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試丹
山中無曆日，歲寒不知年。天隱閣的日子過得平淡淡，悠悠然。
風芷淩依然會和藍城奕鬥嘴，會靠近柔夷時感到有點別扭，也依然愛聽泊煙鏡秋聊一些天隱閣細枝末節的瑣碎事兒。
但藍城奕也一直用心地教他修習外丹術，看丹書；柔夷會帶她去山下置辦一些適合她穿的衣裳物品、采買一些藥草；泊煙鏡秋對外丹之術也有許多修習心得，平時會幫助風芷淩理解和實際操作煉丹術。
天隱閣讓風芷淩偶爾會浮出一絲心安的感覺。
那天風芷淩正在煉丹房專心致誌的看著丹爐的火，煉的是一味可以治療癲狂失心症的丹藥。
這是她自己配製出來的一味丹，丹藥一成，她很是欣喜，便拿給藍城奕看。
藍城奕聞了聞，由衷地稱讚道：“很好。你跟你娘一樣聰明，瀾汐。”
藍城奕總是不自覺的提起風芷淩的娘，每每細問又不願多說，次數多了，風芷淩也就恍若不聞了。
她聽到藍城奕誇她，總是高興的，但又說：“可惜沒有辦法試藥，怎麽能知道實際效果呢？”
“這還不簡單。”藍城奕一挑眉，輕鬆道，“你先吃一味使人癲狂的藥，然後再吃這味丹藥，不就知道效果了？”
風芷淩點頭道：“對呀！”於是轉身走向丹藥室。
藍城奕連忙追著她到丹藥室：“我開玩笑的，你真吃啊。”
風芷淩從藥架上找到一瓶藥拿在手裏，認真地點頭：“是啊，我覺得這個的辦法很好啊。”
藍城奕頓時無語。他搶過風芷淩手中的小藥瓶，鬱結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怎可輕易自毀？就算吃毒藥之後立刻吃解藥，那也是對身體有損傷的。我說你怎麽這麽笨。”
風芷淩眨眨眼：“那你吃？”
藍城奕看了看藥瓶，倒出一粒，張嘴作勢要放入，風芷淩一手抓住了他手腕，搶走了藥瓶。
“哈哈，你也不舍得我吃吧。”藍城奕笑道，“放心，傻子才會自己吃毒藥呢。你如果一定要人試藥，我倒是有辦法。跟我來。”
藍城奕帶著風芷淩禦氣飛出了天隱閣。
這是風芷淩第一次從上而下俯瞰天隱閣，薄霧飄渺中的建築在腳下顯現出了全貌。
“原來從高處看天隱閣這麽美。”風芷淩不由感歎。
藍城奕牽著她，誌得意滿的笑了笑。
風芷淩不會禦氣，自然也體會不到自由乘風的愜意。但是，多年前，她的大師兄瀾淵，也曾經這樣帶著她，繞著太乙山飛行了一天。
很小的時候，師父跟她說，她的體質特殊，不能修仙練仙法。隨著時間推移，她看著師兄們都能自由禦氣飛行於天地間，內心羨慕至極。
那一天，她正躲在在靈修台下，看著禦氣修煉的師兄門暗自出神、默默歎氣。大師兄瀾淵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指指天，微笑著問她：“芷淩師妹，你想不想從上麵看看太乙山？”
風芷淩向往地點點頭，瀾淵便牽著她的手，帶著她慢慢升入空中，飛遍了太乙山的每一個角落。
她第一次內心怦怦直跳，就是從高空中俯瞰太乙山、被山中景致震撼的那一刻。
偌大的仙山上，仙霧嫋嫋，太乙宮宇，靜謐*。飛來瀑霞光織染、如彩練傾瀉，千石壁上巨石陣像幅巨大的壁畫，星羅池水光映射如一麵盛放雲彩的鏡子，寒清洞寒氣逼人、像個吞雲吐霧的怪獸嘴巴，靈修台就像一個八卦陣，穩穩立在仙霧繚繞的太乙群殿中央。
從此，她的心就永遠的屬於太乙山了。
出神間，她被藍城奕帶到了一個小鎮，落在一個屋頂上。
“你看。”藍城奕指了指不遠處一段廢棄的土牆。
“一隻瘸腿的狗？”風芷淩問。
“不是，我說牆的另外一側。”
“哦，一個受傷的乞丐。”風芷淩道。
“把藥給我。”藍城奕接過風芷淩遞來的藥瓶，帶著她落在了那瑟瑟索索的乞丐麵前。
“你好，兄台。張嘴。”一瞬的功夫，藍城奕取了一粒藥，用手指輕輕一彈，把藥送入那人嘴裏。
那人本來微閉雙眼，正在迷糊中，條件反射的張嘴，不知道被喂了什麽東西，立刻大聲罵道：“你們給我吃了什麽？！”
“毒藥。”藍城奕笑道。
“豈有此理，竟敢大白天的戲耍你爺爺，你們不要命了嗎？”那人憤然起身，支楞著一條受傷的腿，滿臉的橫肉都抖動了起來，暴躁道：“你們到底給我吃了什麽鬼東西？”
風芷淩沒有料到藍城奕居然這麽做，隻默默回答道：“確實是毒藥。”
