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韞玉冰山擇花笑
萬貞回來了,玉斟本是高興的,畢竟盼望著這些個日子,盼到臘月,能與心愛的人一同過年,一路相伴。
然而,他回來了,身邊還跟著一個女人。
鎏金戰凱下金碧輝煌的女人,素麵勝粉黛春華柔芳華的女人。
天順門下,被金凱包裹的女子如同被粉玫花瓣兒包裹的花蕊,肅殺相伴妖豔,瞧她的丹唇似火,秀鼻如峰,眼波勝水,眉目豔墨,還有一絲青戾源於那冰冷的神色,那份涼意酷似當年的玉斟,隻不過這幾年玉斟的臉上多了些笑容,多了些春姿。
更惹人眼的是她右眼皮與眉尖處一道長長的疤痕,並非是毀傷臉蛋兒的敗筆,反而是畫龍點睛的佳作,襯得女子愈加清冷出香,與眾不同。
最重要的,那道疤痕,是戰場上女子替萬貞擋過去的傷痕,這道傷疤,是玉斟心裏的一道新添的傷疤。
即便是自己與姐姐,得到萬貞真心的女人,都沒有與他共赴沙場,攜手並肩抵擋死亡。
人人都說患難見真情,看來皇帝又有了新的真情。
玉斟怕極了,比之昔年玉酌出現在宮門口的場景,今日的她是真的心慌,她與萬貞的情感已經經曆不動這猛烈風霜雪雨的擊打。
如果失敗了,陪葬掉所有真心,那自己傀儡般的軀殼,何去何從?
女子名赫舍裏韞澤,一等公爵阿布凱茂林之妹,家族威勢與皇後鈕祜祿,睿妃博爾濟吉特旗鼓相當,更是碾壓靜妃那古斯特一族。
聽聞萬貞帝攻打大明國與月國時,戰時艱難,卻恰好有這奇女子出現,日日夜夜陪在萬貞帝身畔,甚至與萬貞帝共同出兵,可謂女中豪傑。
而她的出現,成功逆轉戰局,本節節敗退的清軍一鼓作氣殺敗月國與大明的聯合勢力,再次奪得大片土地。
赫舍裏韞澤,不僅僅是伺候皇上的妃妾,英勇殺敵的女將軍,更是天神賞賜下來的幸運寶物。
因此,一入宮,便住到了昔年無比得寵的崇元皇貴妃的流芳宮。
過了年,正月初,又檢驗到赫舍裏氏已孕育龍胎兩個多月。
於是,聖純十八年正月十五,冊封赫舍裏氏為昭妃,成為三宮妃位之一。
昭妃盛寵不衰,宮人們無不歎息,原來這流芳宮住著那風光無限的元妃,可元妃喪禮不足一年,這流芳宮換了位新主兒又住進了另一位寵妃,甚至懷有了身孕。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但誰知舊人哭?
昭妃的冊封禮格外隆重,甚至超越當時冊封元妃的儀製,皇後鈕祜祿氏看著心裏也是驚動不小。
正月十七,大家這是第一次見赫舍裏氏以高高在上的昭妃位來金玉宮。
“給皇後娘娘請安!”
諸位先給皇後敬安,隨後妃位以下的皆再次起身行禮。
“請昭妃娘娘安!”
“起來吧!”
昭妃眼皮都不眨一下的,而後一旁靜妃輕嗤一聲。
“瞅瞅你們這幫人的禮儀做派,咱們的昭妃娘娘都瞧不上眼兒!”
“靜妃忙著說別人,還是看看你自己哪副樣子吧!”
昭妃沒有表情,卻讓靜妃吃了蒼蠅一般白了眼。
玉斟不動聲色看著昭妃與靜妃二人,眾人見昭妃這樣子,知道這新來的娘娘也是個不好相與的吊臉子鬼。
昭妃說完話,眼皮突然抬起來,因著座位位列二等靜妃旁邊,遂隻能斜眼仔仔細細地看著玉斟。
玉斟也是這般看著她,兩個人雖然不說話,可從冷冰冰的眼神裏便知道了風雲莫測的宮闈鬥爭。
“今日是昭妃第一次來,諸位也都是昭妃的姐姐,更是要幫襯著昭妃妹妹在宮裏的安度。”
皇後慈和地化解詭異的氣氛,隻聽昭妃冷笑得聲兒大。
“臣妾隻尊皇後您為姐姐,其餘等烏合之眾怎配姐妹相稱?”
這句話頓時又讓本就如寒風灌頂的金玉宮更加透骨心涼,所有人都是一臉怒意的盯著昭妃,唯有玉斟好奇地探測著這狂妄自大女子的心意。
“昭妃這話就錯了,你今年不過二十五,宮裏好多都是你的姐姐,且資曆長你許多,你這般目中無人可是恃寵而驕?”
靜妃又一次扭頭瞪著昭妃,活生生想咬死她一般。
“有資曆未必有德性,旁人不知,單看靜妃就可一清二楚!”
