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受製於人
“無論是在南燕還是北陵,周管家對我一直都照顧有加。如今你要回鄉養老,可我卻是拿不出什麽像樣的東西給你,這隻玉鐲子便當是給你留作一個想念吧。”她將鐲子塞給周管家,周管家連連推辭:“皇上已經賞了老奴不少東西,而且娘娘現在的處境可不比從前,這隻鐲子娘娘就自己留著傍身吧。”
“皇上給的你就要,我給的,你便不要麽?”沐縭孀淡淡挑眉。
周管家一怔,正欲解釋,一旁的凝萃接過沐縭孀手中的鐲子塞進他的手中:“你再不要,娘娘可要生氣了!更何況娘娘都說,這鐲子是給你當做念想的,你不要豈不是辜負了娘娘的心意?”
周管家這才收下,許是離別在即,心中難免傷感。加上他是真心喜歡沐縭孀這位清冷卻又心地善良的太子妃,所以老眼中竟也泛起氤氳:“娘娘,老奴這一走,恐怕往後就再難與娘娘相見。還望娘娘定要多多保重。”
沐縭孀淡淡一笑,點了點頭:“周管家這次回南燕,不知家鄉可還有親人?”
“老奴無兒無女,幸而老奴還有一個哥哥,老奴的哥哥有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如今老奴回去,倒也不是無親無故,娘娘放心便是。”周管家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似是又想起什麽,他想了想,輕輕歎氣道:“娘娘,老奴在臨行之前有些話想對娘娘說,隻是老奴說了,還望娘娘別怪老奴多嘴。”
“周管家請說。”沐縭孀輕輕說道。
“娘娘那日將所有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這件事老奴真是不解,其實娘娘是什麽樣的人,我們大家夥都很清楚。連老奴都不相信娘娘會害良娣,皇上就更不用說了。”周管家頓了頓,又說道:“這些時日以來,娘娘的異常老奴都有所察覺,雖然不知什麽原因,但老奴有句話不得不說。”
“縱使娘娘心中是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可娘娘和皇上彼此相愛,又有什麽是不能說的?這樣相互傷害,相互折磨,老奴看了當真是揪心。”他歎息一聲,臉上露出擔憂:“如今殿下已經是九五之尊,可這個皇帝又豈是那麽好當的?當好了,貪官汙吏要罵,當不好,賢臣百姓要罵。不管怎麽著,都是吃力不討好。”
沐縭孀聽了,對周管家的話微微詫異。人人都隻看見皇帝的至高無尚,可鮮少有人懂得高處不勝寒、世事兩難全的道理。周管家話語雖然樸實,可卻是字字珠璣。
“周管家想的倒透徹。”她淡淡說了句。
“其實老奴想說的是,皇上的身邊現在很需要娘娘!”周管家見她臉色淡淡,所幸也不再繞彎子,直接說了出來。
需要她?不,現在的拓跋衍已經不需要她了。他已經是皇帝,他和蕭淩繹之間也將會是國與國之間的較量,南北一統亦不是她區區一個弱女子便能左右的。至於那皇後之位,還是留給一個能與他白頭偕老,同看江山之人吧。
“時辰已經不早,周管家趕快回去收拾收拾,不然待會兒宮門該下鎖了。”沐縭孀並不想再多說什麽,神色淡淡的開口。
見她轉了話,周管家也不好再多說,隻能歎了氣:“是,那娘娘多加保重,老奴就先行告退。”
待周管家走後,沐縭孀回頭看著凝萃:“你也去吧,若是得空,明日回趟太子府幫我把妝台下單獨放在首飾盒裏的銀簪帶進宮給我。”
凝萃一愣,想了想,這才想起那支銀簪是當初沐縭孀的娘親所留之物,是從南燕便帶過來的,娘娘一直小心的珍藏著。若她不說,她倒還真是想不起。
“是。”她應了一聲,見沐縭孀又繼續收拾殿中的雜物,便說道:“娘娘,左右現在也無事,奴婢來幫您。”
說完,她便麻利的收拾起來。沐縭孀看著她忙碌的身影,輕輕笑了。
……
蓮華宮,孟蓮兒如今一夕之間成了尊榮無比的太後,心中自然是分外的高興。可因著先皇駕崩,她也不得不故作悲戚。隻見她一身素縞纏身,頭上的金釵步搖也統統取下,素淡保養得宜的臉上一副不勝悲戚的模樣,正傷心的靠在貴妃榻上,輕輕抹著不見掉下的眼淚。
拓跋衍走進殿中,見到的便是如此。他走上前行了禮,孟太後賜了坐,卻還是忍不住傷心。一旁的麼麼見此,連忙勸道:“太後請節哀,自先皇駕鶴西去,您已經哭昏了數次,若再這樣哭下去,隻怕這眼睛要落下見風流淚的毛病。”
孟太後擦了擦好不容易才擠出來的眼淚,神情分外哀傷:“先皇對哀家寵愛有加,若不是衍兒剛剛登基,這皇帝位還不夠穩當,哀家真想就這樣隨先皇去了……”
拓跋衍看著她們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演的逼真,薄唇勾起一抹冷意。她的言外之意,若是沒有她,隻怕他這個皇帝是坐不穩當的!父皇才剛剛駕崩,這個女人就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插手朝廷之事了!
