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兔子肉
莫說沈霽月沒有親自承受那份疼痛,卻也不比封成謙輕鬆。
綠蘿見挑完了肉中布條,沒了那血腥場麵,便湊上前去細心地照顧封成謙,沈霽月起身,“你為他包紮。”
她愣在當場,“我不會啊。”
“隨便包紮,別讓他流血就成。”恍惚站起身,抹了把汗。就算見慣了血腥場麵,卻也極少親自操刀,何況對方還是封成謙,若處理不當鬧出什麽人命來,廉軍那成千上萬號人還不得找她索命?
沒走幾步,綠蘿便叫住了她,隨即小跑到她身後,“看你也很累了,早些休息吧。”
沈霽月見著遞來的帕子,微怔,接過,“多謝。”
“是我該謝你。”綠蘿坐了下來,屈膝抱住自己的腿,“說真的,若不是遇見你,恐怕我要在那個地方呆一輩子。整日昏天黑地,伺候別人的日子……”
封成謙在一旁闔眼不語,也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怎麽。
擦去額上冷汗,安定下來,又暫時沒了後顧之憂,疲憊感便一擁而上,占據她的身體。
在綠蘿身旁坐下,“我叫沈清,你呢?”
她微微驚訝,反應過來,“綠蘿。”
“綠蘿……好名字,同你這一身相配。”
“哈,說來諷刺,這名字是媽媽給我的,隻因我穿綠羅裙更好看些。”
她絮絮地說起自己悲慘的身世,從小因為戰亂沒了爹娘,被一群山匪賣到青樓,此後便是二十年如一日,承歡膝下,做著最汙濁卑賤的行當。
即便如此她仍想擺脫,甚至敢於反抗方家,可知綠蘿也是真性情之人,安慰的話實屬多餘,想必其中道理她早已明白,沈霽月並不可憐她,隻道:“此後出了這鎮子,你便可重獲新生,不如給自己換個名字,重新來過。”
陶維在不遠處忙前忙後,將草垛子上的草堆鋪在地上,弄勻稱幹淨了,自己卻隨便找個地方坐著休息。
顯然是留給綠蘿的。
沈霽月道:“我看他心悅於你,此番境地危險至極,他仍義無反顧追隨,可見是個可托付之人,不若你便隨他過安生日子,將前塵往事拋諸腦後也未嚐不可。”
“陶維……他的確待我很好,隻是我配不上他。”綠蘿埋頭喃喃道:“這身子卑賤至極,如何配的?”
話已至此,沈霽月不再多說。
風月之事她素來一竅不通,也無心摻和。
想起青衣姐姐與五哥那說不清又道不明的糾纏,如蛛絲般纏繞,她便感到一陣頭痛。分明兩方喜歡,卻要進退兩難,五哥隻道是“樂在其中”,青衣姐姐卻說她還對這方麵開竅晚了些,日後便懂。
諸多正果不成,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情愛故事在戲文裏層出不窮,花樣百出,沈霽月年歲越長,倒越不明白究竟“樂趣”在哪?
綠蘿與那男子便也是,在沈霽月眼裏分明便是一聲“我心悅你”的事,卻要止步不前,宥於二字“不配”。
實在無趣。
她走到封成謙身側蹲下,查看他的傷勢,手還沒碰上他肩頭,便聽得一陣奇怪的響聲自腹中傳出。
沈霽月微微一怔,與睜開眼的封成謙對視。
“餓了?”
實在尷尬,尤其是在這種寂靜無聲的時刻,她肚子響的聲音仿佛擴大了數倍回蕩在廟宇之中。
“一天沒怎麽吃飯。”沈霽月將手收了回去,“也不是我能控製的,你莫要盯著我。”
她轉過身,掩飾她的害羞。
封成謙微扯唇角,看著她的背影隱隱帶了些許笑意。
“你的傷隻是暫時止血,這條胳膊若還想藥,需要找大夫來。”
她會些醫術,卻不精。阿娘一身醫術,落到她身上的卻寥寥無幾,倒是爹爹一身功夫,自小她習來便如行雲流水般容易。
天賦這個東西果真是要看人的。
“天亮我去鎮上,你在這好生養傷。”
封成謙怎會讓她冒險,“不必。”
“你胳膊不想要了?”
他卻果決,“那便舍去。”
沈霽月沒心思同他爭執,她心意已決,定不會任旁人改變,隻枕在柱子上休息。
手腕上傳來的疼痛仍在,她解開護腕,果真見裏麵紅了一圈,腦中放映今日所發生的種種,那紅衣女子究竟是什麽人,方家與飛霜門在暗中勾結什麽,還有……
他們認出了封成謙。
那一聲喊,將封成謙的名字清晰地喊了出來,而他到現在都沒問過自己,是當時太過倉促他沒聽清,還是埋在心裏尋求向她發問的機會?
到時候她該如實交代,還是再用一個謊言去填補?
諸多問題纏繞不去,想著想著,沈霽月便不知不覺地睡著了,這一睡,竟還睡的極深。
劈裏啪啦。
篝火燃著枯木,發出清脆的細微響聲,火苗從底端猛地竄到空中,又化為灰燼落下,從熱烈到毀滅,如此反複,從不厭倦。
寂靜的廟宇中發出衣衫摩擦的響動,那聲音極小,刻意防備著,怕將熟睡的人吵醒般小心翼翼。
封成謙用尚好的一隻胳膊將自己撐了起來,拾起外衫步至沈霽月前,輕輕地將衣服披蓋在她身上,望了她熟睡的容顏好一陣。
半晌,他站起身,走出大門。
沈霽月是被一陣肉香饞醒的,意識還沒徹底回神,嘴角的口水卻已不受控製地流出些許,視線尚且模糊,隻在渾渾噩噩的影子中瞧見驟燃的篝火,還有篝火上麵架起的兔子肉。
肉香四溢,惹得另外兩人也都從睡夢中醒來。
隻見封成謙坐在一側,時不時地將烤兔肉翻轉一圈,如此才能均勻。
油汁被烤的化為一滴,落入火中便成了最佳的燃料,火勢隻增不減。
“你去打的兔子?”
掰下一隻最肥的兔腿,封成謙遞給沈霽月,“趁熱吃。”
沈霽月心中不知作何感想,但不得不說,她確實非常饑餓,有食物的誘惑自然受不住,未多猶豫便接下他遞過來的兔腿。
他又把剩下地分給綠蘿和陶維,沈霽月啃了幾口,忽然想到,“那你呢?”
“還有。”
其實能分的他都分了,剩下的都是骨頭架子,沒幾塊肉能吃。
沈霽月想了想,將兔腿肉遞到他唇邊,“吃吧。”
封成謙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