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雨夜祭
許深走進廠房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地真正下沉。雨水還是沒有停下來，不再是滂沱大雨，而是細雨連綿不絕如縷的樣子，宛如一條條透明的絲線，隔斷下沉，空氣中的濕氣顯得有幾分沉悶。
暮城的天好像在前不久被雷鳴和閃電劃破，流出綿長的淚來，落在水麵上，像是低聲的抽泣。吐露顯得坑坑窪窪，路麵有幾許凸凹不平的地方，已經積了些許泥水。
許深打著傘，專挑稍微幹淨一些的地方走，無論有多小心翼翼，他的皮鞋依舊被淤泥沾染了幾分。
走到門邊，室內已經亮著燈，葉音正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吃著一桶香噴噴的泡麵。
“至於嗎？還吃上泡麵了？愧疚得吃不下飯？”許深走到她身邊，見她吃著這種在自己眼中的垃圾食品，不免諷刺道。
“愧疚？”葉音將口裏的泡麵吃完，抬頭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下，毫不在意道“我有什麽好愧疚的。”說完，她接著吃泡麵，比剛剛還津津有味。
“人呢？”許深問。
葉音停頓了一下，咬斷嘴裏的事物，盡數將東西咽了下去用嘴呶了呶，指了指對麵的小黑屋“那兒呢。自己去吧。”
許深便不再看她，朝著小黑屋走了過去，透過門邊的小窗口，看到裏麵的蘇覺，被綁著還在沉睡。
“還在暈呢？”許深站在門邊，對著不遠處的葉音道，滿嘴打趣和不屑。言外之意當然是她心狠手辣，下手不留情麵。
葉音放下手裏的東西，走了過去，站在許深跟前對他更加嫌棄道“我可沒有做過量的事。隻是中途她醒過來一次，被你的人發現又打暈了而已，還以為連我都一起被綁了。”說道這裏，葉音歎了口氣，很是惋惜又唉聲息了一下，繼續道“唉，真是和沐蘇月一樣，心軟又愚蠢。”
許深笑了一下，沒有說話，這一次他反而很滿意葉音的做法。不費自己一兵一卒，就能將沐家的人一網打盡。沐長烽已經死了，而蘇覺和沐蘇月，也活不了多久。
“隻能說你的演技不錯。蘇覺這女人對你挺信任的，絲毫沒有防備，所以這次是你走運。”許深繼續道。
“那我現在將蘇覺的照片發給沐蘇月，引她過來？”葉音道。
“等等。”許深緘默了幾秒，忽然拒絕了她的提議。現在就告訴沐蘇月，萬一她帶人過來，將蘇覺救走，落得把柄不說，還有些得不償失。
“怎麽了？”葉音見他製止，有些奇怪。想了一下又道“你不會怕成明吧？”
“嗬，你覺得我會怕他？”許深輕蔑地出聲道。滿是不屑，沉思了一會兒，才道“現在太早，萬一她帶人過來，這裏的人擋不住的。”
“那你打算怎麽辦？”葉音開口，看著許深的眼眸之中有些深意，似乎想到了什麽又道“你不會是想……真的將沐家滅了吧。”
“怎麽會，你多想了。”許深聽她如此說，立馬笑了一下。忙掩飾了過去。
葉音眯了眯眼睛，明顯半信半疑地看著許深道“我跟你說，我的手不沾血的。而且，怎麽說我也隻是狠沐蘇月，你最好別對蘇覺下手。”
以前蘇覺對她也是不錯的，做什麽好吃的都是以雙份的方式差人送去學校。
“呦。你騙人家的時候，背叛沐蘇月的時候也沒見你心軟啊。怎麽了？良心發現了？”許深聽完，對於她輕微的警告有些想笑，調侃道。
“總之，別對蘇覺下手！不然……你等著！”葉音說完，直接朝另一邊的房間走了。許深站在門口，他的目光收了回來，眸光之中閃爍著嗜血的幽光，盯著漆黑房間的目光有些深沉。最後他的嘴角輕微的翹起一個弧度，要笑不笑的樣子。
他挪步從門邊走了，走出大門，向站在一邊的保鏢道“不用守。給我來。”走向了隔壁的廠房。
漆黑的房間裏，蘇覺自許深走後，便立即緩緩的睜開了眼睛，她身後依舊傳來陣陣的疼痛，可她下意識的忽略，比起這個。剛剛聽到兩個人的對話更讓蘇覺震驚得說不出一句話來，她將自己緩緩又很艱難地從側倒在地麵的幹草上坐了起來。
葉音要害蘇月，她背叛了蘇月？許深不會放過她們，就連自己的丈夫沐長烽的死都是早有預謀的。這一切，她原本不想再深究，也不想去打探。蘇月之前回來，隻是跟自己說想念暮城，想時不時地去看看父親，邊工作什麽的。從這一刻，蘇覺才知道，沐蘇月的目的是回來查清自己父親死的真相的。蘇覺動了動，她伸手將自己綁在身後的繩索解了，對於這個，她自然是不在話下的，年輕的時候也算是經曆過一些事留下來的本事。
