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5.下鄉
來接我們的是個中年男人,那人見到我們表情有些疑惑,愣了半晌才問。
“二位是?”
我和基蘭說明身份。
他吃了一驚:“看起來真年輕。”
我和基蘭無奈苦笑,幫人辦喪的確是很吃年紀的一件事,年紀小了,別人根本不買賬。
那人做了自我介紹,他叫寧濤,是老太太的侄子。
在外麵聊了一下,基蘭裹著軍大衣,冷的發抖。
我也冷的不行。
但看寧濤的意思,似乎並不準備立即把我們請進車裏。
直到他給殃館打了個電話,確定了我們的身份之後,才苦笑著道歉。
“兩位,對不住了。”他說。
我和基蘭也沒什麽脾氣,寧濤小心謹慎點沒錯,畢竟辦喪是大事。
上車之後,寧濤一路把我們帶到了醫院。
重症監護室前,圍著七八個人,打頭的那個西裝男人見到我們過來,愣了一下。
寧濤苦笑著解釋了我們的身份,他才小聲和寧濤說:“媽就想要這種人來辦喪?”
我和基蘭耳朵靈的很,雖然他們極力壓低聲音,不過還是沒能逃脫我們的耳朵。
不過咱們也隻能苦笑,隻能滿臉堆笑,卻沒法說什麽。
知賓普遍都是老匠人,受到這種質疑是常有的事兒。
後來我們才知道,這男人叫管財,是老太太的兒子。據說以前不叫這個名字,後來聽一個算命的,改成管財,就是為了能抓住財。
我和基蘭都有點不信。
改名一般都是根據陰陽五行來改,缺什麽就加什麽一般缺水的人,女性就加個三點水偏旁的字兒,或者象征水的東西都成。
管加個財又是是啥意思?
基蘭按耐住,一直等管財和寧濤討論完。管財轉頭說:“我媽的喪事就拜托你們兩個了。”
語氣裏沒有一絲尊重。
我和基蘭心裏頭都不舒服,但懶得計較。
隨後管財讓寧濤給我倆安排了住處,等老太太去世。
寧濤安排我們住的地方是在一個鄉下,也就是老太太將要辦喪的地方。
這兩天,我們除了吃飯之外,剩下的時間基本都在四處奔走,了解當地的風土人情。
我和基蘭在這邊等了兩天,直到老太太去世那天,才算知道了知賓這個活計的難處。坑住團扛。
他最難的倒不是辦喪。
最難的是等待其他人死亡的過程。
你明明知道身邊有生命正在緩緩流逝,但卻沒辦法阻止。我們不像是送行的人,倒像是迎接死亡的人。
外麵大雪,走訪完之後回到屋中,便是無盡的沉默。
基蘭縮在一邊,用一點都不像他的嚴肅表情盯著火爐說。
“有點難受,像在殺人。”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怪不得林知書以前常念叨著,辦喪其實就是幫死者對這個世界的告別,不論是知賓還是行賓,所辦的喪禮,應該是連接死者和死者家屬的橋梁。
不能把他當做一門工作,而應該對他懷抱著敬意。
想通之後,我和基蘭真是拚了命的想要做好這件事,以此來彌補心裏頭的那份空缺。
不過寧濤他們似乎並不領情,記得在老太太臨行前一天,寧濤把我們帶到了一個中年人家裏,他指著那個中年人對我們說:“這是張叔,給你們打下手的,有什麽需要的就找他吧。”
我和基蘭沒說什麽,張叔是來幹啥的我們心知肚明,而且後來一了解,他年紀並不比我們大多少,隻不過看上去比較老。
寧濤和管財還讓我們喊他叔?這明顯是看不起人。
回到住處之後,基蘭一肚子氣沒地方撒,就一個勁兒的吃東西。
老太太將要辦喪的村子不大,離市區也不算太遠。
記得老太太走那天早上,我和基蘭接到電話,寧濤在電話那頭告訴我們老太太不行了,讓我們盡快趕到醫院。
我們過去之後,醫生已經宣布了老太太的死亡。
我和基蘭則連忙做把老太太的靈體運回去的準備。
因為外麵大雪,可不能就這樣隨便找個靈車裝上老太太的遺體。
車上得放掃帚和鏟子,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
可等我和基蘭把東西找來之後,管財已經把人給抬了出去。
靈車已經走了半個小時。
我和基蘭急的跳腳,先前就說過,讓他們等下。
寧濤還在醫院等著我們,看到我倆拿著鏟子,一臉氣急敗壞的喊:“都這個時候了還幹什麽?”
