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小玉知錯了
許多年後，早已不再年輕的林衍在無代筆回憶錄中寫道：“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認為那一巴掌是個轉折點，因此自鳴得意，直到後來才明白，那是日後無數歲月裏，老子在有心無力與欲罷不能之間欲仙欲死的開端……”
一開始無人能夠理解林大人為何這麽寫，隻當是筆誤，直到後來有位娶了狐族為妻的強者臨終前抱著林大俠的自傳老淚縱橫，大家才猜到一些真相，據說還因此讓狐族之女占據了許久的八卦頭條。
……
頭疼來得甚是猛烈，以致於林少俠連懷中女娃都扔了出去。
藍芷打了三個半空翻，最後一個倒栽蔥，紮在林衍身旁的雪地上，小腦袋整個深埋其中。
她掙紮了幾下才脫困而出，接著翻身坐起，邊努力讓朦朧睡眼睜得更大一些，邊吐著口中雪花。
不難看出，她根本還沒回過神來，但這並不影響她發脾氣：姑奶奶睡得正香呢，居然有人打我的小屁屁？還把我種進雪地，當我好欺負呢？
藍丫頭心情一差，少俠悲劇了，劇烈的頭疼很快便讓他磨破了好幾層衣服，好在狗腿劍剛剛與藍芷一同被丟了出去，否則這會恐怕誰也無法保證，林少俠在劇痛之下，會不會一個衝動自我了斷。
與他不同，同樣倒地不起的狐女卻動彈不得，神情之中盡是驚恐之色。
盞茶工夫之後，當疼痛不再，林衍緩過勁來之時，狐小玉依舊保持原樣，連一根指頭都未曾動過，唯一有變化的是她的神情，如今的她神情之中不單隻有驚恐，還帶著深深的悔意。
……
月夜之中，馬車還是那輛馬車，不過拉車的兩匹馬換了，趕車的人也換了。
短短一個時辰裏，林衍第四次將馬車趕出了官道，在他看來，趕車可比前世開汽車困難得多，想他當初學開車可從沒開上過人行道，更重要的是，馬車沒有車頭燈，不適合走夜路，特別是趕上他這種新手車夫。
由於他那蹩腳的車技，還處於昏迷之中的黑風遭了罪，在車廂裏也不知打了幾個滾，唯一不受影響的是藍芷，這丫頭趴在少俠後背，將小腳伸進他的腰帶，而後半掛著那邊一晃一晃，就是不掉下來，後來幹脆又開始呼呼大睡。
中間林少俠因為兩次“車禍”，人都摔下車去，藍丫頭跟他綁在一塊，自然未能幸免，但少俠挨摔眥著牙疼得直打哆嗦，她挨摔卻毛事沒有，連醒都沒醒過來。
為此林衍羨慕非常，大家都異於常人，但要是比較對象是藍芷，他都隻能甘敗下風。
這丫頭最神奇的當數“免疫傷害”，至少到目前為止，他還沒發現有什麽能夠傷害得到她的東西，雖說這與他沒忍心拿一個孩子去實驗有關，但別忘了，在逐鹿城頭之時，藍芷心口可是硬挨了一刀都沒見出血。
很多事情都是見多不怪，當好奇的勁頭一過去，少俠又知道短時間內恐怕很難得到答案之後，藍芷的神奇便被他拋諸腦後，暫時不作多想。
當然，也因此刻有更為迫切的事情讓他不得不分心……
林衍大概明白自己走了黴運，但怎麽都沒料到，一天之內竟會遭遇兩次襲殺。
上一次雖然說不上因禍得福，不過好歹在輪千戶與風小喵手裏保住了小命，後來又擺平了狐小玉帶來的威脅，不想還沒等弄清楚狐女為何又對他恭敬起來，殺機卻又降臨了……
殺手於少俠而言並不陌生，這些人白天的時候就站在梟鷹與阿輪身後，如今不知何故，又殺了個回馬槍，對他招招奪命。
與白天相比，這次殺手的人數更多了一倍有餘，值得慶幸的是，當中最強的也不過才四境青林，雖然狐女剛剛才從雪地上爬起來，看上去虛弱非常，但還是掩護尊上等人撤回馬車，逃向南方。
在那之後，狐小玉一直沒追上來，也不知是不是寡不敵眾，落到對方手裏。勉強值得安慰的是，殺手們也沒追上來，很可能被狐女拖住了腳步，這便意味著，她應該還活著。
不管是哪一種，在明白自己留下隻會成為小玉的累贅情況下，少俠能做的選擇隻有一個，便是帶著白青山遠遠逃開，為他爭取到恢複的時間，隻要這老頭醒來，那些殺手再多幾倍也白搭，就不知道小玉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林少俠漸漸開發出自身當車夫的天賦，奈何馬匹經過長時間的發力狂奔之後，已不堪鞭撻，跑得越來越慢，最後在嘶鳴中終於累趴下去。
林衍一臉嚴峻，剛剛踹開車廂，要去拉黑風出來，便感覺背後一寒，未及多想已借小黑之力回避開去。
