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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今容貌盡毀

  我如今容貌盡毀

  泡在白馬山莊靈脈池中一個南榮慎的側影, 讓溫蓉蓉想起了當時去奴隸市的時候,看到的那些被削成了人彘的銀靈樹妖。

  南榮慎雖然四肢只缺了一條腿, 可是身上如遭了凌遲之後的形銷骨立, 比那當日的銀靈樹妖有過之無不及。

  太慘了。

  這還是治療多日之後,溫蓉蓉不敢想象,當日被救回來的時候, 南榮慎是個什麼模樣, 怪不得閼逢當日不敢讓青絕鳥給她帶留影石回來。

  溫蓉蓉尚且如此揪心,更遑論南榮元奚, 南榮元奚看著留影石中的南榮慎, 緊抿的嘴角無知覺的流出血來。

  他咬破了自己的腮肉和舌頭, 都不知疼痛。

  不過好歹還活著, 人還活著。

  比起他們在這漫長四個月中的設想, 至少……人還活著。

  南榮慎一直在白馬山莊之中, 被各路神醫圍著,整日靈脈兌水泡著,不敢太濃怕他承受不住, 又不敢太淡, 怕他體內魔氣勝過靈氣, 又要向不好的方向發展, 難伺候的程度比溫蓉蓉這個大小姐還厲害。

  幸好靈脈兌水之後, 至少可以糊弄外人說是以靈石磨成的粉末,這才不至於暴露。

  直到將近二十天後, 南榮慎才短暫地醒過來。

  但是他的神志卻不太正常, 對著人的攻擊性很強, 他當時是在沐浴池中醒過來的,有一個醫師正在為他身上的傷處上藥, 他卻不知道從哪裡爆發出來的力氣,直接將那醫師拖入了水池,然後生生從那醫師的肩頭咬下了一塊肉,鮮血淋漓又機械地咀嚼起來。

