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又是覓花樓
淡藍色的風越來越淡,越來越小,血腥氣味卻越來越濃,濃到掩著口鼻都可以聞到。
戮天決產生的強大的波及周圍數裏的氣浪最後一次迸發開來,將周圍的一切物體衝擊炸開,唯獨氣浪中間那具一動不動的屍體,靜靜地留在了那裏。
它,死了?
古老的吸血惡魔,雙爪的指甲長如劍,鋒如刀,嘴裏的獠牙有勾骨噬血的血槽,它隻需要用指尖輕觸,任何人的皮膚都會破裂,流出它渴望的鮮血,它也有無人能擋的來自於饕餮的力量,那是最上乘最渾厚的詭術術力。
它,本可大殺四方,令長安淪為恐懼與血腥的地獄。
可是,它還是死了。
莫名其妙敗在了一個初出茅廬的術士之手。
此情此景,蘇承陌是無法理解的,因為他不了解那個羅煞,也更加猜不透眼前的朋友——沐寒。
“它死了?”
躲在梵天印結界中的上官清最先開口,她雖然還無法控製自己驚愕詫異的表情,但還是忍不住問道。
“大概是死了吧。”蘇承陌自然也不知道,他更想上前瞧瞧,那可怖的羅煞。
沐寒施展戮天決消耗了太多的術力,體力有些透支,隻得坐在原地,閉目凝神,意欲盡快恢複。
正在這時,風去雲散的秋夜莫名飄起了蓮花,瓣瓣粉白的蓮花自長天而下,落入凡間,落在大地上,屋簷上,上官清的手掌裏和蘇承陌的腦袋上。
伴隨蓮花而來的還有陣陣清香,似如仙境裏氤氳了許久的瑤池仙荷那般,漫逸出的香氣,這香氣縱橫數十裏,由天到地,由淺入深,直到這源頭到來!
“是她。”
上官清眼裏說不出是高興還是慌張,她雙手不住的揪扯著衣角,錦繡做的衣服都讓她弄的有了褶痕。
黑乎乎的天空中,乍現一團亮光,那蓮花在亮光的輝映下,更顯仙氣靈韻。
蓮花與亮光的後麵,正是那個號稱“花間仙子”的覓花樓四大婢女中的小荷。
小荷一身粉色長裙,緊致的袖口處和裙擺都是由粉入白,極其映襯荷花之態,不過最像仙荷花的是她那不染俗塵凡世的容貌。
本就清秀的臉不加粉黛,更顯純然,她飄飄似雪的秀發散在頸後,一開口,如仙子傲然立於世間,似是要萬人敬仰,頂禮膜拜一般。
“我乃覓花樓小荷,這羅煞我帶走了。”她像是對沐寒說的,卻又不問沐寒,隻是強調要帶走羅煞,不管如何,不問原由。
上官清和蘇承陌都不明白,為何小荷要這個時候過來,說上這一番話。
上官清看著周圍梵天印的結界似乎隨著沐寒自己術力的減少,也弱了許多,便強行衝破結界,走到小荷旁邊,這時小荷已走到那羅煞麵前。
上官清感覺不到羅煞有任何氣息,自然覺得它已經死亡,便疑惑道:“小荷姐姐,把這東西的屍體帶回去有什麽用啊?”
小荷沒看上官清,似乎還是有些生氣,怪上官清太過疏忽,將自己陷入了別人無聊的圈套之中。
“它雖死,但靈魂還未墜入地獄!”沐寒睜開眼睛,瞪著小荷,他知道羅煞隻是死了軀殼,靈魂得到了重擊,並沒有灰飛煙滅,可現在自己暫時沒有能力對抗小荷,隻能任由小荷帶走羅煞。
小荷自腰帶摸出一方繡著荷葉蓮花的手帕,念出口訣,手帕便突然飛出變大,蓋在那羅煞屍體上,將羅煞的屍身包裹起來。隨著小荷再施口訣,包著羅煞的手帕又縮回原樣,回到了小荷手裏。
“你若有什麽疑問,隨時來覓花樓找我。”
看到剛在小荷姑娘像變戲法似的,將羅煞那個龐然大物收回手裏,蘇承陌還有些懵,看不懂現場到底什麽情況呢,小荷與上官清就如仙子飛於天際,化作黑影。
又是覓花樓!
這是沐寒入長安以來,聽到最多的一個地方,也是最頭疼的地方。似乎這長安的一切都在覓花樓的股掌之間控製著,朝堂官員對覓花樓避而不談,人人對覓花樓的事能躲就躲,能讓就讓。
沐寒撐著地板,勉強站了起來,他實在是有些虛弱,在蘇承陌的攙扶下,才一步一步踱回了羽林衛的軍營。
第一次施展這戮天決,果然和他師父當時說的一樣,威力足可撼動天地,隻是自己有些不熟練,釋放的術力與口訣沒有完美契合,尚達不到戮天決的頂級殺勁。不過看那羅煞都能被這戮天決一擊即潰,若是當時沐寒自己再能熟練些,肯定羅煞已然魂飛魄散。
這場戰鬥,除了周圍把守嚴密的羽林衛外,沒人知道,在第二日,大理寺宣布永巷深夜十九具死屍一案告破,行凶者已經懲處。大理寺將案情呈報大唐皇帝後,長安城惶惶不可終日的百姓們也終於安心下來,人人都在誇讚大唐聖上賢明,官員們各司其責,治下有方。
唯獨沐寒,每日下來,除了打坐恢複術力,便是思考,他隱隱覺得在長安帶下去,日後免不了與覓花樓糾纏,其實想想發生的一切都和自己並沒有多大關係,若是自己一走了之,離開這長安,是不是便不用去想任何事了。
隻是,真那麽簡單嗎?