“請母後節哀。就如母後所說,兒臣剛剛登基,一切還要靠母後扶持,請母後保重鳳體。”他聲音淡淡,被十二梳冠冕遮住的俊魅臉龐看不真切。
孟太後這才抬起微微泛紅的眼眸看了他一眼。隻見拓跋衍一襲明黃龍袍加身,龍袍上繡著五條栩栩如生的飛龍,許是剛剛才從喪禮上趕過來,頭上沉重的冠冕還未來得及取下,串了寶石的流梳將他的臉遮住了大半,可他身上的龍威卻是叫人心生敬仰。
那用黑珍珠點綴的龍睛黑的冰冷威嚴,襯著他恍惚可見的俊魅臉龐,皇家威嚴渾然天成。看著看著,孟太後的眼中泛起一絲真切的悲戚,若是她的亮兒沒死,如今穿這龍袍的,便是她的親生兒子……
她靜默了許久,終是掩了眼底的悲傷之色,勉強一笑:“你父皇在時便時常誇你,說你才智謀略卓絕,是個帝王之才,哪裏還要哀家扶持呢?更何況,朝堂之事,哀家也不懂,能為你分憂的也隻有後宮這些瑣碎的雜事。”
“隻是後宮諸事往後也有皇後打理……”她不禁一頓,故作恍然:“哀家倒忘了,孀兒因為良娣小產的事,被你安置在了永巷的秋明殿。沒想到孀兒竟會做出這樣的事,真是叫哀家失望,隻是這樣一來,這皇後之位倒是空懸了。”
“良娣小產之事還未查明,究竟是不是孀兒害的良娣小產,暫時還不能下定論。”拓跋衍的聲音漸漸冰冷,即便看不清他的麵龐,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意卻是叫人發顫:“待事實查明,若她是無辜的,她依舊是兒臣的皇後。”
孟太後淡淡楊眉,似笑非笑的掃了他一眼:“可是哀家聽說,孀兒已經親口承認是她將良娣推進了蓮池中。”
聽說?拓跋衍的薄唇邊溢出森寒的冷意,孟蓮兒果然是在他的太子府中安插了眼線!
“孀兒一直被關在暗牢,今日兒臣才將她移至永巷旁的秋明殿軟禁。她從未當著兒臣的麵承認過什麽,這件事連兒臣都不知道,母後又是聽誰說的?”透過微微搖晃的梳簾,他看著孟太後冷冷問道。
聞言,孟太後一怔,顯然是沒有料到他會如此護著沐縭孀!她眼底掠過陰沉,縱使那沐縭孀美若天仙,可她也不相信拓跋衍會不顧一切的護著她!看來他是為了防範自己逼他重新立後!
說到底,他就是不願成為她的傀儡!
“哀家也不過是道聽途說罷了,看來倒是哀家偏聽偏信了。”她掩了眼底的神色,不急不緩的一個一個攆著手中的玉釧珠子:“隻是王良娣小產一事可關乎皇家血脈,而國喪之後皇帝便要大封六宮,眼下這未來的準皇後卻成了嫌疑犯,這事非同小可,哀家也不得不上心。”
說完,她沉吟了片刻,肅然道:“要查清孀兒謀害王良娣這件事隻怕還要多費些時日。可是你大封六宮卻是迫在眉睫,帝後同尊,天下方安,這可不能等。這樣吧,上次哀家給你看的那些個美人畫卷,你是一個都看不上。既是如此,那哀家隻能重新物色,這些選出來的官宦閨秀便就是皇後的候選人。”
“若事情查清楚,孀兒真是無辜,那她便是皇後,而那些個美人你就隨意給個位份便是。但若到了大封六宮之日,這件事還未有個結果,那你就在這些候選人之中擇優立後。”孟太後說的輕緩,卻是絲毫不給拓跋衍說話的機會:“衍兒啊,你應該知道哀家的用心良苦,這都是為了你的帝位著想啊。”
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拓跋衍還能說什麽?孟太後已經鐵了心要在他身邊插一根釘子!隻見他冠冕下的麵龐陰沉,隱在寬大袖擺中的手緊緊握了拳,縱使已經是皇帝,可他現在卻還是處處受製於人!
“兒臣明白,這件事但憑母後做主!”半晌,他才冷冰冰的開口:“若是沒有別的事,兒臣告退。”
說完,他冷然起身,大步走出了寢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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