  那醫師是南榮元奚花了重金尋來的,差點被南榮慎餓死在懷裡,活活吃了,嚇得魂飛魄散,叫得凄厲無比。

  被救下來之後,直接連錢都不要,連夜跑了。

  南榮慎自那日之後,便時常會清醒一陣子,但是攻擊性始終很強,且一句話也不說,只要醒過來,手邊抓著什麼吃什麼,無論是人是妖,還是可以放著的飯食。

  他體內的魔氣盤旋不去,卻離奇的沒有腐蝕到他的內臟,而是詭異地同他體內的靈氣並存,這應該也是他能夠在魔獸領地那樣的地方,活了四個月的原因。

  只是無論怎麼設法驅逐,南榮慎體內的魔氣活像是長在了身體里,連渡生谷佛宗住持鳳罡,親自以靈力試圖為南榮慎清洗經脈,也沒有能夠驅散他體內的魔氣。

  可若是判定他魔化,又不準確。

  他體內的靈力還在,甚至拔高了不止一個境界,他的修為已經到了破妄境,只是這靈力繞著魔氣運行,靈魔兩氣,在他的體內楚河漢界各不相干。

  同樣的,他被魔氣腐化的那半邊臉和身上的肌膚,也因為魔氣盤旋不去,縱使也開始結痂,但是醜陋猩紅的疤痕遍布,凹凸不平,甚至生出了可怖的,魔獸身上才會有的鱗甲。

  而隨著他的恢復,他的武力也漸漸恢復,越來越強橫,甚至能夠打出裹挾著靈力和魔氣兩種交織氣勁的招式,毒辣狠厲,連閼逢都有些招架不住。

  最後無奈,只得將他的雙手和一條腿以鎖鏈束縛起來。

  南榮元奚因著新帝登基,皇城這邊的事情脫不開身,一直想要去看南榮慎,卻空不出時間。

  這是最好的在朝中安插自己人的機會,南榮元奚每日都看著自己弟弟發瘋的留影石,卻始終狠著心沒有去看他。

  因為南榮慎越是這樣,南榮元奚越是不能感情用事,他必須要將一切能抓的都抓在手中。

  否則若南榮慎真得像現如今海潮國坊間傳言的一樣,被同化成了魔,他南榮元奚必須有足夠的能力來護著他弟弟,才能讓那些因為恐慌而意圖將南榮慎弄死的人,付出代價。

  昔日大將軍一朝成為了半死不活全無理智的獸類,嗜血兇悍,醜陋扭曲。

  唏噓的人很多,但是真的憐憫他的卻也不少。

  整整兩個多月,溫蓉蓉整日都看從海潮國送回來的留影石。

  看著南榮慎傷人發瘋,撕咬伺候他的人滿身是血,也看他生命力頑強無比的一日日見好。

  雖然身體殘缺,身量也無法恢復到從前那般魁梧,卻動起手來更加地迅疾毒辣,招招致命。

  只是一直還沒有恢復神志,這都眼看著快三個月了,城中白綢已經摘了,國喪已過,彩燈遍地春暖花開了。

  南榮慎還是那副樣子,整日被鎖著,溫蓉蓉每日收到的留影石都會看上幾遍,也會讓閼逢差人多錄製幾個,這種心情很難形容,像是在看一條自己養的……狗?

  不,這個不準確,哪怕南榮慎沒有神志,比狗還像狗逮著誰咬誰,溫蓉蓉也沒有把他當成狗過。

  她就是覺得神奇,她能夠理解,必死之人存活下來,有口氣就已經是違背世界意願了。

  南榮慎會這麼慘,溫蓉蓉絲毫不覺得奇怪,他只要不死,南榮元奚就永遠不可能黑化,這個世界的世界意識,或許從找到活著的南榮慎的那一刻,就已經徹底扭曲崩塌了。

  所以南榮慎哪怕是一輩子不能恢復神志,溫蓉蓉都覺得很正常。

  十座城價值的血靈器,真的保了他一條命,這對溫蓉蓉來說,才是更無價的。

  她一直都在害怕,害怕劇情終有一天又要扭回原點,她註定要家破人亡。

  但是南榮慎活下來,就是她徹底擺脫了命運的證明,南榮慎都能活,她大哥肯定也可以。

  這一次不是他大哥的死期沒到才活下來的,而是她,是她用血靈器改變了他大哥的命運,並且一定還能一直改變下去。

  因此溫蓉蓉每天悶在家裡,除了去妖奴山莊巡視,就是在看南榮慎。

  看他今天又吃了多少東西,看他泡在靈脈之中,雙手被鎖鏈吊著垂頭閉目的時候,像蟄伏的猛獸。

  哪怕一隻蚊蟲的靠近,都會讓他瞬間睜開雙眼。

  他有一隻眼睛被魔氣污染了,沒了人類的瞳仁,成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圓點,那不知道是什麼獸類的眼睛,反正很嚇人,夜裡有燭光照著的時候,還會散發出流動的紅光。

