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掌櫃和女孩
轉過一個彎，郝壞就見廚房的最深處，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懸在半空中，他高舉著雙手，被人如同掛豬肉一樣掛上去，但是卻看不見綁著男人的繩子。
??而那男人身上的肉不知正被什麽東西撕咬啃噬，一片一片迅速消失。
??男人慘叫連連。
??這一幕看在郝壞眼裏甚是詭異，雙腿又情不自禁的抖了起來。
??“小……小伍，你看看，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在……咬……”
??那懸在半空中的男人聽到有人的聲音立馬抬起頭，看到是郝壞父女倆眼裏露出了希望的光芒，哀求道，“救我！救救我！我是蒙三。”
??蒙三，店裏的掌櫃。
??伍月眼神微眯。
??她止住心裏的恐懼不動聲色的走到懸著的蒙三下方，伸出手，接住一滴蒙三身上掉落的血。
??閉眼間，天眼開啟。
??蒙三成為鬼之後的遭遇盡數在她腦中呈現。
??那個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每到夜幕降臨前就會出逃，他會提醒每一個無意闖入客棧的人快走，這裏滿客棧都是餓死鬼，食人肉、啃人骨。
??然而，每次都已失敗告終。那些無意闖入客棧的人最終被餓鬼們吃掉，淪為餓鬼中的一員，而他自己又會被抓回，日日ren受撕咬、啃噬之苦。
??日複一日循環往複，他早已怨氣衝天……
??“小伍，你看到了什麽？”郝壞走到伍月身邊，關切地問。
??伍月將看到的場景一一陳述。
??布袋裏關注著一切動向的煜天寧微微訝異，這女孩竟是有天眼麽？
??蒙三見伍月能看到自己的過往也是吃驚，忙道，“二位仙人救救我吧，我蒙三生前一向宅心仁厚、樂善好施。一年前周邊村莊突發洪水，無數流民上山而來，我見村民們各個饑寒交迫，隨即將店裏的存糧拿出來與他們分食，哪知存糧吃完後，饑餓的村民竟將……將我生吃了……我死得淒慘，心中怨氣難消，遂化作厲鬼將這群忘恩負義的村民殺死。”
??說著蒙三眼裏泛起了淚花，“之後，我與村民的鬼魂夜夜在這客棧裏搏鬥，正如你們現在看到的這樣。”
??聽了蒙三的解釋，郝壞歎息，“這怨氣之主定是這掌櫃，隻要我們救了他，蒙三的怨氣自可消除，外麵那些惡鬼定然消散。”
??煜天寧在布包興致勃勃地裏聽著，也覺得有道理。
??可伍月卻攔住了郝壞，她指了指趴在蒙三身上啃噬的小女孩，問道，“那她又是誰？”
??“咦？你看得見我？”麵色發青沒有血色的小女孩抬起頭，從半空跳下。
??郝壞被突然現形的小女孩嚇得後退幾步。
??煜天寧也是一驚，再一次感歎小狗身軀的殘敗不堪，這身體沒有任何修為，發現不了特意隱藏的渾濁之物，隻能憑著自身活了幾萬年的靈魂去感知一切異常，但那感知力被禁錮在這具笨拙身軀下能力如此有限。
??看樣子，還是得早點尋死，以恢複魔尊本體。
??“姐姐，我玩捉迷藏你也能找到我，你真厲害。”小女孩笑意盈盈，隻是那咧到耳根的笑容，讓人不免毛骨悚然。
??“這，這小孩是一戶村民的女兒，天生貪玩。”蒙三解釋。
??伍月低頭，對著小女孩笑道，“小妹妹，你叫什麽名字呀？”
??說著，出手想去觸碰一下女孩，好用天眼窺探一番，但被小女孩怯生生的躲開了。
??“我叫小朵，姐姐我們一起捉迷藏吧。”
??“仙人，不可呀！”懸在半空的蒙三出聲阻止，“這小家夥天性凶殘，脾氣可大著呢！”
??話一出，小女孩突然發狂般撲到蒙三身上，生生咬下一塊肉來。
??廚房裏再次響起蒙三的慘叫聲。
??“不能讓這孩子把蒙三給咬死了！蒙三一死，怨氣不消！我們就出不去了呀！”變故太突然，郝壞方寸大亂，提著青銅劍就刺向小女孩。
??“爹爹！不可！”伍月忙拉住郝壞，那青銅劍擦著小女孩的胳膊而過，落下一滴血。
??小朵原本憤怒得發紅的眼眸突然一暗。
??“爹爹？”
??然後麵容變幻，化作一個普通消瘦的人類女孩，猛地撲到郝壞懷中，“爹爹！你終於來接小朵啦！”
