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雪一見
第5章:初雪一見
??林思周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一枚懷表,打開來看,正好被覃鶴生瞧見。
??覃鶴生隻見懷表中的人一身民國女學生的服裝,紮著麻花辮,笑容燦然,眉眼如月。
??好似在哪見過,思緒飄到兩天前救下的一個女扮男裝的少女,他少年時遇到的女孩已經長大了。
??林思周的餘光看到他往這邊看,胸口煩悶,又因為他曾經救過自己的女兒,便開口說道:“這是我女兒林適微,你別看她模樣生得嬌俏,像她娘親,以為是個溫婉可人兒,但性格偏偏不似她娘這般嫻靜淑雅,倒是像我兒時,上樹抓鳥掏人家的窩,挽起褲管便大咧咧地下河摸魚。向來對女紅一竅不通,喜歡舞刀弄槍,拿著我的槍杆子對著靶心,一瞄一個準,她這般男兒性格,不知有哪個婆家肯要她。”
??林思周嘴上嫌棄自家閨女,可心裏可喜歡著呢,就不知哪天誰家男兒娶走他女兒會是個什麽樣的人,會不會跟他一樣,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
??“令嬡被你保護得很好,才會動若脫兔,活潑可人,是個靈動不可多得的姑娘。”覃鶴生淡淡地開口說道。
??林思周聽到自己的上級這般誇自家閨女,心中暢懷,說道:“若是被她聽到副司令這麽誇她,她必會更肆無忌憚了起來,闖禍搗蛋已不是兩三天的事了。話雖如此,至今還沒做出令人震驚的事兒來。若不是當年你救了她,她哪還會像今日這般在我眼前活潑好動。”
??覃鶴生不知是否路途顛簸,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聽到林參謀說自家閨女至今還沒做出震驚的事兒來便一陣激靈,微微勾起唇角,淡然一笑。
??“令嬡是否還在讀書?”覃鶴生轉移話題,問道。
??林思周展顏,說道:“明年開春便是上大學的人了,前陣子還同我鬧過,要去南方的中外合資開設的育英大學,我肯定不同意的,當年慕昭就是去了南地回來不久,就……我哪舍得閨女離我這麽遠,後來她隻好在扶錦州國立大學上課,我隻求她學有所成,能相到一戶好人家,相夫教子,安安穩穩的過完這輩子。天大的事,有我這個做爹的扛著。”
??林思周無意間提到林慕昭,覃鶴生似乎很久都沒聽到這個名字,今日林參謀既提起,壓製心底的不安和局促,便多問了句,“慕昭妹妹至今還未有下落?”
??林慕昭跟覃家的少爺小姐是青梅竹馬,自小跟覃鶴生交好。
??幼時上私塾學堂,天還沒亮,覃鶴生便早早的帶著熱騰騰的包子在林家宅院門前等著林慕昭出來,女娃娃背著單肩背包,口袋裏揣著西洋出口的白兔奶糖,見到門外的覃鶴生都會給上兩顆,然後接過熱騰騰的包子,坐在門前旁的石墩上,小口的吃著包子。
??偶爾,管家送女娃娃上學時,吩咐司機開車繞到覃府門口等著,女娃娃帶著熱騰騰的包子。兩家長輩見兩個人自小親近便定下了娃娃親,待覃鶴生十八歲時,擇日成婚。可後來,林家大火,林慕昭失蹤了,林家也沒有要尋人的意思。
??覃鶴生出國留學,此事便不了了之,至今仍未有個妥當的說法。
??林思周眼角泛著隱隱淚光,說起他的舍妹,作為長兄甚是掛念,可其中的緣由,他不便說給覃鶴生聽,哽咽道,
??“那群人劫走了舍妹後,所有的線索都焚毀在舊宅,當年又沒有如今的通信方便,尋一個人談何容易,三娘當是沒生過她,終日臥病在床,以藥為伴。”
??覃鶴生早知會是這樣的結局,他便要寸步不離地留在她的身邊,保護好她。
??心有慚愧,隻想好好彌補林家,他緩緩地說道:“改日我登門拜訪,三夫人的病,我想替她看看,現在的西醫發展的速度比中醫快,藥效方麵就更不用說了。”
??兩人在車上談話,不知不覺便到了杏城的法租界,艾博俐侯爵命人在侯爵公館大門等候,等延軍的車子緩緩地駛進公館,站在路兩邊的法蘭西士兵微微鞠躬,這場麵並不是每日都上演,艾博俐侯爵隻接待華夏的高等官員或者商業大亨。
??覃鶴生是北方政府的副司令,自然是不敢怠慢了,艾博俐侯爵與他的夫人伊麗莎白親自在家門口迎接,隻見從車子上下車的覃鶴生一身紺藍色軍裝,身姿挺拔,氣宇不凡、望之儼然,實在是難得一見的大將風範。
??“Nicetomeetyou.艾博俐侯爵。”覃鶴生禮貌性地來了個貼麵禮。
??艾博俐侯爵說道,“Nicetomeetyoutoo.覃先生。”