“……”那人愣了片刻，馬上用手去扣嗓門，想要把藥嘔吐出來，一邊吼道：“我操你二舅奶奶！到底是誰派你們來的，竟然使這種下三濫的手段？趕快把解藥給我！”
藍城奕依舊笑道：“別急別急，一會會給你解藥的。”
那人才沒有什麽好脾氣，竟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逼向他們兩個：“給我解藥！不然要你們小命！”他嘰裏咕嚕還想再罵幾句，忽然間瞪大了雙眼，躁狂起來，撲向風芷淩。不待風芷淩反應，藍城奕輕輕將她一帶，避開那人刺來的匕首，將那匕首打到地上，輕輕躍到了牆頭。那人失去了殺器和目標，揮舞著的張牙舞爪的雙手，開始胡亂扯頭發，撕衣服，瘋狂嘶喊。喊叫聲驚醒了另一角的流浪狗，那狗跟著“汪汪”叫起來。
“狗娘養的，老子要你狗命！把解藥給我，給我！”那人聽見狗叫聲，已經人狗不辨，一瘸一拐的向狗衝過去，喊道：“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那狗看見一個瘋子衝它撲來，似乎也被嚇到了，掉頭就跑，那瘸子就跟著追，僻靜的小巷子裏，一個瘸腿的人追著一隻瘸腿的狗，場麵頗為怪異。
瘸狗顯然跑的比瘸人快，狗叫聲漸遠了，瘸子開始瘋狂的自殘，對自己捶打、撕扯，又卯足了勁對麵前的一堵牆拳打腳踢，罵人話響徹整條小巷。
風芷淩看那人粗鄙暴躁又狼狽不堪的樣子，內心不安，道：“藍仙師，這樣不好吧？那人怪可憐的。”
藍城奕淡然道：“你要是知道他幹過些什麽事，就不會同情他了。”
“他幹過什麽事？”風芷淩見那人手上、臉上被自己弄得血跡斑斑的，偏了偏頭道：“這樣太殘忍了，我們趕快把解藥給他吧。不然他要把自己撞死了。”
說話間，那人正好用腦袋往牆壁砸去，哐當一聲倒地了。
“好，那就讓他少受點罪吧。解藥給他。”藍城奕道。
風芷淩：“……人都暈過去了，才給解藥。”
兩人來到瘸子身邊，藍城奕依舊用法力讓他張嘴，把藥送入他嘴裏。
“你剛剛說他幹過些什麽壞事？”等待那人清醒的間隙，風芷淩扭頭問藍城奕。
“搶劫、*民女、殺人、放火，無惡不作。”藍城奕默道。
“真的？你怎麽知道的？”風芷淩倒不是認為藍城奕說謊，隻是沒有想到看起來可憐兮兮的乞丐居然是個無惡不作的壞人。
“我怎麽知道的？你拜我為師，我就告訴你啊。”藍城奕不正經的笑道。
瘸子悠悠醒轉過來，睜眼看到他倆就怒氣衝天，但是剛才的瘋癲失狂還有幾分心有餘悸，斷斷續續罵道：“你們兩個雜種！快把解藥……解藥給我，不然，不然……”
兩人相視一笑，心想那新練出的丹藥果然有用。
“不然怎樣？”藍城奕嗤笑道。
“不然我，我……”那人渾身摸索了一下，想起那把匕首已經掉了，於是連滾帶爬的摸回剛才的地方撿起了匕首，指著他們道：“不然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風芷淩瞥了一眼他，心想果然是個記吃不記打的亡命之徒，對他說道：“解藥已經給你了，你難道沒有發現自己恢複正常了嗎？”
那人將信將疑，還要對他們罵些什麽，卻被藍城奕用禁言術封住了嘴。那人嘴巴半天張不開，憋得滿臉通紅，活像遇見了鬼一般，兩眼圓睜，又是怒又是懼。
藍城奕用法術輕鬆地奪過他手裏匕首：“別動不動就打打殺殺的，以後多行善積德，少幹壞事，否則以後還來找你喂毒藥。下一次的毒藥，可就沒這麽好受了哦。”
那人跌倒在地，滿臉悚然，旋即跪下不停磕頭。
藍城奕卻帶著風芷淩，頭也不回的禦氣飛走了。
“你給他施了禁言術，他以後還能說話嗎？”風芷淩問。
“放心，一個時辰後會自然解開的。我說你，一個無惡不作的人，也值得你去同情嗎？”藍城奕低頭不解的問她。
“其實，也並不是同情。”風芷淩輕輕答道：“隻是，我大師兄從前教我，萬物皆有善心，何況於人。就算大惡之人，也必然有其可憐可歎之處。”
“哦。賀瀾淵。”藍城奕默然。
安靜的飛了一會，風芷淩道：“以後還是不要用活人試藥了。太殘忍。”
藍城奕忙接話道：“這可是你說的。以後別再自己去試藥了。要是被我發現——”
“被你發現怎樣？”
“那你就是一個言而無信的人。”
兩人相視一笑。
片刻後，風芷淩問道：“你說，有沒有辦法讓那人以後不幹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