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戲院消失之前

  吉祥戲院消失之前

  ??深秋的夜空，晴朗動人，鑲嵌在夜幕中的點點繁星靜靜地眨著眼睛，一陣秋風襲來，使人不禁打個寒噤。突然，一輪巨大的飛碟俯衝地麵，刺耳的呼嘯過後，人不見了，房屋不見了……這隻有在科幻讀物中才能見到的情景，生活中根本沒有出現過。不過，北京吉祥戲院的消失卻是實實在在的現實。10月15日是吉祥戲院拆除的最後期限。隨著滿身灰土的民工們一聲號子，青瓦紅木、古色古香的吉祥戲院，帶著滿瓦的風霜，帶著滿牆的淚痕結束了它近百年的風風雨雨，吉祥戲院從此不見了，消失於繁華喧鬧的北京王府井大街，淹沒在人聲鼎沸的現代化京城中。


  ??市場經濟撞擊古老傳統


  ??早在10月5日，當朝霞剛剛塗在露水未幹的王府井大街上，匆匆上班的人流看到吉祥戲院門前張貼著停業的告示，許多人就驚住了。一些人似乎忘了上班遲到，停住了腳步。傍晚晚飯過後，戲院門前圍了許多戲迷，仍不時有人在緊閉的售票窗口前久久張望，人們從心裏流露出一絲絲對吉祥戲院的惜別之情。


  ??其實，這是市場經濟與古老傳統的無情撞擊，是現代化進程與曆史陳跡發生的矛盾之一。吉祥戲院建於1905年，曆經了“北平”“北京”的更名，沐浴了“平劇”“京劇”的演變，是北京城內現存曆史最久的專門上演京劇的劇院，也是目前北京屈指可數的戲院之一，是重大戲劇演出的場所，曾被譽為北京文化古跡的代表象征。由於外商投資改造王府井商業大街，吉祥戲院連同周圍的早點鋪、時裝店、鹹菜鋪等一同成了拆除項目。當一些著名藝術家和熱愛國粹的人得知這一消息後，他們騷動了，有良知的人不甘心戲曲的舞台一個個被浪濤衝走。因為事實擺在眼前，北京現有的戲院已寥寥無幾，長安戲院改為地鐵了；廣和戲院名存實亡，一半麵積改為商店賣起服裝；如果吉祥戲院再被拆除，偌大的京城連個像樣的戲院都沒了。北京是京劇的搖籃，是京劇的媽祖，京劇是展示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窗口，北京不能沒有戲院，這就像足球沒了綠茵，嬰兒斷了乳汁，還談得上什麽振興？京劇不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了嗎？故而，人們向有關部門呼籲，要求保留這可憐的吉祥戲院，有的單槍匹馬行動，有的則小團體行動，最有力的要數十位知名藝術家聯名上書，他們想用自己的微薄之力掣住搖搖欲墜的吉祥戲院。然而都無濟於事，吉祥戲院的命運不吉祥，最終還是被判了“死刑”。


  ??悲壯的挽歌


  ??戲院從經理到職工，心情都像戲迷一樣不是滋味。10月4日晚，吉祥戲院舉行了答謝告別演出晚會。夜空還是那麽晴朗，星星還是靜靜地眨著亮眼，隻是秋風讓人感到徹身的涼意。戲院爆滿了，前來觀看演出的人群遠遠超過戲院的座位，戲院也破了例，門票暫時失效，觀眾可隨意站在門口、走道觀看。68歲的趙秀珍大娘從8歲起就在吉祥戲院看戲，那時她常跟爺爺一起在這裏看戲，她對吉祥戲院充滿了懷戀之情，她聽說戲院要拆除，今晚特意趕來，她一邊幫服務員賣節目單，一邊惋惜地說：“好可惜，好可惜！”73歲的李大爺用三輪車拉著老伴從郊區趕來，李大爺從年輕時就在吉祥戲院門前拉膠皮車，而且還是個票友，和吉祥戲院結下了情感，他凝視了吉祥戲院許久，眼睛濕潤了。兩位曾在吉祥戲院附近值勤的民警，與戲院交情深厚，現在雖換崗到偏遠的海澱區，今晚也趕來了，並為戲院義務維持秩序。


  ??今晚的演出特殊，演員和觀眾的情感也特殊。京劇大師馬連良的弟子安雲武先生的演出格外精彩，贏得觀眾的熱烈掌聲。北京軍區戰友京劇團帶著對老字號吉祥戲院的感情，張萍、朱寶光、劉國強、靳學斌、黃乃強等眾多強手聯袂演出《狀元媒》。藝術大師駱玉笙也率弟子登台演出，一曲京韻大鼓《重整河山待後生》演得十分動情，唱出台上台下人們的心聲。


  ??也許是人們的熱淚，也許是吉祥戲院的吉祥，也許是這場晚會是首悲壯的挽歌，記者最近獲悉，在王府井商業大街改造的藍圖上，市政部門已承諾在吉祥戲院原址上建築的“綜合大樓”第七層重建吉祥戲院！隻是規模比原來的小一些。


  ??（1993年10月23日發表於《天津日報》）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