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眼
餓鬼們停下舞步，他們的身體一點點恢複，變成一個個鮮活瘦弱的平常人，望向伍月，淡然一笑，化作星星點點的光芒消失不見。
??隻有一個小巧瘦弱的身影還站在原地。
??那是小朵。
??她主動拉起了伍月的手。
??天眼開啟，伍月看到了六七歲還活著的小朵，因為智力比平常孩子略低，她從小受盡了欺負。
??雖然智力有一點點缺陷，但好在，她有一個愛她疼她的爹爹。
??村裏發了大洪水，淹沒了她爹辛苦種的莊稼，他們隻好跟著村裏人一路趕往鎮上。
??世界仿佛一夜變了天，有的地方被洪水肆虐，有的地方幹枯無雨，流民越來越多。他們被一些還算安好的城鎮拒之門外，原來認識的村民們相繼餓死，隻剩她和爹爹相依為命。
??陰差陽錯下，他們來到了這間客棧。
??店主人蒙三對他們很熱情，熱心的收留他們住下，還給他們吃香噴噴的肉，他們心裏非常感激。
??可是爹爹在無意之下卻發現了蒙三的秘密，蒙三之所以在饑荒之年能安然活到現在，全是因為，表麵他打著善心收留流民，實則，這些流民是他的食物……
??明白真相的爹爹連夜帶著她逃跑，蒙三帶人一路追趕。
??她不過是個孩子，力氣小跑不快，帶著她，爹爹也跑不出去。最後，爹爹將她丟下了，臨走前說，“小朵，你等著，爹爹一定找人來救你。”
??好，我等著，爹爹一定會來救我。
??所以，當她被蒙三抓回去像掛豬肉一樣掛在那個陰森恐怖的廚房，她沒有哭。每到飯點，蒙三都會從她身上活活剜下一塊肉，然後看著倔強不屈的她冷笑，“這小東西，脾氣可大著呢。”
??她脾氣大嗎？
??不，她隻是不夠聰明，她隻是一根筋。
??她不知道自己堅持了多久，也許是在胃已餓得沒有知覺的那一刻，也許是渾身的肉已剜無可剜，也許是鮮血滴滴答答流幹……
??總之，死亡找到了她，可是爹爹依然沒來。
??她還在等。
??她變成一個小小的靈魂安靜的縮在廚房的角落，看著往後一個個陌生人被高高掛起，經曆她的經曆。
??她吸食了一個又一個的怨氣，她變得越來越強大，她那滔天的怨氣混合著她心口的這股執念，最終讓這個客棧變成人間煉獄。
??她和那些餓鬼們終於殺了蒙三，並將蒙三束縛在這個客棧中永生永世經曆被食之苦。
??她不離開，那些生前被蒙三殺死的餓鬼們也不離開。
??沒有人知道，她不離開不是為了報複蒙三，而是為了等爹爹……
??伍月睜開眼睛，看向麵前的小朵，“你放心吧，我會幫你找到爹爹。”
??小朵終於露出一朵鮮花般的笑容，她指了指客棧院子裏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然後化作光點消散不見。
??晨曦的太陽露出半邊臉，一掃黑夜的寂寥。
??父女二人站在化作廢墟的客棧前，感歎不已。在聽了伍月描述小朵的過往後，郝壞更是唏噓，“小朵真是個苦命的孩子。”
??他自己也有閨女，生死關頭，他絕不會棄女兒於不顧。
??當然了，現實是，生死關頭，他總是丟出女兒為他擋上一擋……
??煜天寧更是驚訝不已，心裏感慨，這凡人可比仙人複雜多了。有的人人麵獸心虛情假意，有的人信守承諾生死相等。
??可他此刻更好奇這個叫伍月的女孩。
??天眼。
??世上一切妖魔鬼怪在天眼注視下皆無可遁形，隻要接觸妖魔鬼怪的身體，或是妖魔鬼怪觸過的物體，便可窺探妖魔鬼怪過往做過之事。
??但是，人和仙卻不在天眼能勘破的範圍內。
??也就是說，天眼能看到的，皆是這世上最陰毒、黑暗之事。
??曾經，他也有天眼。
