合十架住巨劍，周遭一圈圈佛光激蕩出去。
??嘭！
??哢嚓！
??下一瞬，巨劍前端爆裂成碎片，旋即崩碎之勢蔓延開，光暗之花四處飛濺，兩股不同的強橫劍氣罡風，以二人為中心一圈接著一圈向外衝擊，頓時，轟鳴聲不斷，摧枯拉朽，毀滅生機。
??“萬佛沙華！”
??道塵縱身躍起，數千經文噴湧而出，巨大的暗金色手掌向後探去，佛氣如煙竄動，轟然推出，如海嘯山崩。
??“一劍橫天。”
??翁翁翁！
??冥封仰天長嘯，丹田處“玄元道場”黑色漩渦流轉，周身魔氣肆虐，十丈墨色巨劍重新凝聚，劍芒大作，隨即，轉身一劍轟然斬出。
??唰！
??數千經文不過呼吸之間，竟然被冥封一劍硬生生砍碎，劍威去勢不減，勢如破竹。
??哢嚓！哢嚓！哢嚓！
??十丈墨色巨劍破開“諸天無相金身”，無數經文化作金色流光飛逝。
??十八顆念珠散落各處暗淡無光，道塵悶哼一聲，血線拋灑，猶如頑石砸了出去。
??卻見墨色巨劍消散之際，“青銅獸麵”之人，劍指虛空猛地一揮，一道驚天劍芒破開雲霄，席卷蒼穹，磅礴的劍意傾瀉而下，無數道劍氣縱橫交錯。
??赫然是，多時不曾出現的“墨霜”。
??唰！
??轟隆隆！
??天雷炸響，雷光掠影。
??“墨霜”如驚鴻一瞥，一掠千年。
??當時是，隱約間，一道人影飛掠而過，一抹劍華驚豔了流年。
??悶聲乍起，卻掀起驚濤駭浪。
??冥封眼瞳駭然收縮，倉惶中猛然收劍，無數道暗黑色劍氣回流，一襲黑衣被撕裂出數十道交織的口子，鮮血飛濺，血流不止。
??光影飄忽的“楓葉穀”底，刹那間，一片寂靜。
??一名白衣女子，血染青絲，在風塵中淩亂，脖子右側有著明顯的劍痕，鮮血緩緩溢出，白皙的雙手緊握劍柄。
??劍身全然貫穿，白衣勝雪已落殘紅，順著劍柄往後，劍尖有黑血滴落，滴落時凝結墨色寒霜，散落地麵之際，瞬間破碎。
??那女子靠著堅實的胸膛，後背傳來陣陣暖流，身體不在那麽地寒冷，身後的僧衣男子，右手二指並攏，置於女子眉心處，四周的荒氣急聚而來，可女子眉頭緊縮，臉色愈加蒼白，神情極為痛苦。
??“和尚，佛、魔相衝，還不收功，你是想師妹死？”
??冥封雙目瞪圓，一時無法接受，愣在那，恍然回過神來，怒斥飛身而來，二指並攏魔氣湧動，拍走和尚的右手，隨後，置於師妹眉心。
??獨孤慕兒聲音有些顫抖，呼吸急促:“師兄，不用勞費心神了，這或許是，不錯的結局。”。
??冥封柔聲說道:“師妹，不怕，有師兄在呢，我這就帶你回去，師傅必有救你之法。”
??獨孤慕兒默了默，眼眸低垂，微微搖頭苦笑。
??冥封看著師妹如此痛苦，試圖拔出“墨霜”，可師妹的雙手，卻死死的抓住劍柄，隻見獨孤慕兒，低著頭搖了搖。
??當劍被冥封拔出分毫時，師妹傳來痛苦的呻吟聲。
??冥封沾染血跡的手，在風中顫顫巍巍，無處安放，從未有過的無助之感，躍然心頭。
??“這.……值得？”
??冥封對著師妹低吼，本就沙啞的嗓音，此時獨孤慕兒聽得心頭莫名的一顫。
??冥封抬起顫抖的手，虛撫師妹可人的臉龐，擦拭嘴角的血跡，梳理淩亂的青絲。
??隻因師妹往日裏最愛幹淨了，眼眸中戾氣消褪，盡是柔情。
??“我不知道，那一刻的我，隻想他不要有事，可我，終究還是沒救得了他。”
??獨孤慕兒，頓了頓，低頭瞧著手中的“墨霜”，輕聲道:“和尚，我努力的想要抓住這把劍，可我卻無力回天。”
??道塵麵色慘白，眼瞳內有血絲浮現，在獨孤慕兒耳邊呢喃細語道:“可還記得“界無涯”，“莽蒼城”相遇之時，你問過我何事？”
??“記得，不過讓人記憶深刻的，是你呆呆的樣子，半句離不開清規戒律，著實令人討厭，又好笑，如今還是很呆呢！。”
??獨孤慕兒嘴角劃過一道弧來，清澈幹淨，仿佛可以讓人忘卻一切煩惱:“往事記憶一一湧現，一晃竟過了這些年，仿佛還在昨日一般。”
??道塵拖著承重的步伐，踏出半寸之餘，緊緊的貼著獨孤慕兒的後背，緩緩道。
??“你問我為何下山，我說為求道而來，你又說你所求何道，我說不曾悟道，然而，後來才漸漸明悟.……”
??“遇到你的那一刻，我的道，已然埋下了種子，如今道根已深，凡花蔓延，落花之時，便是一世。”