她解了之後，憤憤不平地錘了幾下自己的大腿。悔恨似得，如果當初她堅決不同意沐蘇月回來，所有的事，蘇月就不會陷入這種漩渦之中。
她錯了……她錯了……她一定要得想辦法出去……這麽晚了，蘇月也快下班了吧。萬一她等不到自己……
這麽想著，蘇覺兩雙手即顫抖又慌亂地解著自己被綁在雙腿上的繩索。原本幾分鍾就能夠解開的繩子，她卻像是用了一個世紀那麽長的時間。
好不容易解開了，蘇覺忍著疼痛，站了起來，扶著牆壁走到門邊，四周燈光還亮著，可周圍都沒有人，看來是出去辦事了。這是她離開的最好時機。
她伸手，從小型窗戶外艱難地扒開鎖著門的扭環搭扣。輕微的動作，確保不會發出一點兒聲音來。十分鍾之後，門開了。
蘇覺沿著牆壁走到門邊，確認沒有人把手之外，她才沿著一邊的小路小跑了出去。
側邊雜草叢生，依稀有些潮濕，像踏進了沼澤地一樣。
許深站在側邊的門口，看著遠處人的背影，朝旁邊的幾個人道“追！別留痕跡。”
“是。”
……
夜幕正式降臨下來，沐蘇月坐在成明的車裏，她看向玻璃外麵的城市，燈紅酒綠，光怪陸離。車子停停走走，人群撐著傘，行色匆匆，穿過每一個人群之中，伴隨著雨水，洗滌所有的汙穢不堪。
“餓了沒？”成明問著她。握著方向盤的手也很是隨意。沐蘇月轉過頭來，將原本看風景的視線轉向成明“其實，你不用專門送我的。”
她自己能回去，又不是小孩子。
“下雨。淋了會感冒。”成明沉聲認真的開口回答，目光凝了她一眼，又收了回來。沐蘇月看著他，目光從有些走神，但漸漸柔和。他是因為早晨看到自己淋成那樣，不想再看她淋雨才主動提出送她的。記性真好，沐蘇月在心裏想。
“成明，謝謝你。”沐蘇月忽然很想感謝他，於是依舊看向成明，很認真又正經地說。
成明將車停在紅燈區，轉頭看她，沉默了幾秒，挑眉對她問“謝我什麽？”
“不知道。”她其實也想不出確切的理由來，繼續道“就是很感激你，你幫了我很多，就想謝謝你。”
“不用。”他低沉的嗓音說道，停頓了一下又開口“我所做的不是想要你的感謝。僅僅隻是因為，你這個人。”
“……”沐蘇月被他一句忽然的情話弄的噎住了。有些氣餒擠出一抹笑意來，很淺笑容顯得有氣無力的樣子。
“怎麽了？臉色忽然這麽蒼白。”成明看了她一眼，她的臉頰有些慘白，嘴唇也有些輕微的發白，毫無血色的樣子。
“沒事啊。”沐蘇月到沒有覺得自己那裏有問題，就是胸口有些悶悶的不大舒服，不過問題不大，還好估計過會兒回家睡一覺就好了。
成明過了紅綠燈，將車緩緩停在了馬路側邊，有些不放心，接著，他身後抬起手，去摸沐蘇月的額頭。沒有發熱，倒是有些微涼。
他仔細探了一下她的額頭，又探了一下自己的。才覺得她身上的體溫有些不太正常。
“怎麽感覺有些低燒？”成明看著她，有些不確定道。接著再次將車子開走，在前方轉了個彎兒，直接轉向另一條路。
“成明…我沒事，不用去你的私人醫院。”沐蘇月認識這條路，這是去成家私人醫院的道路。
“不行，看了醫生量了體溫我再把你送回家，好不好？聽話。”成明開始的語氣很強硬，意識到她不舒服，最後的話音都變得很溫柔體貼。
沐蘇月見他執意，便沒再反駁，家裏貌似也沒有什麽退燒藥了和治療低燒的藥物了，上次的都給言沉了。
“那我可以見一見林星嗎？”她輕言道，出聲問。
成明看了她一眼，保持沉默，移開視線認真地看向前方，不說話。沐蘇月知道他還是不想讓林荀和自己又太多觸碰林星的機會。
抵達醫院檢查了一番，沐蘇月真的是低燒，簡單的打了個針，拿了些藥，便出來了。
雨依舊沒有停，下著小雨。沐蘇月被成明送回了家裏，整個房間漆黑一片，她打開燈，還以為蘇覺早睡了，走進她的房間卻發現沒有人。
她環視了一下周圍，並沒有留下什麽字條，蘇覺還沒回來麽？會去了月城？可是如果真的去了，也會跟自己說一聲的。
想著，她撥出了一個電話，卻遲遲打不通。
湖邊，一個人戴著白色的手套，拿起一個老人機，上麵顯示著兩個字：女兒。隨即，手機脫離手中，在空中落下一個弧形的線，落進了湖水裏，發出一聲悶悶的響音‘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