??五萬年前，閉關前夕，他的師傅鴻瀮大帝生生將他的天眼挖去了。
??師傅說，“能擁有天眼之人，必心懷希望、一心向善，若是意誌不夠堅定，心有雜念定會被天眼引向萬劫不複，從而為禍蒼生。你雖天賦異稟、修為卓越，但你卻沒有能左右天眼的意誌。”
??而今看來，師傅真是了解他到了極致，就算沒有天眼，他也在出關不久後墮了魔，心懷希望、一心向善？
??可笑，他心裏，永遠隻有他自己。
??可這個叫伍月的女孩卻是不同的。
??煜天寧決定zi殺這件大事可以先緩緩，他倒是要留在這對父女身邊看看，心懷希望、一心向善之人到底是個什麽模樣。
??伍月走到小朵消失之時指向的角落，她和郝壞一起將土刨開。
??土地之下埋著一個小酒壇，那壇中有小半桶米……
??這也許是小朵父女逃難時身上所有的糧食，當時來到客棧以為這裏是未來的久居之地，就將米埋在了這裏，誰曾想，這掌櫃居然是個食人魔，父女二人隻得倉皇逃命，這米就遺留在這裏了。
??“是大米！是大米！”郝壞看了激動不已，他好久沒吃過大米了。
??小心翼翼的將米裝進了布包。父女二人又在廚房後的一個未掩埋的大坑中發現了無數人骨，將小朵的骨頭單獨找出來後，便將大坑掩埋了。
??然後，燃起了火，將小朵的遺骨燒成了骨灰裝到小木壇裏隨身攜帶。
??這一忙活，便是兩天。
??兩天後，父女二人及恢複了精氣神的小黃狗再次出發，前往潘陽鎮。
??“小伍，你開天眼看看，這狗莫不是什麽修煉成精的妖怪吧？”郝壞一邊走，一邊望了眼被伍月抱在懷中的小黃狗，“他居然會如此精妙的屠魔陣法，真是奇怪。”
??想到那晚若不是這狗教了閨女全新的屠魔陣，恐怕此刻他們父女也將淪為那客棧裏的兩具枯骨，一時心裏五味成雜。
??最關鍵的是，他一向是閨女的最佳搭檔、心有靈犀。可那一戰，他聰明的寶貝閨女居然和一隻狗心有靈犀了！
??峰駝山的師兄弟們也就算了，難道，他還比不過一條狗？
??“老頭爹爹你放心，他就是一隻普通的狗，絕對不是狗妖之類的。”伍月回答，絲毫不管懷中狗的反抗，抬手摸了兩下狗頭。
??雖然她心裏也清楚，普通的狗狗一定不會屠魔陣。
??煜天寧瞬間炸毛。
??本尊的頭也是爾等毛頭小兒能隨便摸的？
??“對了爹爹。”伍月又補充，“不要總叫他狗，他有名字的，叫狗肉。”
??煜天寧差點被自己口水噎到。
??“都不知道它是公的還是母的，怎麽就叫狗肉呢？”郝壞皺眉，認真的思考起了名字，他女兒沒文化，可他有啊，狗肉這個名字實在不好聽。
??“那……”伍月停住腳步，疑惑道，“它到底是公是母？”
??郝壞笑著擰過小黃狗，指著黃狗下麵那一點凸起，“公的。”
??小黃狗掙紮半天，見掙紮不開，隻能羞澀的用狗爪子捂住下麵。
??煜天寧怒火中燒。
??流氓！
??“汪汪！”
??“原來是公狗啊！”伍月笑了，再次抱過小黃狗，“居然是公狗，叫狗肉也沒什麽不可以。”
??郝壞卻搖頭，“以前我們想吃它，叫狗肉當然可以，可現在這狗神著呢！會屠魔，顯然叫狗肉不太合適。”
??伍月點頭，低頭沉思，“那叫大黃？”
??嗯，這是一個很普通、很正經的狗名，很符合這小黃狗一身的黃毛。
??郝壞點頭表示認可。
??煜天寧滿臉無奈，你才黃呢！你全家都黃！
??他現在滿腦子想的是。
??他堂堂魔尊煜天寧，居然晚節不保，被一個人界小女孩給偷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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