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情意
第二日早上,瑟瑟與燕草兩個烏眼青麵麵相覷。
燕草是後半夜被秋夕送回來的,後來周嬤嬤又來了次,語焉不詳地訓誡了燕草一番。瑟瑟不由猜測,是不是林懷瑾將燕草也咬了一番,把燕草嚇壞了,因此看她的目光便帶了些了然和同仇敵愾。燕草隻垂頭聽訓,眼圈紅了又紅,瑟瑟幾次以為她下一刻要放聲大哭,但終究沒有一滴淚滴下來。
瑟瑟心裏不忍,想要安慰她,又無從說起。想到燕草也瞧見林懷瑾那般模樣,心裏又有些微的酸澀。她按了按胸口,被這種莫名的情緒弄得很是不知所措。
這樣一猶豫,也就錯過了安慰的時機。
燕草卻仿佛沒注意到她的異樣,烏著眼掏出來一小包赤明香給瑟瑟:“我昨晚去我娘那裏拿的。”
瑟瑟接過來,挑出一粒放入口中。老太太上了年紀,不喜甜食,反而偏愛赤明香這類脯,燕草的娘便每日做上許多,偏老太太克化不了,每日不過吃上幾粒,其它都賞了下人。
瑟瑟一向喜愛這些零食,她初來集暉院時,因碧絲幾個經常讓她飯點去幹活,燕草便從她娘那裏拿許多做得多了的零食來,方便她餓的時候掏出吃兩個。
赤明香以雞肫鹵製,輕薄甘香,殷紅浮脆,餓的時候一枚便滿口生香。後來,碧絲等人不再難為她,燕草卻是習慣成自然,每次去找她娘的時候都會給她捎點來。
瑟瑟將赤明香含在嘴中,那股甘香化開,略帶些苦澀,滋味又與平時不同。她對燕草笑笑,燕草也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慘淡,低聲道:“謝謝你送我琉璃燈。”說罷,也不等瑟瑟回答,埋著頭去當值了。
瑟瑟一愣,口中的酸澀感愈發濃重起來,看那一小包殷紅,卻是再也吃不下了。
她草草往懷裏一收,去了園子裏幫忙,到了用飯時間,便與園子裏的丫鬟婆子擠做一堆吃了,磨蹭到晚間才回了屋。
燕草不在屋裏,不知道去了哪兒,瑟瑟鬆了口氣。她實在不知道怎麽麵對燕草。扭頭一方麵為自己撒了謊,騙得燕草空歡喜一場,另一方麵,她又因燕草知道了兔兒燈是林懷瑾送她的而惴惴不安。
她怏怏不樂地呆坐半晌,直到聽到德生喚她,才驚覺已到了上值的時候。
燕草還沒回來,不知道去了哪裏。窗邊的兔子燈失了光線,早已沒了那流光溢彩的模樣,反而看起來沉甸甸的。瑟瑟歎了一聲,胸膛中的氣悶感卻不曾消掉半分。書房裏還有個漂亮的食人魔等著她,她掐了下眉間,又拍了拍臉頰,感覺精神了些,才磨蹭著往書房去了。
食人魔今日心情極好,眼中璀璨生輝,定是忘了喝醉酒咬她的事情。
瑟瑟無精打采,又有些生氣,感覺自己吃了個暗虧,不由氣鼓鼓的。
德生自覺體察主子心意,主子不好意思表達關心,自己便要做主子的嘴,撓頭問道:“瑟瑟,你昨夜是不是沒睡好,眼下青影這麽重?”說完忍不住瞟了一眼林懷瑾,果見林懷瑾嘴唇微勾,隱有笑意。
德生有些得意,自覺離一個優秀的小廝又更近了一步,卻見瑟瑟幽怨地看了自己一眼,鼓著腮幫子問:“世子昨晚是不是隻顧喝酒,沒吃飽飯?”
德生不明所以,仔細想了想道:“好像是吃的有點少。”
果然如此!瑟瑟捂嘴,一臉憤慨:“世子昨夜餓得很了,都將我當包子啃了!”
德生一愣,下意識往林懷瑾那邊看去,隻見林懷瑾坦然自若地拿著書,耳根卻紅透了。他昨日回書房後隻見林懷瑾神色清明地坐在榻上,瑟瑟不知哪兒去了,當時還以為是林懷瑾醒酒後打發走了,壓根沒想到還有這一出。他想到昨晚正屋發生的事,頓時頭大如鬥。
他打量瑟瑟,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毛丫頭,還是一團孩子氣,怎比得過燕草千嬌百媚?也隻比一般的小丫頭好看了一點,也不過是勝在那雙靈活有神的眼睛上。
正思量著,忽聽林懷瑾咳了幾聲,他頓時一凜,口中呐呐不知所言,找了個由頭退了出去。
春寒料峭,月上枝頭,德生卻出了一層薄汗,腦袋尚有些不清醒,又有些震驚,便踱到天井打著轉,想理理思緒。他跟著林懷瑾許久,也知周氏對瑟瑟與燕草截然不同的態度。若是真出了什麽事,周氏拿林懷瑾無法,但會不會治罪德生,可就不好說了。
念及此,德生欲哭無淚。先時隻覺得瑟瑟不過是個小丫頭,就算林懷瑾有心,也得過上幾年,還不知那時是個什麽境況。沒想到林懷瑾下手這麽快,打得他措手不及,也不知道他們昨夜到了何種程度,自己現下去回報周氏,來不來得及。
轉了沒兩圈,便見秋夕從屋裏探了個頭,倚窗問他:“德生,什麽事煩成這樣?”
秋夕的聲音如四月春風,輕和柔順,奇跡般地撫平了德生焦躁不安的心。德生對這個姐姐向來有些好感,甫見麵時憐她身世,後又覺她賣身為奴也要扳倒護國公世子十分果敢,再者她從不往林懷瑾近前湊,很是識趣。他心亂如麻,急需旁人開解,便將心中的驚悸竹筒倒豆子般告訴了秋夕,但還算警醒,將昨夜發生的一段隱去了,隻說了自己的猜測和顧慮。
秋夕聽後沉吟不語,德生焦急,上前正待催問,忽見秋夕屋裏青衫一閃,竟似還有別人在。德生一驚,深悔自己意誌不堅定,一時嘴快。秋夕循他目光看過去,笑了笑:“針線房的小丫頭,找我來拿幾個樣子。”
德生胡亂點點頭,不敢再多說,圓道:“秋夕姐,適才都是我亂猜亂說,杞人憂天罷了。”
秋夕笑著伸手點點他:“小小年紀便操這麽多閑心,當心變成個老頭子。”
德生又與她頑笑兩句,才道:“姐姐有事快忙吧,別因著我誤了。”
秋夕點點頭,扭臉與屋裏那人又講起繡活來。德生站在廊下聽了兩句,這才略有些放心,想到瑟瑟與林懷瑾在書房獨處,又不免惴惴,回到書房門口守著不提。
書房內竊竊細語,德生聽不真切,仰臉看著枝頭彎月,心裏哀戚。別說是做個優秀的小廝了,自己這小廝的活計,都不知能不能做得長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