  不過南榮慎發瘋的時候越來越少了,四月山花盛放,南榮元奚終於抽出了時間,他去了海潮國,去接他的弟弟。

  溫蓉蓉也想去的,但是太危險了,現如今海潮國的戰事一如既往地緊張,十宮樓的大妖們聽憑溫澤陽差遣,目的自然也是為了保護溫澤陽。

  再加上尋到南榮慎的事情,已經有許多人開始揣測十宮樓的樓主身份。

  鴻達至尊已經親自宴請過她無數次,溫蓉蓉這時候現身海潮國,等同於自投羅網。

  一切就要瞞不住了,但是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揭秘時候。

  南榮元奚現如今徹底掌控住了壇渭國大部分朝中勢力,連溫正玉都被他排擠在了勢力中心之外。

  溫蓉蓉與他合作的靈器生意,因為海潮國的魔獸大批量湧出高境,殺傷力強的靈器需求越來越大。

  財源滾滾的同時,溫蓉蓉能夠感知到,南榮元奚的胃口也越來越大。

  他在海潮國的勢力已經悄無聲息地和溫蓉蓉幾乎持平,閼逢多次給溫蓉蓉分析,南榮元奚手下的大妖,已經不少於她了。

  這一切是在一邊尋找南榮慎,一邊置身朝堂爭鬥之中悄無聲息地擴展出的勢力。

  溫蓉蓉子再一次震驚於南榮元奚的能力,擺脫了原劇情靠著女人登天的路子,南榮元奚這一次或許依舊會登天。

  只不過會相較於上一次難一些。

  而一旦十宮樓樓主的身份徹底暴露,虛羅門和十宮樓會一起迎來各方面的壓力,溫蓉蓉這時候不得不考慮,徹底搭上南榮元奚這條船。

  雖然南榮元奚這條船還不夠大,溫蓉蓉卻知道他有一天,要遇風雲化真龍。

  現在溫正玉被排出了壇渭國勢力中心,溫澤陽帶兵不得回,而她作為十宮樓樓主,本身又是個毫無修為的尋常人。

  現如今燭龍谷防線隨之搖搖欲墜,十宮樓的靈器相當于軍/火,已經讓海潮國鴻達至尊,也就是這個世界目前的最高統治者不滿。

  溫蓉蓉正如浪中行舟的小船,她得設法以鎖鏈束縛住身邊的船,才不至於在巨浪中翻船。

  德明宗是最好的盟友,這段時間的資源共享和相互合作,也證明了這一點。

  但是這種同盟,必須有一根無論多大的浪,都要牢牢拴住兩家的鎖鏈,讓南榮元奚無法在危急的時候斷腕自保的理由。

  於是溫蓉蓉這個不善權謀的腦袋,想了好幾個月,最終想出的還是那一個——南榮慎。

  南榮元奚沒有弱點,或許他之前還怕他的身份暴露,可是現今天下即將大亂,溫蓉蓉知道再往後的劇情,便是燭龍谷天塹徹底失去防禦作用。

  待到天下大亂那日,誰還在乎誰是妖?

  只有她真的和南榮慎成婚,攥住南榮元奚在這世間唯一的軟肋,溫蓉蓉才能把兩條同舟共濟的船,死死用南榮慎這根鎖鏈扣在一處。

  她甚至不需要一個有人智的夫君,殘缺的獸化的,怎樣的都無所謂,只要他是活著的南榮慎。

  於是南榮元奚去接南榮慎的時候,溫蓉蓉也以溫家大小姐的身份,給鴻達至尊修書一封。

  這是一封言辭懇切的,甚至以虛羅門會為海朝軍供應灰靈石,並給予一批數量可觀的極品靈器作為籌碼,請求鴻達至尊賜婚的信。

  她信中將自己塑造成了一個痴情絕對,苦等南榮慎三年的女子。

  哪怕南榮慎現在全無人智,身體殘缺,她也不介意,她甚至不求德明宗給她安身立命之處,她請求鴻達至尊做主,將南榮慎入贅給她,她願意照顧他一生一世。

  南榮元奚只要一天翅膀沒有徹底硬起來,沒有能夠與各家抗衡的能力,就一天不能不顧及鴻達至尊的旨意。

  溫蓉蓉知道這麼做有點背後搞事情的卑鄙,但她也曾在南榮元奚需要幫助的時候伸出手,再者說南榮慎能活下來,也未必不是她的功勞,因此溫蓉蓉必須這麼做。

  但是她先斬後奏的提議,在告知了家中三位的時候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激烈反對。

  「你當真一輩子要和個連人智都沒有的殘廢綁在一起?」

  母親只是唉聲嘆氣,溫澤陽遠在燭龍谷,也只能對著留影石咆哮,但是溫正玉卻家法在手,字字句句都砸在溫蓉蓉頭頂。

  溫蓉蓉跪在天羅正殿,有種恍然回到三年前送軍之後的感覺,但是這一次明顯比那一次還要嚴重。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是家中何時用你犧牲了?」

