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秋風清瑟,露在外頭的臉和手吹一會兒就冰了,這時候若穿上暖和的衣服,手裏再握杯熱茶,必定是相當舒適愜意的,可餘魚近來一頭紮進陸羽峰中毒和天一門的事裏,渾然忘記了換季,隻得翻了件不算那麽輕薄的夏裳穿上了事。
??一陣冷風吹過,她緊了緊袖口。
??汪小溪“嘶”了一聲:“你就不會穿厚點麽?故意穿的這麽單薄,是想引爺憐香惜玉?”
??餘魚看也不看他,把兩手合在一起哈氣:“我是沒來得及置辦秋衣,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汪小溪提醒道:“怎麽該機靈的時候那麽笨呢,這麽多年的武功白練了?催內力取暖啊!”
??餘魚無語望天:“內力是這麽用的?”
??省省吧,比起消耗內力浪費精力,她寧可冷一點,又沒到不能容忍的地步。
??“唉,算了。”
??汪小溪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一把拉過她的手,餘魚一驚,下意識想要抽回,卻沒他的動作快,汪小溪一把將她雙手捂在手心,手上頓時暖和起來,十指連心,連帶著心口也暖洋洋的了。
??他笑道:“既然你舍不得用自己的內力,隻好用我的了,你還真是會占便宜。”
??“誰叫你多管閑事,哪就那麽嬌氣了。”餘魚眉心一跳,往外拽了一下。
??汪小溪銬著她不撒手:“別亂動!怎麽,還是說你想我脫衣服給你?可我也就穿了一件……”
??說著,他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莫非你就是想趁機看我的……”
??“閉嘴!”
??餘魚使勁兒抽回手,威脅他:“還想不想找我師伯了?”
??汪小溪果然乖乖閉嘴,偷偷瞥她,隻敢低聲咕噥:“農夫與蛇!”
??餘魚扭頭狠瞪他一眼。
??又走了一會兒,汪小溪發現這條路怎麽越走越熟悉,直到看到門匾上寫著“百花園”,才想起來:“這不是第一回碰見陸夫人和那奸……神秘男子的屋子麽?”
??那日武功高強的女子是李夢雲的話,那男子就該是趙沅了,可自打暴露藏身之處以後,此處就人去屋空了。
??“這地方足夠隱秘,除了我們那次誤打誤撞,沒人知道,我們是自己人,師伯就和趙沅又搬回來了。”
??站在花架前,餘魚根據暗號輕輕敲了三下門。
??片刻後,花架緩緩向外轉開,汪小溪歪著頭細看機關,還想再研究一下,冷不防被人一把拽了進去,李夢雲埋怨道:“小心被人看見。”
??“師伯。”
??汪小溪撓頭傻笑著打招呼,四下打量,這花架後邊別有洞天,屋子挺大不說,居然還是套間。
??李夢雲衝他點點頭,拉起餘魚的手:“這手涼的……我剛剛還在和沅哥說起你呢,你不來,我們也想要去找你的,該見見啦!”
??說著衝裏屋喊了一聲。
??很快,一個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身後還一左一右跟著兩個黑衣人,像倆保鏢似的。
??餘魚沒來得及看清趙沅的長相,一眼先被他身後的兩個黑衣人吸引了,那兩個黑衣人見了她也一臉錯愕,跟見了鬼似的。
??矮個子指著餘魚跳腳叫道,“是你!雪月天宮無惡不作的小妖女?”
??“是你們!大白天穿夜行衣的跟蹤狂兄弟?”
??餘魚抽了抽嘴角,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這不正是她剛下山之時企圖挑唆天一門“替天行道”的那兩個傻瓜兄弟麽!
??趙沅修眉一皺:“哪兒來的妖女?這位是師侄!”
??說完想起什麽,看向妻子:“雲妹,你沒對大龍和二龍說清原委麽?”
