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水下生物
血的味道衝上來,我頓時有些作嘔。不說自己陽春白雪,至少過去那些年沒接觸過這種陣仗。
黑豹子看我一眼,往晚香玉旁邊走了兩步。
黑豹子背的那人正是杜老四,杜老四的右臂竟然已經齊根斷去,傷口已被黑豹子簡單處理過,雖然仍在冒血,但應該不至於有失血過多的危險。
杜老四昏迷不醒,晚香玉渾然不管他,問黑豹子:“你受傷沒?”
黑豹子搖了搖頭,陸由又問:“那女孩子呢?”
“沒找到。”黑豹子說,“先送去醫院,不然他也要死。”
我們快步到拖拉機邊,登上車鬥時,我才發現自己的腿竟然是軟的,陸由在後麵托了我一把,我上去回頭看他,他笑了笑,一副了然模樣。
黑豹子跟在我後麵上來,指使我鋪開車鬥裏一張卷著的草席,又把杜老四放上去。我看到黑豹子爬上來時,手按在車鬥上也留有濃重血色,當下明白,剛剛我手臂上那血色多半與洞窟中的暗紅色圖騰有關。
我對黑豹子說了,黑豹子叫我拿水幫他衝一下頭臉,我問他知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不會真像陸由說的,那是一種詛咒吧。
“應該是很細小的蟲子。”黑豹子說,“蟲子逐水吸附在人皮膚上,不必太過擔心。”
陸由的拖拉機開的很響,令人煩躁,這種震天的響動裏,我們沒有再說話。
黑豹子坐在我旁邊,他的左邊是昏迷不醒的杜老四,晚香玉坐在我們兩個對麵,看了看杜老四,目光便飄出去,看慢慢爬滿天邊的晚霞,神情很超脫。
開了大概有十五分鍾,我們到了村裏診所,大夫一看杜老四這樣子慌忙擺手說救不了,又把我們趕到鎮裏的醫院去。
我的心跳的很快,難以形容現在是怎麽樣一種情緒,出發時好好的人,回來時缺了根胳膊,杜小月更是完全不見,這種生死來的太輕易,令人難過。
忙活很久,天已經黑了,總算把杜老四給安頓下來,黑豹子走到樓下去,晚香玉也跟著,幾個沒什麽事的小護士偷眼看著他倆,陸由在走廊另一頭沒什麽人的地方,給閆老板打電話。
從陸由的說話根本聽不出電話那頭的人在說什麽,這也是他的本事,陸由言笑晏晏的跟閆老板打完電話掛了,臉上才露出疲倦的神色。
他從兜裏掏出根煙,轉頭看見我,遞給我一支。
“帥哥,這兒不能抽煙。”一旁的小護士忙趕上來。
陸由叼著煙點點頭,指指樓梯,示意我跟他下去,我們兩個來到院子裏,黑豹子和晚香玉正一左一右坐在院子裏大樹旁邊的花台上。本以為他們在商量事情,其實是在發呆。
“我們得回那個地方去。”黑豹子說,然後他抬頭看了看我,“你……”
“我也去。”我毫不猶豫。
“何衍,你現在不足以應付那個鬥裏的情況。”陸由說,“如果真的出什麽事情的話,我們可能沒辦法照應你,你會像這個姓杜的一樣出來。”
“如果出了什麽事情,算我的。”我說。
我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黑豹子他們做的事情猶如一條鎖鏈,環環相扣,這是我上車的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一旦錯過了,黑豹子就不會再像之前承諾的那樣帶我去找照骨銅燈。
雖然我也明白自己現在實力不濟,但這件事情關乎父親,也關乎他一直隱藏著的謎團,我無論如何也不能置身事外。
陸由沒說話,他和晚香玉一起看著黑豹子,像在等一個答複。
“我可以簽生死狀。”我說,想了想又覺得,我要真的死在鬥裏,根本也不會有人管我,說到底我們不過是合作關係,這生死狀毫無意義可言。
果不其然,黑豹子沒有接話。
“那古墓絕大部分都在水中,我們需要潛水設備才能下去,準備的時間大約有一個星期。”他看著我。
我一陣狂喜:“我使勁兒練習,信我,大哥。”
黑豹子點了點頭,這件事情就算敲定,於是陸由問:“豹哥,剛剛你是不是去到了對麵的鬥裏?”
黑豹子點了點頭:“水下有東西,落水時杜家兄妹被那東西拖走了,所以你們兩個沒事。”
我一怔,隻覺得一陣後怕,如果稍微運氣差一點,現在躺在病房裏的就是我了,或者我甚至可能像杜小月一樣,生死不知?
陸由看著我,似乎想從我的臉上研究出幾分退縮,我豈能如他所願,擠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你看到是什麽東西了嗎?”晚香玉顯然懶得看我們兩個鬥法,問黑豹子。
黑豹子搖了搖頭,晚香玉歎了口氣:“那看來隻能等杜老四醒來再問他了。”
杜老四是在這一天的深夜醒過來,聽說他一醒過來就淒厲的慘叫,把病區的醫生護士都嚇了個魂飛魄散,情急之下他們隻能給陸由打電話,於是我大半夜被陸由從被子裏拎出來,趕往醫院。
夜色中醫院裏樹影重重,看起來有些陰森,我腦海中不自覺浮出學生時期讀的一些恐怖故事書,轉念一想我都已經是下過古墓見過生死的人了,也就不那麽怕了。
我們衝進杜老四的病房時,他還在嚎叫,小護士看到我們如釋重負的衝了出去,黑豹子上前,隻見杜老四的瞳孔渙散,竟是神智已失,黑豹子伸手在杜老四的後頸一捏,把他掐暈過去。
又過了二十分鍾左右,杜老四醒來,他迷惑的看了看四周,看到黑豹子時,瞳孔像是觸電式的猛然一縮,但至少現在誰都看得出,他已經恢複了神智。
我們四個圍成一圈俯視著杜老四,在他的視角看來可能就像四個死神抽簽決定誰要收他,過了一分鍾他才平靜下來,聲音嘶啞的問:“這兒是天堂還是醫院?”
“你死了也不會在天堂的。”晚香玉說。
“說的也是。”杜老四說,“那我就是沒死了。”
說到這裏他的神色又僵硬了,想來是忽然發覺自己的整根右臂已經不見,我們沒有人說話,等他自己消化這個現實。
身為老手藝人,缺胳膊少腿的這點心理建設他還是有的,很快便開口和我們說話,隻是臉色變得很糟糕。
“小月呢?”他問。
黑豹子搖了搖頭。
杜老四麵色一變,那瞬間我以為他要彈起來揪著黑豹子的衣領上演苦情咆哮體,但並沒有,他隻是長長歎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都是我的錯。”杜老四說。
“在下麵發生了什麽?”陸由問,“我們過幾天還會回去,也許可以把你妹妹帶出來,但是我們需要你的情報。”
“我……和你們一起去。”杜老四說。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沉默的望著杜老四。
杜老四仰天大笑,從他的眼角流出血淚,他大概是忽然意識到,自己這輩子再也不可能下鬥了。
“我告訴你們下麵有什麽,但是你們要答應我一件事。”杜老四說,“如果你們找到了小月,就把她帶出來,無論她是生是死。如果你們找不到小月,就把水裏那東西給殺了,為她報仇。”
“可以。”黑豹子說。
“那水裏是妖怪,它們等在水下,知道我們都是獵物。”杜老四說,“我們一掉下去,就被妖怪拖進了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