基蘭憋了一肚子氣,一把把掃帚和鏟子扔到一邊,本來懷裏還揣著兩雙鞋的,幹脆也不準備拿出來了。反正管財都已經把人給帶走,這東西拿不拿出來都沒啥事。
寧濤盯著我倆看了一會,說:“快上車吧,馬上喪禮就要開始了。”
我心裏頭也憋屈,一屁股坐上去。
一路無話。
但等車出城之後,我們在路上看見了很多撒下來的紙錢,看來管財準備的也算充分。
先行一步的靈車應該出城之後,就邊走邊撒紙錢了。
算是很常規的程序。
因為下雪,所以通往村子的路上都是濕泥加雪水冰渣子,非常不好走,而且冷。
在車上都有點凍得難受。
可是走著走著,車忽然停了下來。我和基蘭很納悶,這到底咋回事。
結果探頭一看,先我們一步走的靈車在半路上停了下來。
管財在車下和幾個人爭論著什麽。
我和基蘭一看就知道發生啥了,這大雪天的,你不做任何準備,還想老太太能安然回去才是出鬼了。
踩著濕泥、雪水和冰渣子下去之後,果然如我們所料。
這車半路上就歇了幾次,結果走到這裏就再也動不了了。
司機說可能是發動機或者油箱被凍住了,但檢查了半天都沒啥問題。
管財還沒意識到關鍵。
冬天在濕泥地裏站著真是一種煎熬,我和基蘭啥也沒說,就站在邊上看著。
直到管財和寧濤他們忙的滿頭大汗依然沒有辦法解決之後,才忽然想到我倆。
“您看……”管財頗為尷尬的問。
基蘭咳了一聲,器宇軒昂上了靈車,指著棺材靈柩:“把老太太的鞋脫了。”
管財見到我們的態度也很不爽,但還是耐著性子把老太太的鞋子脫了。
結果一脫下來,眾人都傻眼了,隻見到老太太一腳的冰水……
管財幾乎跪下來:“不可能啊,之前找人整理過遺容……”
我和基蘭也懶得解釋,送遺體回家的時候,也有很多門道。像這種大雪天,棉鞋是不能穿的,得去讓裁縫單獨做兩雙鞋。
麵料和底子必須用防水的,然後鞋子要大上一碼,鞋底要塞紙錢。
而且這寒冬臘月的,路上髒東西多,得多撒點紙錢、元寶什麽的買路。這點管財倒是沒做錯。
管財和寧濤看著我和基蘭忙完這些,連忙遞上兩根煙。
我和基蘭沒接,她說這是規矩,不管煙癮有多大,幫人辦喪的時候,最好煙酒都不要沾。
當然根據當地習俗,也可以適當變化。
做完這些之後,司機試著打了兩次火,車子再次啟動。
我們讓他們先不要慌,隨後基蘭跑到附近一戶農家,把別人家的掃帚和鏟子買了過來遞給管財。
“每隔一段時間就在車子裏麵掃一下,然後裝作扔東西的樣子把鏟子裏的東西從窗戶扔出去。”我說。
管財滿口答應。
隨後我們這才一路安然到了村口。
村口有幾個人等著,這邊和我們當初上學的那邊差不多,請遺體回來或者下葬的時候,得‘八仙’抬棺。
這八人把老太太抬回老屋。
一進去,我們就看到張‘叔’在那邊忙前忙後。
管財和寧濤一進來,就過去找張‘叔’說話。緊接著,我和基蘭看到張‘叔’綠著一張臉走了出去,出去的時候看都沒看我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