??郝壞一臉懵懂。
??伍月對郝壞使了個眼色，郝壞ren住心中的懼意，哆哆嗦嗦的問道，“爹爹……回來了，小朵……小朵給爹爹講講發生了什麽事可……可好？”
??“仙人小心！”對麵的蒙三突然驚聲大喊，“這小家夥脾氣可大著呢！”
??緊接著，抱著郝壞的小女孩突然裂開巨盆大口向郝壞咬去，“你不是我爹爹！你騙我！我爹爹也騙我！”
??煜天寧見情況不妙，忙“汪汪”兩聲發出預警。
??伍月眼疾手快的拉過郝壞，舉起青銅劍擋下小朵的攻擊。
??此時小朵身上的皮膚如客棧大廳裏那些餓死鬼一樣，一點點脫落，她變得越來越恐怖，攻向他們的殺招也越來越淩厲。
??道行低微的父女二人明顯不是她的對手，在狼狽的躲避之下，伍月忽的瞥見了掛在半空麵色詭異的蒙三，她心猛地一驚，似乎找到了一絲線索。
??“小朵！是誰殺了你！”伍月一聲高呼。
??殺氣四溢的小女孩一頓，望向掛在半空的蒙三，眼睛變得血紅。
??蒙三驚得搖晃了兩下，望向郝壞，“大仙，快救我。”
??伍月暗地裏抓住郝壞的手，郝壞心下了然，乖乖躲到女兒身後。
??他哪裏有能力救他？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不錯了。
??小朵似乎是記起了生時的仇恨，她再一次凶狠的衝向蒙三。
??然而這一次，蒙三居然掙脫了束縛，抬手就給了小朵狠狠一掌。
??他手心一朵殷紅的血如花綻放，那是先前郝壞刺向小朵時流下的血。隨著血滴在他手中消失，他周身平凡無害的氣場悄然改變，渾身被黑氣縈繞。
??那是，魔。
??鬼者，為人魂所化，因執念為鬼，乃癡鬼，因怨氣為鬼，乃惡鬼。
??妖者，為畜所化，大善之妖能修人，能修仙，能成神，大惡之妖必屠之。
??魔者，為心念而生，萬物皆可成魔，惡藏於心，付之以行，心魔必成。
??人鬼妖皆有善惡，唯魔者必大惡。
??父女二人腰間的伏魔鈴再次響起，對麵的蒙三笑得一臉得意，“真是失策，本想讓你們來個自相殘殺，到頭來還是得我自己動手，好在，血咒已解，再無人能束縛我！”
??“這這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郝壞糊塗了，這蒙三不是怨氣之主麽，怎麽成魔了呢？
??像是知道了廚房內的蒙三掙脫了束縛，大廳裏的餓死鬼頓時慘叫連連、哭嚎一片。
??“我倒是小瞧了你這丫頭，居然看破了真相。”蒙三饒有興趣地看向伍月，若不是這孩子在關鍵時刻大喊一聲“是誰殺了你”，他哪裏需要自己動手，這父女和這裏的餓死鬼們就能兩敗俱傷。
??“我們進廚房時，外麵那些餓鬼不敢進來，想必他們有畏懼之物，這物必是造成他們的死因之人。”伍月手裏握緊青銅劍，不緊不慢的繼續道，“進來後，隻有你與小朵兩人，雖然我窺見了你的過往，那過往及我們親眼的所見的畫麵都顯示出你是無辜者，但……”
??伍月頓了頓，“你露出了破綻。”
??布包裏的煜天寧豎起了耳朵，什麽破綻？
??那邊，蒙三已經替他問出了話，“什麽破綻？”
??“小朵兩次發怒失控，你都說了同一句話。”
??“脾氣可大著呢！”郝壞總算反應過來，插嘴道。
??受傷躺在地上的小朵一聽這話立馬雙眼發紅，滿目猙獰。郝壞咽了咽口水，悄無聲息地後退了兩步。
??“這句話，在小朵死前你必定常說吧？所以這句話被深深的印到了她的識海裏，成為了她所有憤恨的源泉。”伍月看向對麵的蒙三，眼裏閃過厭惡，“你兩次喊出她脾氣可大著呢，就是為了激怒她，讓她發狂，不讓她說出真相。”
??“而真正的真相是，你才是那個吃人肉、食人骨的惡魔，外麵那些餓鬼及小朵，都是因你而死。”
??“這裏滔天的怨氣是他們的，你被困在這怨氣裏不得超生，隻有殺了他們，你才能解脫。”
??這丫頭，倒是有幾分聰明。
??煜天寧聽得興致勃勃，頓時覺得之前被吸了生氣也不難受了。
??這人界的勾心鬥角、彎彎繞繞可真多啊！如此小一件事，這蒙三也能扯出一堆慌來，關鍵是這女娃，最終還能抽絲剝繭、順藤摸瓜把真相給找出來。
??他終於能夠理解師傅當年為何評價他，冷血冷情不通七情六欲了。
??人界這些彎彎繞繞的小聰明，他學不來。