??大龍聽了他這話一臉懵地看趙沅:“什麽師侄,夫人不是和雪月天宮決裂了嗎?老爺和夫人走到今天這一步不都是餘茵茵那妖女害的嗎?”
??二龍後卻忽然一拍腦門,滿麵愧疚:“啊呀!小妖女怎麽知道我們在這兒?莫非是跟蹤了我們!那老爺夫人的藏身之地豈不是被餘茵茵那妖女發現了?都是我們的錯……”
??“我……”沒等餘魚開口解釋,二龍又變了個臉色:“不過也好,我和大哥早就想替瑾瑜小姐報仇,奈何打不過小妖女,但夫人肯定能啊,既然她主動送上門來……大哥,快來幫忙把她給摁住!”
??說著就餓狼撲食似地撲了過去,餘魚不想跟他動手,無奈之際象征性地推了他一把,二龍頓時跌倒在地摔了個屁股墩,口中叫道:“小妖女果然武功高強!”
??餘魚:“……”
??李夢雲見鬧開了,忙拉住二人,“大龍二龍,你們誤會了!”
??“啥?”
??聽完李夢雲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一番解釋,大龍二龍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夫人,此話當真?”
??“當然!”李夢雲有些頭痛地看著這倆小孩,怎麽性子就那麽直愣呢?她都夠沒心沒肺的了,這倆更是——她哪兒能想到,平時就會拿個小棍兒瞎劃拉對武學一竅不通的大龍二龍不僅四處奔波找尋瑜兒的下落,竟然心裏還惦記著替瑜兒尋仇呢,可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小哥倆兒就敢挑釁雪月天宮啊!
??李夢雲一時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犯愁,陳顯娘走了,她忠心耿耿為趙家付出了一輩子,又是瑾瑜的奶娘,就留下這麽兩個寶貝疙瘩,她可一定得幫著照管好了,她不擅長說教,回頭還是得讓沅哥好好給他倆講講以卵擊石要不得的道理。
??餘魚這會兒算是聽明白了——原來這倆就是陳顯娘的兒子啊,難得一家子都是忠仆——雖然愣了些,但忠肝義膽,是值得佩服的人,於是主動拱手道:“大龍哥,二龍哥,幸會!”
??大龍慌忙回禮:“不敢不敢,小姐直接叫我們大名就成,之前不知內情,多有得罪,還望小姐恕罪。”
??“哪裏哪裏!”
??幾人互相客氣了幾句,餘魚又跟含笑站在一旁的趙沅正式見禮。
??趙沅長相十分正氣,看上去清雋秀雅,溫和淡然,讓人不自覺心生好感,想要親近,臉上就差寫著四個大字“我是好人”了。
??不過話說回來,他雖然也俊,但比起“江湖一夢”的李師伯還是有差距,好在氣質這一塊兒拿捏得死死的,兩人站在一起看起來居然很是登對,絕不會讓別人發出誰配不上誰的感慨。
??也稱得上是一樁奇事了。
??眾人寒暄了一陣,餘魚才想起來轉頭喊汪小溪,這家夥平時最愛熱鬧,怎麽這會兒忽然啞巴啦?
??一回頭,卻見汪小溪正埋頭趴在桌子上,臉枕著胳膊——竟然睡起大覺來了!
??“……師伯。”餘魚尷尬地開口,覺得他這樣實在太失禮,還是自己帶來的朋友:“那個,他可能今天太累了……”
??話未說完,趙沅卻忽然一臉嚴肅,大踏步走過去,冷不丁拎起汪小溪的手腕,眼睛一眯,仔細摸起他的脈來。
??餘魚這才發現汪小溪好像有點不對勁,他臉色通紅,臉皮子底下的血管都繃起來了,縱橫交錯的,隱隱竟似乎能看到裏邊血液的流動!
??難道毒發了?
