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生辰宴
中午,淩霄陪著她一起吃飯,兩人在乘鸞院的亭子裏,桌子上擺著一桌子的……美食,足足有十八個菜,顏色豐富,頗為壯觀。
亭子旁邊,立著六位伺候他們吃飯的侍從,此外還有八名侍菜的侍女,八名侍奉的廚子,正穿行於乘鸞院的小廚房和庭院間,為他們鞍前馬後的忙碌,把個院子都填的滿滿當當的。
當然,把院子填滿的,可不隻是這十幾個侍從。
午宴還沒有開始,風芷淩就已經被庭院裏擺著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給弄迷糊了。
“這是什麽?”風芷淩坐在桌子前,指著亭子外一個大鐵籠,問淩霄道。
“炙生鵝。”淩霄道。
她好奇地走過去看。
這個不大不小的鐵籠裏,當中生者一盆紅紅的炭火,兩隻活的大白鵝被關在籠子裏,繞著炭火一圈圈地走,炭火上置一個銅盆,盆裏有冒著熱氣的汁水,白鵝被火烤得大概是又熱又渴,於是就去飲銅盆的汁,緊接著就發出一聲嘎嘎叫,嚇得風芷淩往後一躲,正好撞進了淩霄懷裏。
淩霄扶住她,笑道:“膽子怎麽比五歲的時候還小了?”
“這、這也是菜嗎?”風芷淩磕絆道,“我……可不吃生的肉。”
“回稟小主人,現在還不是,半個時辰後,就是了。”旁邊的庖正說道,“銅盆裏冒熱氣兒的是五味汁,鵝繞火走,渴飲熱汁,火炙鵝痛而旋轉,不出半個時辰,鵝肉表裏皆熟,其毛落盡,鵝身死,肉香四溢,炙鵝乃成。”
風芷淩聽完,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看了鐵籠裏的炭火,仿佛感覺關在裏麵的是自己。
她回到了亭子裏坐下,又指了指院子裏杏樹下被鐵鏈捆著一條後腿、正活蹦亂跳的一隻雄鹿,道:“這隻鹿要怎麽吃?”
那些廚子聽見她發話,就有四人走上前去,左右各一人手持半個鐵環,在鹿頸上左右一扣,固定住,第三人手持一把短匕首,一刀刺入鹿頸,第四人用一個銀盆接住了噴湧而出的鹿血。血流盡後,左右兩人將鹿放倒,持刀人在鹿腹部來回割了幾刀,又一人用另一個銀盆,接住了從鹿腹取出的一串鮮血淋淋的鹿腸。
冒著生的熱氣的鮮鹿血和鮮鹿腸就那麽端在了風芷淩麵前。
“我……我說了不吃生的。”風芷淩張了張嘴,嘟囔了一聲。她隻是隨口一問,沒想到他們動作如此之快,隻在她一個驚訝的時間,就熟練又靈巧地完成了一係列血淋淋動作。
垂死的鹿還在掙紮低鳴。
那庖正解釋道:“這隻是先給小主人看看——取烤盤。”
侍從拿來一隻鐵烤盤,擺在亭子外麵早已生好的碳烤爐上。
鹿血倒入烤盤,鹿腸放入盤中,響起滋滋啦啦的聲音。
不一會,一盤鹿血腸就擺在了風芷淩麵前的桌子上。
“此鹿五日以來除了明夷峰下的不凍泉水,不曾飲食。”那庖正道,“小主人,這‘熱洛河’,請放心慢用。”
如果說,腥香也是香,或者這道“熱洛河”根本不是在風芷淩麵前完成的,那麽,她或許會歡快地舉箸享用。
淩霄在她左側的凳子上坐下,為她麵前的空碗裏夾了一段鹿腸,對她說道:“別光看,嚐嚐合不合口味。”
“我再等等,等菜上齊……”風芷淩道。
接下來,十幾種菜都陸陸續續擺上了桌,可謂是光怪陸離。
“這都是些什麽?”這些菜大都顏色古怪,形狀奇特,氣味血腥嗆鼻,許多菜的花樣風芷淩見所未見,她坐在桌子前,不知如何下手。
“這個銅鼎裏的鱉,不會是無妄海神鼇家的親戚吧?”風芷淩問道。
“這道醉鱉,用的是梵淨山的山瑞鱉。據說這種味道更好吃些,因此特意讓人給你捉了一隻來。”淩霄道。
梵淨山遠在矩州,距魔界四域有千裏之遙,為了一直鱉,跑那麽遠?
“那這軟乎乎、黃膩膩的,是什麽?”風芷淩拿起筷子,指了指銅盤裏切成碎塊的一盤子燴“肉”。
“駱駝的駝峰。”淩霄答道。
……
“那這個是……馬頭?”
“驢頭。”
“……這個我知道,炙乳豬。”風芷淩終於發現了一個可以讓她毫不猶豫下筷子的東西了,她早餓了,忍了許久,於是夾起一塊放在嘴裏。
“怎麽樣?”淩霄問道。
“香、酥、脆,肉肥而不膩,還有點酒香味。很好吃啊。”風芷淩一邊嚼一邊問道,“這是怎麽做的?”