他避得及時，但車廂卻在一道鋒銳劍氣之下炸裂開來，車裏的黑風也被遠遠拋了出去，砸進雪地之中生死不知。
劍氣未消，刀光又現，直斬少俠落地之處。
又一次耗盡了元力，林少俠此刻比之於普通人也強不了多少，如何能避得開這一擊？
他倒是想過是不是能夠利用藍芷的不死之身，但終究還是不忍。
眼見著刀光近身，下一刻林衍極可能便是一刀兩斷的下場，不遠處卻又有寒光閃現，直射刀光，二者相觸之時各各炸碎，夜色之中，少俠隱隱見到使刀之人退飛出去，想來受傷不輕。
此時一道倩影忽閃忽隱，快速接近，在使刀之人落地之前已衝其遞出一爪，直接要了他的小命。
倩影未有絲毫停留，身形閃動間已到了林衍附近。
少俠看得真切，知道那是狐女，卻依舊高興不起來。
此刻的狐小玉狼狽非常，身上殘破的綠衣八成已被鮮血染紅，更讓林衍在意的，是她已露出真身。
多日相處下來，他知道狐族幻身神奇，特別是在群戰之中，由於隨時都能變化成為敵人的模樣，隻要不是九死一生，狐女幾乎都可以存活下來。
少俠可不認為小玉是因為消耗太大，剩餘之力已不足以使用幻身，更大的可能，是她覺得逃脫無路，幹脆節省每一分力量以迎擊敵人。
“小玉……”
“尊上，小玉知錯了。”
林衍苦笑，狐女在他打了藍芷屁股一巴掌之後便倒地不起，等到能夠爬起身，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小玉知錯了”，但坦白講，林少俠真心不知道她錯在哪裏，又是什麽原因讓她又改變態度，重新尊他為上。
少俠不是沒想問，可殺手來得太緊湊，他壓根就沒顧得上問清楚，而眼下又哪裏是說這個的時候？
“帶上藍丫頭，走吧。”林衍道，很諷刺，短短不到一天，他竟第二次說出類似的話，仔細想想，這會的情形，與白天輪千戶追殺他時也差不了多少。
小玉沒回話，也沒動，如果說，一個多時辰前，她倒地之初，心中便生起悔過之意，那麽此時她就更是後悔得腸子都青了，甚至痛恨起自己來。
在她想來，若非自己試探尊上，又誤會尊上並非妖族皇族，便不會逼得尊上再次動用皇者之氣。
皇者之氣一發，身為妖族中人，首當其衝之下，原本傷勢未愈的她更是元氣大傷，也正因此，隨後竟連這些原本境界力量皆遠不如她的敵人逼上了絕路。
其實無論從哪個角度上看，小玉縱然有錯，錯的也不會多，可惜由於後果嚴重，她便鑽了牛角尖，總覺得自己太任性，才害得尊上落到如此田地，心中自責，也便起了死戰之心。
林衍很想再勸她，但敵人沒給他們時間，至少有十幾道刀光劍影已奔襲而來。
也是直到此時，少俠才恍然醒悟，敢情這些家夥早已追了上來，不曾立即出手，隻是為了逼狐女為了救他而現身，很顯然，他們得逞了……
狐小玉那條大尾巴瞬間崩得筆直，嘴角兩顆尖牙似乎也鋒利了幾分，她不退反進，迎了上去。
前麵說過，她是個間諜人員，本身便不擅長於正麵作戰，如此戰法，於她而言最是不利，但她身後便是尊上與小公主，她退不得。
十幾道寒光在狐女全力爆發之下接連熄滅，但也在她身上又留下了好幾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更要命的是，周圍又有更多的寒光閃現，它們隻有幾道對準了狐小玉，其他全都盯上了林衍，偏偏卻蓄而不發，逼得狐女不得不回身護主。
林少俠已經拔出了狗腿劍，奈何體內不存半絲元力，眼前的戰鬥他根本插不上手，當然，他拔劍也不是為了戰鬥，而是自我了斷。
假如能活，他自然不會想死，但就目前的情況，他要是不死，狐女如何肯離開？
在這之前，就是打死他，他都不可能想得到，一天之內竟連玩了兩次舍己為人，不同的是，第一次多少有些作秀的成份，但這次卻純粹是真心為之。
殺手們不一定知道少俠存了自殺之心，但這並不影響他們對他下殺手。
小玉死戰不退，隻是敵人太多了，已經多到她超水平發揮也無法攔得下來的地步。
但她沒想過要放棄，既然攔不住，那就擋，利爪牙齒手腳都擋不住，她便用身體去擋，可要是還擋不住呢？
雖然在人群中帶起了近十道血光，狐小玉終究還是被寒光所穿透，五把利刃在紮進她的嬌軀之後，去勢未止，又刺中她身後的林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