靜妃聽了此話,更加怒火中燒,起身抬手就想招呼韞澤一個大巴掌,還好蘭印慌忙攔住。
如此敵對的請安,還是十幾年來第一次,皇後也是不敢多斥責昭妃,略微提點幾句,眾人也散了。
這日,靜妃難得追上玉斟一同走。
“看著了沒?即便是睿妃姐姐你,她都不屑一顧,這樣不知尊卑的賤人,咱們可不能忍!”
玉斟單眼挑了挑,嗤鼻取笑。
“原來也有靜妃妹妹怕的人啊,本宮還以為這世上都不會有呢!”
“以前的恩怨也就過去了,從此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還要提醒姐姐,這昭妃不是善茬子,不禁狐媚皇上,還有了孩子,若這孩子是個男兒,那便是走了二阿哥的老路。”
提到二阿哥,玉斟一臉嫌惡看著靜妃。
“難道靜妃想除了昭妃和她的兒子?”
靜妃閉口不言,玉斟則仰起頭來。
“昭妃不過是衝撞了你,靜妃妹妹不至於心胸如此狹隘吧!況且能被寵妃衝撞,或許也是妹妹時來運轉重新複寵的前兆呢!”
如此奚落,若是往日的靜妃定是要言語回擊,可今日她卻硬生生吞了話,喪著臉子告退了。
回到懿祥宮,高傲的玉斟如同卸下虛偽的脂粉,透漏著許許多多的委屈失望。
自萬貞回宮到今天,三十多天,僅僅來懿祥宮看過公主一次,還是略略就走了,甚至沒說幾句話,以往的萬貞可都是夜夜與玉斟分享戰場上的事跡,滔滔不絕說到玉斟隻想睡覺。
而如今,自己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擺設。
玉斟懷疑,開始懷疑自己和萬貞的情感到底是怎樣的,是男女間真摯的愛情,亦僅僅是帝王與妃嬪間主仆上下的恩情?
一直以來,玉斟都相信自己與萬貞是前者,奈何變故太多,她動搖了。
若真隻是恩寵自己,那為什麽之前的感情又那麽真實?為何他一直欺騙自己,讓自己活在他所編製的金絲網裏?
“娘娘,娘娘!”
沉思的玉斟被湖藝的聲音驚醒,原來白天真會做夢。
“怎麽?”
“娘娘不會忘了誰才是咱們的敵人吧?”
“什麽?”
玉斟愣愣地聽著湖藝說話語無倫次地回問。
“娘娘,你怎麽了?昭妃雖然可惡不敬娘娘,可您萬萬不能忘了,咱們真正最痛恨的敵人是靜妃和暢嬪,是她們害死了竹清姐姐啊,您可不能因為昭妃得寵而與咱們的敵人串通一氣,忘了咱們的恨!”
湖藝這麽一說,玉斟更是頭痛,近些日子,自己根本無心參與什麽後宮是非,隻是落寞孤寂,現下又聽到這樣的話,心情愈發難過衝動。
“行了,一遍又一遍地,沒看見本宮正心煩呢嗎?”
“心煩,您心煩的可是您的恩寵,您的地位,根本就是忘記了竹清是為了您死的!”
湖藝情緒更是激動,竟然公然頂撞玉斟。
“混賬!你以為竹清死了,本宮不傷心不難過,你一味慫恿本宮報仇,可是真為竹清好?”
玉斟勃然大怒,摔碎了個名貴的金銀雙珠的托盤兒,碎裂的聲音驚來了櫻芬與江平等人。
“娘娘怎麽了?”
“嗬,我看睿妃娘娘並沒有把我們當做人來看待,與宮裏這些主子一樣,從不在意我們死活!”
“你說什麽呢!”
江平拉住湖藝,後者一肘擲開。
“竹清姐姐死的時候,睿妃娘娘嚎啕大哭,可是真情真意?”
湖藝眼淚滴滴答答落下,要知道,湖藝雖然隻是個太監,可卻輕易不苦,即便小時候受宮刑竟然隻是咬了咬牙,一滴眼淚都不掉的銅人,然而今談到竹清,他的眼淚卻不受控製地落下來,更是砸到玉斟心口。
“住口!”
櫻芬給了湖藝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完了櫻芬也是後悔。
“你快別說了,娘娘,今兒湖藝情緒不正常,奴才帶他先下去了!”
江平連推帶擁地拖走湖藝。
“娘娘,湖藝今日是情急了,可也不是為了別人,娘娘念著以往的忠心就寬恕他這一回吧!”
櫻芬拚命磕頭,玉斟扶她起來,十分虛弱地搖了搖頭。
“我不會責罰他的,你先下去吧,不用打掃!”
玉斟太累了,她需要自己安靜安靜,脫離一會兒這宮裏的糾纏權計和愛恨情仇,哪怕就一會兒。
一會兒的功夫也就是那麽一會兒,玉斟不能頹廢著自己,是啊,湖藝的話沒錯,靜妃的話更對,她還有恨,她還有家族,還有兒子,她要看到自己親手為竹清報仇,看到自己的兒子登臨太子位,看到自己與萬貞依舊兩情繾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