“將活乳豬在葡萄酒中泡三天三夜,乳豬醉後,在以炙生鵝之法,鐵籠炭火,喂其五味汁,徐徐烤之。”淩霄道。
風芷淩嚼的正歡,聞言停了下來。
“怎麽了?”淩霄問道。
“沒事,我就是……”風芷淩將嘴裏的乳豬勉強咽下去,很後悔自己剛才的提問。
“噎著了吧?喝點羹湯。”淩霄用銀勺給她舀了三大勺湯。
風芷淩見這個湯濃鬱清香,湯盤表麵浮著點點青蔥,裏麵沒有看到什麽奇怪的原材料,於是咕咚咕咚喝了三大口。
“看來你很喜歡這個盤龍羹。來,多喝一點。”淩霄見風芷淩大口的吃喝,就又為風芷淩添了滿滿一大碗,接著,也為自己添了一碗。這樣,湯盤裏的璿璣就付出表麵。
隻見一條二指粗的蛇盤踞在盤底,蛇身上黑褐相間花紋清晰明了。
風芷淩正用小勺喝著湯,抬頭,就把那條蛇看得清清楚楚,她蹭地從凳子上跳了起來,一下躍出了亭子外。
“蛇!”風芷淩驚魂未定。
那蛇,太像活的了。
“羽凰,這蛇已經死了,你怕什麽?來嚐嚐蛇肉吧,鮮眼鏡蛇的肉味不錯的。”淩霄站起來,拉著風芷淩的手回到亭子內。
“我我我不不吃。”風芷淩的胃開始不聽話的翻滾,她突然明白,第一道炙生鵝,已經是這些菜裏麵最溫和可親的一道菜了。
她半推半拒,坐回亭子內,問道:“有蔬菜瓜果嗎?我想吃素。”
“今日你的生辰,怎麽能隻吃素呢?難道,舅舅精心為你準備這些,你都不愛吃嗎?”
“我……愛吃是愛吃,”風芷淩道,“我隻是怕,吃多了上火。”
“蛇肉、鱉,都是性涼,有清熱之效,你不用擔心。”
“……”風芷淩隻好乖乖地拿起筷子,從桌上慢蹭蹭地尋覓著可以下嘴的東西。
淩霄也算是一份好意,沒必要在這種小事上和他起個衝突,沒事還是多哄他開心,這樣自己的日子才好過啊。
淩霄命人給他在酒杯裏倒滿了酒,卻給風芷淩倒了另一種酒。
淩霄舉杯對風芷淩道:“羽凰,你今天十八歲了,舅舅希望你以後的每個生辰,都能陪在你身邊,和你一起開開心心地過。”
說完,淩霄仰頭飲盡杯中酒。
“謝謝舅舅。”雖然這個祝福聽上去和自己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為什麽你的酒和我的不一樣?”風芷淩喝完自己的酒,湊過去聞了聞淩霄的酒杯,道,“真香。我也要喝你這個酒。”
淩霄笑道:“我的酒太烈,你小孩子喝不了。”
“剛才你不是說我十八歲了?”風芷淩在太乙山時便貪喝山下小鎮的桑落酒,如今自己杯中酒味淡淡,淩霄的酒濃烈清香,那酒香瞬間勾起了她的饞蟲,“普通老百姓家的姑娘,都成婚生了好幾個孩子了!”
“我這酒是……”
“停,”風芷淩打斷道,“你還是別告訴我這是什麽酒了,隻管讓人給我倒上就行了。”
“行吧。”淩霄也不再勸她,讓人給她倒滿一大杯。
“羽凰,這杯酒,舅舅祝你早日修煉魔功有成,早日超過舅舅,承你爹娘遺誌。”
風芷淩看了他一眼。或許,他是知道自己的想法的。
“再次謝謝舅舅。”風芷淩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你不能喝這麽急,”淩霄想要阻止卻來不及了,“小心喝醉。”
“你可別小看我。”風芷淩道,“我這酒量,可是從小在太乙門和瀾久師兄鬥酒鬥出來的。——再來一杯!”
侍從給二人滿上酒杯。
“幹!”淩霄還沒有說話,風芷淩已經仰頭幹了。
半個時辰後。
“羽凰?”淩霄輕輕推了推趴在桌上的風芷淩,問道,“醉了?”
“嗯?”風芷淩含混地應了一聲,抬起了頭,拿起酒杯,對侍從說道,“我才沒有。給我再倒一杯……”
“給小主人把醒酒湯端過來吧。”
“是。”侍從去了小廚房,很快端了一碗橙皮醒酒湯出來,遞到了淩霄手裏。
“張嘴。”淩霄舀了一勺湯,對風芷淩說道。
“我不。”風芷淩眯著眼睛搖搖頭。
“小傻瓜,看來你酒量也不怎麽樣嘛。”淩霄嘲笑道,“剛才看你豪氣幹雲的樣子,還以為你多厲害呢。”
“你說的不對。你……錯錯錯。”風芷淩道,“我的酒量好著呢,我還沒醉,你可別想著蒙我,給我喝醒酒湯?我不喝。”
“是,舅舅說的不對,舅舅錯了。你酒量很厲害。”淩霄道,“這可是極烈鹿血酒,你能喝上七杯才醉,已經算是不錯了。——來,既然這麽厲害,再喝一口,好不好?”
淩霄把醒酒湯碗遞到風芷淩嘴邊,連蒙帶騙,讓她把湯喝到了肚子裏。
“大師兄……”風芷淩喃喃道,“我好想你啊……”
淩霄聽風芷淩已經開始說胡話,便將她橫抱起來,進了她的臥房,把她輕輕放在床榻上。
“大師兄……我是凶手……”風芷淩道,“我錯了……我錯了師父……”
“你沒錯。”淩霄坐在風芷淩身邊,替她蓋好衾被,“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是舅舅對不起你。”
“淩霄,你個大壞蛋,我要殺了你……”風芷淩伸出兩隻手臂在淩霄身上亂打,一不小心,一個清脆的耳光打在了淩霄臉上。
淩霄恍若不覺。
“羽凰,是我的錯……是我弄丟了你,是我害你差點死在他們手裏,是我害你在外麵受了十幾年的苦……現在你終於回來了,我一定、一定會好好疼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