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蟋蟀聲

  雪夜蟋蟀聲


  ??正值隆冬，又下起了大雪，窗外白茫茫一片。夜晚，天空仍然飄落著雪花，萬籟俱寂。我剛剛躺下，突然，陣陣悅耳的冬蟲叫聲從門外傳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這個寒冷的雪夜裏還能聽到這個聲音，真是感到特別的親切。


  ??我睡不著了。這時，冬蟲的叫聲愈來愈歡。我小時候很喜歡玩蟋蟀，對蟋蟀的習性比較熟悉，我仔細一聽，斷定這些叫聲就是蟋蟀。蟋蟀是夏秋小蟲，這大冬天的，哪來的蟋蟀？莫非我聽錯了？再仔細聽聽，分明是蟋蟀的清脆叫聲，我能聽出這叫聲是一種叫“油葫蘆”的蛐蛐發出的，一般養蛐蛐是為了搏鬥玩的，而養“油葫蘆”多是為了聽叫聲的。我順著聲音尋去，判定是從父親屋裏傳出的。我輕輕地開了門，沒錯，是從父親屋傳出的，聲音很清楚，是蟋蟀的叫聲。咦，父親屋裏怎麽會有蟋蟀的叫聲？

  ??第二天晚上，我又被蟋蟀的叫聲吵醒，我穿好衣服，開了燈，推開了父親的房門，問父親這大冬天哪來的蟋蟀？父親一聽笑了，他從被窩裏拿出一個小巧玲瓏的玩意兒給我看。哇！是一個用黃銅製成的精製“小別墅”，上麵還有一個小玻璃窗呢！那裏麵放著兩個瓷製小工藝品，蟋蟀在裏麵悠閑恬靜，好不自在。父親從什麽時候玩上這個了？父親是一年前退休的，他常和一些老年人散散步，聊聊天，有時還為街道做些好事，打掃衛生，維護治安，退休的生活很悠閑。父親看我對蟋蟀罐好奇，就滔滔不絕地講起來：“這是我前幾天在集市上買的，連罐帶蟲才十塊錢，不貴。這蛐蛐是專門過冬的。以前過冬蛐蛐隻是有錢人玩的，如今誰都能玩。白天出門我把它揣在懷裏，睡覺時放在被窩裏，蛐蛐感到暖乎時就喜歡叫，大冬天能聽到蛐蛐的叫聲，是一種享受。”是呀，在這嚴寒的雪夜，父親懷揣一個心愛的寵物，這有多愜意啊。


  ??父親一生受苦受累，新中國成立前靠著從小跟爺爺學的戲曲化妝手藝，來維持著一家人的生活，後來父親添了兩套戲曲化妝的行頭，因為這個，“文革”時家被抄，父親被遊街批鬥，工資也因此由當時的99元降到了66元。那時母親沒有工作，家裏還有奶奶和8個孩子，一家人就靠父親的66元維持生活，可想而知日子過得多麽艱難。盡管這樣，也沒有壓垮父親，父親總是樂觀地麵對生活，正因為父親有戲曲化妝的這門手藝，他將這門手藝當成了生活中的樂趣，經常給我們講台前幕後的故事，講戲曲裏的故事，講京劇中的唱腔。父親有著這樣的生活情趣，退休後玩起冬蟲，自然水到渠成。


  ??我欣賞父親的生活情調，我想，等我退休後也要像父親一樣生活得情趣盎然。過了兩天，我利用公休日到花鳥魚蟲市場，給父親又買了一個黃銅製成的精製“小別墅”，裏麵是一隻長的虎虎實實的蟈蟈。當我將這個送給父親時，父親高興地笑了。從這天起，每天晚上，我聽到的不隻是蟋蟀的叫聲，還有那悅耳的蟈蟈叫聲。


  ??（1992年1月5日發表於《天津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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