  溫正玉氣得渾身發抖,「你……」

  他有些頹然地坐在椅子上,皺眉滿眼都是心疼和惱怒地看著溫蓉蓉,「你這麼背著南榮元奚,將他失而復得的弟弟捏在手裡作為把柄,你不怕他恨你嗎。」

  「他為何要恨我,」

  溫蓉蓉說,「婚事不是早就定了,鴻達至尊只是定了個日子罷了,再者說,我這一年來,助他得還少嗎,我又不會虐待他弟弟。」

  溫蓉蓉說,「南榮慎現在每天要泡靈脈才能阻止魔氣擴散,南榮元奚他有嗎?

  等他回來不妨直接告訴他,看他是會把弟弟鎖在家裡,還是送來給我好好養著。」

  溫蓉蓉說,「束縛他四肢的鎖鏈都是我令人煉製的,他吃的極品丹藥樣樣都是我以上品靈器自渡生谷換來的,他或許這一輩子都脫離不開那些了,這天下除了我,誰還能養得起他。」

  溫正玉一時間居然無言以對,他沉默了好久,語氣有些荒謬地問,「你不會……真的喜歡南榮慎吧?」

  「你說什麼呢,」溫蓉蓉沒忍住笑了,「他從前好好的我都嫌他笨,現在不人不獸的……」

  溫蓉蓉翻了個白眼,但是慢慢有點笑不出來,咳了一聲,自己也理不清自己心裡的滋味。

  反正最後她二哥沒有捨得真的對她用家法,柯靈雁也管不住她,而在南榮元奚去接回南榮慎的半路上,鴻達至尊的賜婚旨意便已經傳遍了天下。

  溫蓉蓉這一次求鴻達至尊的旨意,既是希望德明宗無路可退,另外也是試探下鴻達至尊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由此可見,一些灰靈石和一批數量可觀的上品靈器,就能夠讓她這麼著急地按照溫蓉蓉的意願下旨,動用她快要名不副實的至尊能力,可見這人也不怎麼樣。

  而溫蓉蓉在家中開始籌備著婚事的時候,南榮元奚在半路上聽聞了這消息,險些被氣死。

  「她就是想要利用你,虧我還……」

  南榮元奚冷笑,「謹言,你無需理會,我自有辦法令她知難而退。」

  南榮慎雙手沒有束縛,他安安靜靜地坐在馬車裡面,並沒有任何在白馬山莊的時候發瘋的跡象。

  只是他一邊臉戴著面具,一邊臉眉目下垂,像是那無數天被鎖在白馬山莊沐浴池中的時候一樣,像一隻蟄伏的獸,也像一隻已經喪失了生機,只留最後奮力廝殺同歸於盡能力的將死之獸。

  南榮元奚看著他一陣心中發疼。

  他確確實實恨溫蓉蓉這時候在他背後捅刀子,他其實已經打算同虛羅門聯合,何須她這樣機關算盡。

  用這麼拙劣的手段企圖將兩家糾纏在一處,他南榮元奚,在她的眼中就是這等過河拆橋之人?

  半晌他冷哼一聲,叫了屬下耳語,於是很快,在南榮元奚和南榮慎還未等回到圖東都城的時候,一個消息便先傳了回去。

  南榮慎在見到他哥哥之後狂躁的次數直線下降,在路上已經恢復了神志。

  而這一消息,一經傳出去,其他宗門和此刻正在交戰的燭龍軍,都震驚不已。

  與南榮慎一起並肩作戰過的人,都紛紛為他高興。

  而大部分的人卻都覺得其中有詐,一時間議論紛紛,反倒是南榮元奚最想要刺激的溫蓉蓉,是最淡定的。

  「肯定不是半路恢復的,說不定一開始就裝瘋,」

  溫蓉蓉邊大口吃飯,邊跟自家二哥和母親吐槽,「我天天看著他瘋,裝得可真像,還是個演技派,南榮二公子以後不打仗了,還能去唱戲,說不定紅透半邊天。」

  「他為何裝瘋?」

  柯靈雁忍不住說,「本來斷了一條腿,他已然不能在燭龍軍中作戰,早晚要回來,何必裝瘋賣傻。」

  「確實奇怪,」

  溫正玉說,「縱使這樣,你還要跟他成婚?

