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是市局的？”莊衍剛剛落座，藍海川便主動詢問道。
??“是的！藍先生，我這次貿然拜訪是為了…”
??“你是為了小蝶的事吧？”重觸逆鱗藍海川顯得泰然自若，隻見他從容的揭開了盛豆腐腦的飯盒蓋。
??濃鬱的豆香與醋香瞬間激起了莊衍的食欲，邊上的藍海川見狀則將另一盒豆腐腦推到了莊衍麵前：“如果小蝶還在，應該和你年紀差不多，小夥子，陪我一起吃吧。”
??至此，莊衍意識到自己的‘殷勤’獻的恰到好處，於是他挺直了腰板且挽起了袖子接受了藍海川的好意：“叔，那我就不客氣了。”
??兩大口豆花下肚，莊衍砸吧著嘴套起了近乎：“藍叔，我爸說好酒不怕巷子深，這豆腐腦就是他推薦給我的，味道真是這個。”說著莊衍豎起了左手大拇指。
??藍海川怔怔的看著狼吞虎咽的莊衍，很快他眼神中的驚訝就被慈愛之色淹沒，待其回神忙將泡麵中的香腸夾給了莊衍：“餓了吧，多吃點。”
??苦主突如其來的熱情倒是把莊衍搞得有些不知所措，為了避免氣氛尷尬，他隻能接納這份沉甸甸的父愛。
??莊衍忘記自己多久沒有如此舒服的吃一頓早飯了，當然他相信藍海川在剛剛的十幾分鍾裏同樣享受，在此期間，一種微妙的默契在這對認識不到二十分鍾的爺倆之間悄然醞釀、延伸……
??飯桌上的和諧稍縱即逝，眼下莊衍滿腦子都在思索如何向藍海川宣布藍冰蝶的死訊，作為一名工齡十年有餘的老刑警，莊衍豈會不知：語言上的‘婉轉’根本無法減弱‘噩耗’帶給被害人家屬的殺傷力！
??邊上的藍海川瞅著焦躁的莊衍，那是看在眼裏明在心裏，隻見他點了一根煙且神情凝重的吸了起來：“莊警官有話但說無妨，這麽多年過來我已經看開了。”
??“藍先生，我確實是為‘藍冰蝶失蹤案’而來…”
??“你還是叫我藍叔吧，我叫你小莊可以嗎？”藍海川唐突問道，待莊衍點頭他才話歸正題：“時隔九年，這幾天警察頻頻登門，雖然前一位警官嘴上說你們重啟了我女兒的案子，可早在很多年前我就想到了最壞的結果，說吧，痛快點告訴我，你們是不是找到小蝶屍骨了？”
??藍海川的豁達反而讓莊衍倍感自責：“藍叔，既然你這麽明事理，那我也就不再拐彎抹角了。”
??隨後的十多分鍾裏莊衍將‘人造美女案’的始末、以及九年前‘藍冰蝶失蹤案’的最新進展和盤托出，隨後藍海川的神情果真如他所說沒有絲毫起伏，這位空巢老人隻是靜靜的聽著愛女遇害的經過和那些歹人所獲的報應。
??‘任何事物的‘因’都有近因和遠因，遠因發生在久遠的時空，近因則發生在當下，無論時限切勿忘記：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藍叔，我這次來是想問問您，除了您和藍冰蝶的母親外，還有誰可能會為了小蝶的事走極端。”因為有了前麵建立的好感與信任，所以這會莊衍才敢暢談無憂。
??莊衍的問題讓藍海川犯起了難，隻見他蹙眉閉目陷入回憶，片刻後藍海川遺憾說道：“我和小蝶她媽都是獨生子女，而小蝶自己也是獨生女，所以我們沒有那種好到可以為彼此豁出性命的親戚。”
??“那您知不知道小蝶身邊有一個名叫厲若江的男孩？”
??聽到‘厲若江’三個字時，藍海川神色裏閃過一抹悲慟。
??察覺事情有門，莊衍則追問道：“怎麽？您認識厲若江？”
??藍海川聞言頗顯疲憊的點了點頭，而後他告訴莊衍，這個厲若江是自己唯一的徒弟，十多年前，藍海川在一次私人瓷器展上看到一件做工精美的瓷器，雖然這件作品的細節處理的有些瑕疵，但它不足以拉低整件瓷器的顏值，在藍海川看來這件瓷器的製造者是個可塑之才。
??話說，藍海川在圈內出了名的惜才，因此他主動聯係瓷展主辦方，一番打聽藍海川如願找到了那件瓷器的作者，他就是厲若江。
??俗話講，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厲若江正是如此，這個在瓷器製作上有很高天稟的男孩其實是個孤兒，從小他就跟著孤兒院的廚子學習陶雕，十八年彈指一揮間，成年後的厲若江帶著從小培養的愛好和對未來的憧憬離開了孤兒院。
??初出茅廬，厲若江在沐澤市找了家瓷器製作廠工作，那次參展也是厲若江的無意之舉，或許是命中注定，那一年讓厲若江這匹千裏馬遇見了人生中的伯樂——藍海川。
??“若江這孩子天資甚高，無論是練泥、拉胚、印胚、利胚，還是曬胚、刻花、施釉、燒窯他都親力親為、麵麵俱到，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年下來，若江的作品大部分都可以用精美絕倫來評價。”話罷，藍海川又續了根煙。
??“厲若江既然是你的徒弟，那他和藍冰蝶的關係如何？”莊衍直奔主題。
??“自打我收若江為徒就視他如己出，為了更好的傳授他精藝、也為了照顧這孩子，我特意在家裏為若江安排了一間房子，在同居生活中，這臭小子與小蝶相見恨晚，而文質彬彬的若江也深受盈盈的喜愛，盈盈私下甚至跟我提議等若江名聲鵲起就給倆孩子把喜事辦了。”
??聽到這裏，莊衍心裏有了一些端倪，於是他繼續問道：“那厲若江現在在哪裏你知道嗎？”
??藍海川聞言臉上浮現出一抹難堪之色：“說來慚愧，2004年小蝶考入沐澤美院，而若江替小蝶高興之餘跑來懇求我替他在美院托關係開扇後門，說實話，我一直有據這孩子為己用的私心，我當時想，無論若江的作品能不能得到外界的賞識，我也會動用所有關係讓他嶄露頭角，因為我可是把他視為未來女婿，外麵的花花世界誘惑太大，如果他另謀金主，那我這麽多年的苦心培養將被別人坐收漁翁之利，若幹年後，功成名就的厲若江可能不會再認我這個師傅了。”
??隨後藍海川告訴莊衍，他怎麽也沒想到厲若江竟在小蝶離家上學的一周後不辭而別。
??此時此刻，莊衍終於明白不久前藍海川眼中的遺憾從何而來，想來同時失去愛徒和準女婿對於藍海川來說確實是個極大的損失。
??“短短兩年，妻子、女兒、徒弟相繼離我而去，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在反思，如果現在我認錯了，他們能回來該有多好…”說話之際，藍海川渾濁的眼淚終於滑落。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