??劍尖的黑血陡然湧出，二人不由得悶哼一聲，嘴角一抹血色，止不住地溢出。
??低沉的烏雲遮天，詭異的雷芒如蛛絲般閃現，狂暴的雷霆依舊轟鳴，似要鎮壓這一方天地。
??時間在慢慢消逝，“墨霜”極致的寒意不曾褪去。
??獨孤慕兒二人感受到彼此之間的溫度隨之銳降，身體也在不由自主的顫抖，表麵隱約間有墨色的寒霜覆蓋。
??此時，獨孤慕兒神情萎靡，周身黑色的氣流湧動，深邃灰暗的“醒魂海”中，一團煙綠色光團，散發著微弱的光芒，上麵附有金紅色銘文封印。
??隨著生命氣息不斷的減弱，而變得漸漸暗淡下來，隨後封印消散，光團化作煙綠色流光，散落“醒魂海”中。
??霍然間，獨孤慕兒雙手抱著頭，發出低沉的嘶吼，似乎承受著巨大的痛楚，搖頭呢喃，細不可聞。
??“師妹、慕兒，你怎麽了？”冥封與道塵二人異口同聲，任其二人如何呼喚，獨孤慕兒仿佛聽不見般，陷入癡語的世界。
??某個一霎那間。
??某一道聲音，在她腦海中炸開。
??她怔住了。
??隨即，緩緩地抬起頭，雙眸突然變得有神，卻又迷茫，透過淩亂的青絲，望著那“青銅獸麵”之人的眼眸。
??“你是誰？”
??獨孤慕兒眼中突然光芒閃現，喘著粗氣，忽道，
??冥封不明所以，驚惑道:“我是你師兄，冥封啊，師妹你……”
??獨孤慕兒聞言，心神一顫，渴望的眼眸看著冥封，聲音顫抖道:“可……可否，摘掉“青銅獸麵”，讓我看一眼，可好？”
??望著那雙眼神，冥封隻好硬生生的摘下“青銅獸麵”，那一刻，獨孤慕兒隻見得，此人臉上數道劍痕交錯，可見是強橫的劍氣所致，望著這張臉，獨孤慕兒眼眸驟縮，隻覺腦中一片空白。
??即便容貌盡毀，聲線沙啞，可她知道這個人是誰，淚花悄然滑落，艱難的伸出右手，想要撫摸那張些許猙獰的臉龐。
??卻見冥封下意識的後退了半步，獨孤慕兒的手，停在半空，它在顫抖。
??瞧見那茫然的眼神，半晌後，似乎想到了些緣由，心中悲涼彌漫。
??徒然間，獨孤慕兒將手抽回，握住“墨霜”劍柄，一聲低吼，“墨霜”被拔出二人體外。
??登時血色紛飛，濺的冥封一臉，道塵隨之踉蹌的側倒在地。
??獨孤慕兒仰天劍指蒼穹，扯著嗓子，啞著聲音，怒吼長嘯，雜亂的劍氣八方竄動，這一幕無疑是悲涼的，孤獨的。
??“那一年雪紛飛，落盡了殘花，染紅了落雪。”
??“不過是大夢一場空，天意弄人，為什麽？究竟是為什麽啊？”
??噗！
??一口黑血拋灑蒼穹，無助的靈魂，如墜落無盡深淵，孱弱的身體倒向地麵。
??“師妹，師妹，你究竟怎麽了，師兄這就帶你走。”
??“慕兒！”
??倒在冥封懷中的獨孤慕兒驀然一笑。
??“師兄，從此離開“羅浮宮”，劍傷人，亦傷己。”
??“不走了……師妹累了。”
??獨孤慕兒眼眸泛著淚光，麵如死灰，凝視著如此熟悉，又陌生的人，眼眸漸漸垂落，一滴血淚搖搖欲墜，隨之滑落。
??轟隆隆！
??前奏已久的一場暴風雨，此刻，似乎將要拉開帷幕。
??冥封的心仿佛被挖去般，疼得厲害，一言不發，靜的可怕。
??道塵嚐試著爬向近在咫尺的獨孤慕兒，他用盡一切方式，卻不曾挪動寸許，沾染血與土的右手淩空輕撫，嘴角勾起一抹弧來。
??“你，把我落下了……”
??顫顫巍巍的手，終究驚起一抹塵煙，隨著秋風飄落遠去。
??轟隆隆！
??嘩啦啦！
??“楓葉穀”中大雨磅礴，冷風瀟瀟，兩座無字墓塚，一柄長劍插在一塊石碑前。
??一襲黑衣，頭戴鬥笠，負劍身影，任憑風雨飄搖。
??戴上“青銅獸麵”的刹那間，深邃的眼眸被黑暗與戾氣淹沒，轉身離去。
??陡然間，卻見身後千道暗黑色劍氣縱橫捭闔，淹沒穀底，黑芒所過之處，漫天血雨重重，紅葉飛旋。
??“死去的人枯骨化沙，活著的人踏骨蹣跚，命運的盡頭，等待你的，是死亡？還是下一場征途？”
??遙遠的盡頭，沙啞滄桑的迷茫之音，漸漸沉寂於，這場風雨之中。
??落花一世葬花人，紅楓穀底落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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