  他要真的無人智倒也罷了,當個什麼都成養在家中。」

  「可他現在恢復,在那魔獸領地四個多月,你也說他瘋的跟真的一樣,指不定心性成什麼樣子,和從前無法比,你何必跟他糾纏。」

  溫正玉還是怕溫蓉蓉受傷害。

  溫蓉蓉卻搖頭,「問題不大,他要是有神志,我才不用怕。」

  畢竟他那條命,怎麼撿回來的別人不知道,他自己心裡還沒數嗎?

  再瘋也瘋不到她身上來。

  於是家中婚事舉辦的緊鑼密鼓,而南榮元奚真的帶著南榮慎回來的那一天,溫蓉蓉大清早的便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

  她已經三年多沒有著女裝,冷不防打扮起來,和溫正玉在大門口撞見,溫正玉這個做二哥的,居然一時半會兒的沒有認出來。

  瞪著對他狂拋媚眼的溫蓉蓉看了好一陣子,突然想起了溫蓉蓉曾誓心過,南榮慎一天不回朝,她便一天不著紅裝。

  三年多了,南榮慎終於回來了……她要著紅裝去接他?

  溫正玉一直等到溫蓉蓉上了馬車帶著人浩浩蕩蕩地走了,心中詭異的感覺還是難以消散。

  若真像她說得那般一點也不在意……她又何必多年遵守誓言?