??林思周跟著覃鶴生進入裏麵,侯爵公館是哥特式的建築,室內的風格延續法蘭西奢靡的貴族氣息,無不彰顯法蘭西人的地位。
??今日他們前來是談法蘭西貨品出口北地,派留學生前往法蘭西學習等事,艾博俐侯爵既是貴族也是個大商人。
??大商人從來都不做小買賣,他可以向法蘭西皇帝提議,提出與華國北地達成貿易往來,學識交流,可是他們要的好處就是在扶錦州開通通商口岸,同時法蘭西進口稅率降低百分之十。
??覃鶴生知道西洋人向來狡猾,前段日子據華新日報所知,南地喬政府決定與法蘭西,大不列顛達成協議,開通三口通商口岸,往內陸發展紡織業,既同南地政府達成了協議,還想順著藤子往上爬,對扶錦州開設通商口岸,直逼覃政府,這猖獗的行為也隻有金頭發,藍眼睛的人做得出來。
??“艾博俐侯爵,進口稅率可以降低百分之十,可是扶錦州開設通商口岸那就免談了。”覃鶴生端起一杯咖啡,喝上一口,果然貓山咖啡比穀山咖啡口感差了點。
??他放下杯子,幽幽地說道:“我大可跟俄國的皇帝達成協議,讓學生前往俄國留學,學習俄國的重工業。世界之大,我不隻是隻跟法蘭西貿易往來,這其中的利弊,我相信艾博俐侯爵不會不懂。”
??艾博俐侯爵嗬嗬一笑,北地司令果真人如其名,“覃先生,咱們慢慢談,總能談到雙方都很滿意的結果。”
??“好,我也是想跟艾博俐侯爵談到滿意為止。”覃鶴生又抿了一口咖啡,還是覺得總差了點糖味,不過無妨,稍許加點進去便可。
??他們回到扶錦州已經是晚上七點,林思周晚上還得在軍營裏值班,便不同覃鶴生回官邸了。
??原本覃鶴生是想讓司機直接開回邯幽台的,可今日一早,在他出發之後,俄國政府那邊發來了電報,他得回去取那份電報,其實可以派人把電報拿回來的,可是在家還是不方便辦公,便讓司機掉頭往覃官府的方向開去。
??待他下車時,天空飄起鵝毛般的細雪,宛若柳絮。
??覃鶴生抬頭之時,視線對上他平日裏的休息間,裏邊的柔色燈光照在越發白色的地上像疊上了一層紗帳,似明似暗地發著微弱的光。
??廉軍官看他站在空地中久久未回神的樣子,在旁邊提醒他一句,“副司令?你瞧現在都開始下雪了,咱們進屋裏吧。”
??覃鶴生回過神來,笑著道:“你看我都忘了要進去,這事兒多了就想放空一下自己。”
??“這兒天氣冷,咱們進屋烤烤火,喝點暖胃的湯,副司令千萬要保重身體呀。”司機擔憂他站著會染上了風寒,雖然不了解副司令的為人,可這幾日他所做的事著實令他震驚,卻是個顧全大局,憂國憂民的司令軍長。
??覃鶴生輕笑道:“我少年時期學過幾年功夫,身體可壯實得很。”
??他們邊走邊說,很快便進了綜合大樓,他吩咐廉竭暉,說道,“阿廉,你替我打個電話回覃府,說我今晚宿在官邸處理電報的事情,不用等我回家了。”
??“好!小的馬上去辦。”司機做出一個敬禮的姿勢。
??良久。
??林適微趴在窗前發呆,忽而轉頭對坐在沙發上的葉淑真說,“我的好姐姐,方才外邊的車笛聲是誰進來了?”
??“還用誰,不就是你這幾天在念叨的人。”葉淑真放下手中的報紙,瞧她一眼。
??她看到林適微露出微許的笑容,不忍潑她涼水,又說道:“副司令這幾天做的事有目共睹,既平了民亂,安了民心,又開設公立學堂供貧困子女入讀等事,一下子成了北地炙手可熱的乘龍快婿。”
??“葉姐姐,這麽說來副司令他至今尚未娶妻,那他….”林適微遲疑一陣,想問她關於副司令有沒有意中人之類的話,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瞧她沉默不語,葉淑真又道,“他與我同窗五載,至今仍未娶那兒時定下婚約的女子過門,同學們間都好奇他喜歡什麽樣的女子,畢竟現在是提倡自由戀愛,他若遇到自己歡喜的人大可退掉那門娃娃親,可偏偏都這麽久了還未退這樁婚事,大夥們猜他是意屬這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事。”
??林適微聽了她說的話,少了往日的活潑,依然沉默,彷佛是浸在裝了冰水的瓦缸裏頭,任由冰冷的寒意侵蝕那顆小鹿亂撞的心。
??不知是否開了窗的緣故,外邊的風無情地刮著她瓷玉般臉,泛起了一層淡淡的坨紅,宛若一株悄然開放的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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