??餘魚一個箭步衝過去近看,脖子和手上的血管因為粗些,流動的更加明顯,還不時有些凸起,像隨時要突破皮膚炸開似的,看著令人不適。
??一觸到他的手,燙人。
??餘魚心想,這時候毒發也好,隻要不身亡就成,不都說發病的時候症狀齊全,才能更準確地判斷病情麽。
??趙沅摸著摸著,眉頭卻越皺越深,李夢雲也“咦”了一聲,拉起他另一隻手腕。
??二人診斷,餘魚不敢出聲打擾,在一旁幹看,大龍小聲問道:“小姐,這位小公子是怎麽啦?這臉看著怪嚇人的,好像臉皮子整個兒翻過來了似的……”
??餘魚輕聲解釋:“是中毒。”
??“不是中毒。”趙沅忽然出聲道。
??餘魚驚訝,不是中毒?可汪小溪自己明明都說是中了熱毒……
??李夢雲亦眼帶疑惑地看向自家相公,頷首:“確實不像毒,血液還挺幹淨的,隻是……沅哥,這股熱氣好像活了一般。”
??餘魚聽不太懂這話,急忙問道:“師伯,如果不是中毒,那這又是怎麽回事?”
??趙沅鬆開汪小溪的手腕,指了一下他的手背:“你看見他血管上的這些凸起了麽?”
??餘魚湊近看了一眼,點頭。
??“沒見過這症狀的大夫,恐怕會以為是血流速度太快造成的栓塞隆起,但你細看這裏,看這形狀。”
??趙沅按了按那凸出的前段,那東西立馬躁動不安起來,似乎被阻了路,拚命地往前擠,趙沅忽然鬆開手,它一下子拱了過去,趙沅抬眼看餘魚:“像不像有蟲在裏邊爬?”
??嗬!
??餘魚本來湊得很近,聽了這話條件反射似的往後退了一步,她從小打狗攆雞爬樹上牆,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蟲,尤其是蟲一拱一拱向前蠕動的時候,光想想就渾身難受!
??她就說方才怎麽渾身不舒服,可不就是蟲麽!趙沅這麽一說,竟越看越像了。
??餘魚皺著臉躲開:“蟲子怎麽會跑到身體裏去?”
??蟲子看著是惡心,卻沒有銅身鐵骨,哪能鑽破人的血肉?就算真能進去,估計待不到兩日也死翹翹了,還能到處亂爬?
??趙沅笑道:“如沒猜錯,這可不是草地上毛茸茸的那種蟲子,也不是胖的全身滾滾的肉蟲,而是南薊特有的一種經過訓練的蟲——蠱蟲。這種蟲從幼時起就吸食養蠱人的血液為生,隻受養蠱人的操控,若入了人體,吃多少解毒藥都沒用,隻有找到下蠱之人將蟲引出去方才可解。”
??李夢雲一臉崇拜地看著趙沅,“沅哥懂得真多!”
??餘魚卻聽出了言外之意:“這麽說,連你們都沒辦法解麽?”
??趙沅愛莫能助地搖搖頭:“這位小少俠應當知道今日是發作日,所以事先服用了烏骨藤來鎮壓,藥性太烈導致承受不住暈了過去,雖能減去一些苦楚,不過也是螳臂當車。你想想,若藥性剛烈到蠱蟲都受不了了,這位少俠的身子能受得了麽?而若藥性不強打不過蠱蟲,隻會把它訓練的更加強勁罷了,它的胃口也會養得越來越大。”
??餘魚聽得心驚,所以,無論是吞吃蛇膽,還是服用烏骨藤,都隻是在飲鴆止渴,徒勞將蠱養肥而已,那到最後沒有東西能滿足它時,它會如何?
??“到最後,蠱蟲沒有東西可以吃,就會一點點吃掉宿主的血肉。”
??餘魚聞言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心情複雜地盯著汪小溪緊閉的雙眼,突然,他的右臉頰上又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凸起,花眼一看,像是個酒窩,小小的蠱蟲,隔了一層皮肉鼓出來,耀武揚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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