  不過溫正玉沒有告訴溫蓉蓉,他今日和她一路,南榮慎身為壇渭國軍將,雖然現如今因為身有殘疾不得不歸朝,卻也是壇渭國凱旋之將。

  因此今日不僅朝臣出城相迎,連壇渭國新任君王秦安,也親自到城門迎接南榮慎,為他封爵加賞。

  南榮慎之前雖然凶名在外,卻多年征戰受百姓愛戴,因此今日十分熱鬧,可以說是自秦禮合駕崩之後,第一次這麼熱鬧。

  百姓們夾道等候,朝臣們個個衣著肅整,連秦安也是鑾駕齊全地候著。

  城中百姓議論紛紛,神話了南榮慎在魔獸領地存活四個多月的遭遇。

  而城外恭迎的官員們,卻個個噤若寒蟬,除了偶爾間從鑾駕的紗幔之中,傳來幾聲悶悶的咳,沒有一丁點的聲音。

  溫蓉蓉此次不為出風頭,自然混在百姓之中,再者說了,皇帝在呢,她可不打算朝前湊。

  她聽說秦安身體不適,想到四國敗君王的那件事,覺得還是離皇帝遠點,她可怕被吸了人氣兒。

  終於,遠處南榮元奚的車架走近。

  溫蓉蓉坐在自己的馬車裡面,透過百姓們竄動的人頭看到南榮元奚先下車跟皇帝行禮,又替他不能行禮下車的弟弟認罪。

  然後一堆大臣為對功臣表敬意,對著南榮慎的馬車行禮,又有太監宣讀聖旨,賞了南榮慎許多金銀靈石,封他為定南侯。

  之後皇帝鑾駕走了,看熱鬧百姓也散了一些,官員們自然都在恭送皇帝,等到官員也走了一些,重點是溫蓉蓉看到自己二哥溫正玉走了,溫蓉蓉這才令僕從架著馬車上前。

  她身穿一身艷色紅裙,頭上珠釵環佩叮咚作響,描眉傅粉,唇紅艷烈,著實和她平日裝扮大相徑庭。

  因此下了馬車走近了,南榮元奚看了兩眼才認出人,面色瞬間變得冰冷。

  溫蓉蓉卻無所覺一般,對著各位未散的大臣們淺淺地施了一禮,然後對著南榮元奚說,「大哥,我來迎謹言,這一路上,你們可安好?」

  南榮元奚面色本就情緒稀少,此刻更是浮上了一層寒冰一般。

  一時間氣氛僵硬,只有馬車裡面一直閉目的南榮慎,聽到了溫蓉蓉的聲音,略微攥緊了拳頭。

  溫蓉蓉死豬不怕開水燙,反正得罪了南榮元奚,大不了日後生意上讓他點切實的利益哄一哄。

  於是低頭片刻,眼中蓄上了些許濕潤,「我想見見謹言,不知他現在……」

  「他不方便,人不清醒。」

  南榮元奚冷著臉回。

  溫蓉蓉就知道她要這麼說,本來今天也只是來送給南榮慎做的輪椅的。

  這世界上還真沒有這玩意,溫蓉蓉早在兩個月前就畫圖命人製作了,不光針對南榮慎斷掉的左腿有一系列的保護,還鑲嵌了很多靈器。

  溫蓉蓉點了點頭,回手召喚了紅煙,紅煙命人把東西抬過來,擺在南榮元奚面前。

  「大哥,我做了個椅子,可以輔助謹言不方便的腿,坐在上面,就可以推著走,還可以他自己用手推動,」

  溫蓉蓉心平氣和地說,「他那種性子,肯定不喜人伺候,這東西作用很多,我本想親自給謹言講一講。」

  「但是他不方便的話,大哥就先拿回去,」溫蓉蓉對著南榮元奚笑了笑,十分乖巧。

  「我明日去德明宗,他清醒時,我再給他說也是一樣的。」

  南榮元奚看著溫蓉蓉的笑,恍惚了一下,不為別的,是想起了南榮慎最開始失蹤的時候,她幫忙的事情。

  他垂眸看了這形狀怪異的椅子,一時間居然綳不住冷臉了。

  他並非不能分辨真心與假意,這東西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做成,她對謹言……是真的上心的。

  可這上心也不能掩蓋她想要利用自己弟弟的事實。

  南榮元奚正要開口說什麼,連皇帝來了都一直垂著不曾露面的南榮慎,卻突然掀開了車簾。

  他用手臂撐著身體,挪坐在了馬車車轅上。

  一條腿垂著,一條腿的褲管空蕩蕩地在風中飛著。

  他整個人還是很消瘦,如一堆乾柴,還算完好的那邊臉對著眾人這邊,另一邊的臉上戴著鐵質的面具。

  他坐在那裡,曾經昔日戰場上所向披靡的大將軍,似乎被魔獸啃食乾淨了血肉,現如今只剩一具空蕩蕩的鎧甲立在那裡一般。

  這熾烈的陽光,卻驅不散他周身縈繞的陳腐死氣。

  他慢慢開口,聲音沙啞,嗓子似乎已經壞掉了,像是口中含著一捧粗砂。

  他說,「溫小姐。」

  溫蓉蓉一錯不錯地看著他,呼吸都發緊,留影石裡面看得再是真切,也不如真的見到了真人來的衝擊力大。

  這……還是那個猿臂蜂腰,壯如小山的殺神嗎?

  溫蓉蓉看著他,就像親眼看著自己整整十座繁華城池,頃刻間坍塌成殘垣斷壁。

  南榮慎慢慢側過頭看過來,另一邊面上的鐵質面具,也遮不住他下顎直至衣領伸出,蔓延得坑窪可怖的皮膚。

  場中未走的官員,有些忍不住抽氣。

  溫蓉蓉也抽氣。

  南榮慎沒有看著溫蓉蓉,而是看著她腳邊的那把怪異的椅子。

  他含沙拌石的聲音再度傳來,「我如今容貌盡毀,下肢無覺……已然不能人/道,恐怕不能娶溫小姐為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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