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單於之死
“騎兵？”那名醉醺醺的貴族大著舌頭問道：“是木圖哈回來了嗎？他可真是忠心耿耿啊，這麽連夜趕路。”
蒙克閉上眼睛：“木圖哈要是有這麽忠心的話，早就應該回來了。”
“那、那是？”貴族打了個冷戰，頭腦清醒了少許，也隨之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妙。
蒙克猛地睜開雙眼：“來人！快去吹響號角！所有人都動起來！敵人來了！”
營帳裏頓時炸開了鍋，舞女們驚叫著四散逃竄，原本耷拉著腦袋的樂師們也突然困意全無，一個個無比麻溜地鑽出了帳篷，還算清醒的幾個貴族臉色早已嚇得蒼白，匆匆向蒙克告罪離去。
瞬息之後，偌大的營帳裏便隻剩下蒙克獨自站在那裏，幾個醉得不省人事的貴族東倒西歪地趴在案上或是地下，火堆裏的火苗啪啪作響。
低沉的號角聲“嗚嗚”響起，遠處傳來的馬蹄聲也越來越清晰，很快地，整個營地都亂成了一鍋粥，零零散散的士兵從營地的各個角落鑽出來，慌慌張張地朝蒙克的帳篷匯聚過去。
蒙克安靜地站了一會兒，然後轉身走進屏風隔開的後帳。他來到掛在木架上的盔甲前，伸出手去，撫摸著盔甲的紋理：“十幾年沒穿了，不知道還合不合身……”
他緩緩地取下盔甲的各個部件，慢條斯理地逐一穿戴在身上，試著活動了一下手腳，又緊了緊束腰，最後將頭盔摘下，端端正正地戴在頭上，再仔細係好下顎的束帶。
完成這一切後，他又走到刀架前，取下彎刀，“鏗”地一下拔出，仔細打量了一下，又重重地插回刀鞘，掛在腰間，隨後便繞出屏風回到了前帳。
蒙克端正地坐在單於王座之上，帳外已傳來不絕於耳地喊殺聲。
“來人！”蒙克沉聲喝道。
帳外隨即走進來一名將領打扮的人，看上去應是蒙克的侍衛統領。他匆匆瞥了一眼橫七豎八躺著的貴族，便躬身向蒙克行禮，等待著單於的吩咐。
“現在王庭是什麽情況？來襲者是何人？”蒙克問道。
“來者已經闖入王庭了，侍衛兵力不足，正在向王帳聚攏。”侍衛統領惶恐答道：“應該是巴魯的鐵騎。”
話音未落，便聽得帳外傳來一陣混亂，馬蹄聲、喊殺聲、兵器交錯聲、慘叫聲交織成一片。
侍衛統領臉色大變，急忙抽出彎刀，轉身麵向營帳門口，嚴陣以待。
蒙克鎮定自若地將碗裏的酒斟滿，一隻手端著，淺飲了一口。
帳外的兵器交錯聲已經消失，慘叫聲也逐漸弱了下來，與此相反的是腳步聲卻越來越密集。
侍衛統領緊張地盯著帳門，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蒙克依然自顧自地在王座上飲著酒，仿佛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過了沒多久，門簾終於被掀了開來，先是湧進來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他們看了看帳內的情形，便四散開來，完全無視蒙克和侍衛統領的存在，將前帳後帳搜尋了一遍之後，才重新圍聚在前帳，將蒙克和侍衛統領圍在了中央。
侍衛統領將彎刀橫在胸前，警惕地往蒙克的方向後退了幾步，眼神不斷地在這些士兵身上看來看去。
蒙克放下酒碗，好整以暇地看著帳門口。
簾子再次被掀起，一名年輕男子在巴魯的陪同下走了進來。
蒙克自動忽略了巴魯，視線往年輕男子看去，剛巧遇上年輕男子的目光，兩人四目相對。