沐寒想到了他消失於此方天地的師父,想到了蘇朧月,想到了那個可愛的鳶兒,甚至想到了東海漁村的李叔、肖大爺。
他,還想到了自己,自己的身世。
有記憶的時候,他就在海邊和師父相依為命了,師父從不肯說關於自己身世的任何事情,不管自己怎麽追問,都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他曾想過也許自己父母慘遭不測,又或者他們狠心拋棄了他,不管真相如何,經過了這麽多年,沐寒早就當做自己是個孤兒了,所謂的父親母親,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關於父母,關於家鄉,在長安城裏,有個人卻是向往了許久,追尋了許久……
顯慶五年,立冬,晴無風。
城外官道有處破落茶鋪,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人也沒有幾個,除了賣茶的老頭兒和飲茶的劍客。
道上沙塵厚,爾來無賊寇。
因為此地官道早已棄之不用,另有通向長安的寬闊大路,所以商旅百姓都不會從這裏經過,那麽自然就無搶劫的賊匪,這也是經驗的商人都知曉的事,若是哪條路積攢了厚厚的灰塵,沒有車轍痕,那麽這裏就不會有土匪光顧,從此處過也是最為穩妥的。
“前麵有個茶鋪,我們去歇歇腳,再走上一段兒,等日頭下了樹梢就差不多到城門口了。”
“劉老哥,您不愧是走南闖北的老商人啊,這一路走來,安穩的很。”
“我選的路,走了幾十年都沒出過錯。”
姓劉的叫劉守財,以前是倒賣私鹽的,近些年來,大唐製鹽有了新法,鹽不緊缺了,自然他就沒了生計,便四處給別的商旅帶路,這長久下來,從沒有過土匪搶劫,他的名聲就在商旅間傳開了。
“錢無量,到了城門,你就把錢給我。”劉守財貼在錢無量身邊。
錢無量就是剛剛喚劉守財老劉哥的人,此時一聽劉守財又提錢,立刻變了臉色,不太高興,“一路上這句說了不下十回,怕我不給還是怎麽著。”
“不,不,隻是我還有別的事,就不進長安了。”劉守財眼睛閃爍不定,看著就有問題。
“你是不是在躲什麽人啊。”錢無量隨意問了句,畢竟劉守財隻是一個帶路的,隻要他們的貨物安全抵達長安,其他事情就與他無關了。
馬蹄輕揚,沉沙泛起,商隊三十餘人繞過一片小竹林,眼看著前麵終於是到了那個破破爛爛的茶攤,寫著“茶”字的招牌在風中隨意擺動。
整個茶鋪周圍並無其他,寥寥隻有四張桌子,錢無量招呼大家加快速度,趁著剛入冬的寒風灌進嘴裏,沒咽下去前,大家都趕緊飲上幾大杯熱茶。
天氣並沒有多冷,隻是這風太隨意,沒有掩體,肆無忌憚的吹,從北荒之地刮到中原來,也就尤為冷了許多。
大家簇擁著擁進四麵吹風用破草席充當牆壁的茶鋪,三個人擠一條長凳,一張桌子能拚十一二人。
北方人豪爽,有些事沒講究,細膩不來,特別是喝茶這件事,大碗茶那麽咕咚一口下肚,簡直妙不可言,這滋味僅次於圍著火爐烤地瓜吃了。
錢無量與劉守財不與眾人合飲,見旁邊桌子隻有一個人坐著,索性就過去叨擾。
因為飲茶的劍客低著頭,又帶著鬥笠,所以坐在對麵的劉守財並沒有看出來是誰,隻是客氣說了句:“兄弟,那邊坐不下了,多有叨擾,不見怪吧。”
“請自便。”劍客自倒自飲。
過了會兒,風小了許多,大家歇的差不多了就各自聊起來,不過大多都在抱怨這一路上的辛苦,翻山越嶺趟沼澤過大河的,以前運貨什麽時候吃過這種苦頭,真不知道這劉守財是不是在故意折騰人。
走南闖北的錢無量雖然比起劉守財,年紀算不上老,但是經商大戶出身的他,打小劉練了眼尖兒的好能耐,但凡什麽好東西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劍客我見得多了,但拿著好劍的卻不多。”錢無量眼睛盯著桌上的劍。
黑色劍鞘亦是黑隕石所鑄,這種隕石自天外而來直到墜地,並無破裂,也沒有任何變化,堅硬無比,是製劍的最佳,隻是由於切割打造的工序困難百倍,據說數年前隻由幾位鑄劍師合力打造出了一把。
“十一年前,八位鑄劍師在靈劍山莊打了一把劍,因此劍天下獨一無二,又稱獨孤劍!”錢無量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嘴巴微微笑著,他說完便期待著這劍的主人發話。
隻是劍的主人未先開口,劉守財卻慌了起來,像老鼠遇到了貓,一聽見那把劍名為獨孤,一個踉蹌屁股把把長凳
撞到在地,自己也摔了下去。
“我還是事,先走一步!”
“駱某讓你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