??他也終於能想通，為何當初實力強大的他會著了仙界一小仙的道，他們相差的從來不是實力，而是人界才有的這些精明算計。
??若換做是他，哪有耐心去找這怨氣之主，一定二話不說直接把這裏的鬼啊魔啊全給滅了。
??反正，逆我者亡。
??從前他覺得自己夠強大，無需理會那些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直到自己被算計下界，便再也不能小覷這股力量，四兩撥千斤也能讓人潰不成軍。
??“什什麽？”郝壞驚出了一身冷汗，這小鬼才是怨氣之主？他們差點幫著魔頭殺了怨主，差點永遠困在這裏出不去！
??“知道了又怎麽樣呢？”蒙三笑得一臉張狂，“多虧了你們，我才得到這小鬼一滴血，我的束縛已解，誰也困不住我了，哈哈哈哈……”
??隨著蒙三張狂的笑聲，小朵眼裏的憤怒越來越大。
??廚房外那些餓鬼們不顧一切的衝了進來，他們一點點合並成一個巨大的骷髏架，將整座客棧都撐爆了，和小朵一起向蒙三攻去。
??天空兩種氣體糾纏在一起，黑色的是魔氣，紫色的是怨氣。
??“爹，開始屠魔了。”伍月推了推一旁驚呆了的郝壞，郝壞忙點頭，趁著餓鬼與蒙三纏鬥的間隙，二人拉出數根紅線，在地麵擺出屠魔陣法。
??煜天寧望著父女二人漏洞百出的屠魔陣，心裏歎氣。
??這種殘破不堪的屠魔陣能屠了魔才怪呢！
??果不其然，就見那父女倆一搖一晃的在陣中念著屠魔咒，左右搖擺，如同喝醉酒的二愣子。
??蒙三一個殺招襲來，空中的骷髏架子散了一地，也把地麵上正晃晃悠悠跳著屠魔舞的倆神棍砸得鼻青臉腫……
??不行，得幫他們把這魔頭降了，免得耗費自己的精神之力。
??他看向伍月，這女娃機智聰慧，周身還隱隱縈繞著一股純正的靈力，想必是悟性極高之人，雖沒有任何修為，卻也隱隱悟出了些許道法，所以才能引來這麽多純正的靈力。
??他倒是有一屠魔陣適合這女娃，就是不知這女娃能否領悟得了。
??就讓這女娃試試，能悟陣屠了魔最好，悟不了陣，他便再動用自己的精神之力，將這裏的一切都給滅了，包括那對草包父女。
??思及此，煜天寧搖了搖還有些發昏的腦袋，從伍月布包裏跳了出來。
??他回頭對著伍月“汪汪”兩聲，然後四肢小短腿放慢動作，在地上踏起了詭異的步子。
??郝壞一臉懵逼的轉頭看向伍月，“閨女呀，你撿的這狗怕不是隻有癡呆之症吧？”
??他覺得，這狗還有神經之症。
??前方正踏著屠魔步的煜天寧一個踉蹌，內心一萬隻草泥馬奔騰。
??伍月卻緊皺雙眉，那黃狗奇怪的步子甚是詭異，為何每一步都能讓她跟爹爹所描述過的陰陽五行乾坤八卦相結合？莫非……
??這是屠魔陣，絕對稱得上精妙的屠魔陣。
??小朵也從半空墜了下來，嘔出一口鮮血，戰局已經十分明朗，蒙三勝利在望。
??“哈哈哈……”蒙三囂張的笑著，得意又張狂，“生，你們為我所食，死後也要為我所屠，哈哈哈哈……”
??四周怨氣越發濃鬱，彌漫著滔天的怒意及絕望。
??突然，這層層怨氣中一道悅耳的鈴聲響起，蒙三心頭一跳，那兩個草包布起了屠魔陣？
??怨氣彌漫的中間，一個瘦弱的小女孩手執著伏魔鈴踏起了奇怪的舞步，那鈴聲在她旋轉跳躍間越發強勁、振聾發聵。
??緊接著，地上散落遍地的骨架開始重組，一個個餓死的食客站起身，站到女孩身後，跟著女孩跳起了屠魔舞。
??骨頭的撞擊聲、伏魔鈴的叮鈴聲從四麵八方襲來，震得蒙三耳膜生疼，他周生的魔氣開始不受控製的四處逃竄。
??“啊！”蒙三痛苦的尖叫一聲，右手帶著自己八九分的魔力朝伍月攻去，卻在靠近伍月的鼻尖時，被一根紅繩綁住。
??他又伸出左手阻擋，再一根紅繩上來，將他兩隻手分別纏到了背後。
??伏魔鈴不知在何時擾亂了他的心智，竟然讓他不知不覺來到了陣心！
??蒙三被綁在陣中心不能動彈，那如鬼魅一樣的鈴音穿過他的四肢百骸、五髒六腑，最後他終於撐不住，身體“轟”的化作碎片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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