蒙克心裏忽然湧起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淩風亦是如此，當他第一次對上蒙克的視線，心底深處便突然湧起一陣異樣的感覺，讓他有些不安，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裏的弓箭。
“你就是祁支的兒子？”蒙克盯著淩風問道。
“沒錯。這位就是色勒莫殿下，專程來為十四年前的祁支單於討回公道。”巴魯的聲音有些激動：“蒙克，你從沒想過自己也有今天吧？”
“我沒問你。”蒙克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淩風，話卻是衝著巴魯說的：“你隻是一條狗而已，沒有資格在這裏說話。”
巴魯正欲發作，卻聽得淩風冷冷開口說道：“我是雁棲山獵戶的兒子，今天到這裏來，既是為討還血債，也是為了阿斯瑪部落和整個草原。”
蒙克身軀一震，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雁棲山？你、你是……”
“少廢話！蒙克，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巴魯突然發作，拔刀便向王座殺去。
侍衛統領見狀，立即揮刀迎了上來，卻隻與巴魯過了兩招便被砍翻在地。
巴魯目露凶光，一步步地向蒙克走去。
蒙克依然難以置信地看著淩風，喃喃念道：“原來是你，原來是你！”
巴魯隔著案幾停了下來，回頭向淩風道：“王子殿下，十四年前，此人血洗了王庭，祁支單於滿門被殺，六年前，此人又派人血洗了雁棲山，殺你養父母全村，仇人就在眼前，還請殿下速速動手！”
話音剛落，巴魯就聽得腦後生風，他本能地側身一躲，卻為時已晚，整張案幾從身邊砸了過來，重重地砸在他的後背。
“巴魯！你果然是一條瘋狗！”蒙克勃然大怒地站在王座前：“竟然想出如此惡毒的伎倆！”
“呸！當年你對祁支單於下手之時，可曾問過自己的手段和良心！”巴魯反唇相譏道。
“給我受死！”憤怒的蒙克拔出彎刀，向巴魯砍去。
巴魯倉促地舉刀相迎，險險地架住，卻因一時沒有緩過勁來，蒙克的彎刀還是緩緩地往他麵部壓了下去。
“嗖”地一聲，巴魯忽覺手上一鬆，定睛看去，隻見蒙克往後踉蹌了兩步，咽喉處赫然深深插著一支羽箭。
“嗬、嗬……”蒙克力氣盡失，癱坐在王座前麵的地上，雙眼看著淩風，一隻手無力地懸在空中，伸向淩風虛抓了兩把，卻什麽也沒有抓住。
“嘿、嘿嘿，”巴魯站起身來，得意地笑著；“怎麽樣？尊敬的蒙克單於？這種感覺怎麽樣？”
“你可認識這把匕首？”淩風收了弓箭，大步走上前來，拔出從小隨身帶著的匕首，抵在蒙克眼前。
“嗬、嗬……”蒙克嘴裏汩汩地往外湧著血泡，想說話卻又說不出來，眼睛看著淩風盡是絕望，以及莫名的悲傷。
“冤有頭，債有主。我隻問你，雁棲山，六年前，是不是你派人去的？”淩風死死地盯著蒙克的眼睛，咬牙問道。
“嗬、嗬……”蒙克依舊說不出話來，卻努力地讓下顎動了動。
“既然如此，那你就到地獄去向他們謝罪吧！”淩風咬牙說道，決絕地將匕首插進了蒙克的胸膛。
蒙克死死地看著淩風，眼裏流露出痛苦的神情，他的手終於搭在了淩風的臉上，卻又緊接著無力地垂了下去，一代草原之主就此落幕。
淩風看著蒙克至死都沒有閉上的雙眼，以及那睜大的瞳孔裏倒映著的自己，突然覺得一陣心悸。
他茫然地拔出匕首，踉蹌著站了起來，怔怔地看著地上的蒙克：“爹，娘，你們的仇，我已經為你們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