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被謀殺的仙人球
怎麽樣了?
沒事吧?
好險啊!
誰這麽缺德,真是……
附近公交站等車的人、路過的行人,紛紛圍攏過來,七嘴八舌,關切的詢問。
餘波臉紅了。她身體動了動,想掙出郝烺的懷抱。郝烺這才意識到自己手臂一直箍著她。他忙鬆開手。
方小財、小胖他們幾個擠進人群。
方小財一臉興奮:“老大,你這是英雄救美涅!”
小胖也附和方小財,朝郝烺豎了大拇指。“對店老大這種行為,我建議公司應該通報——”“通報批評”是小胖詞匯量中的固定詞組,平時說習慣了,常脫口而出,這會兒小胖突然意識到這個詞組不適合當前語境了,因此他頓了頓,才又改口道:“通報表揚!通報表揚!”
方小財朝小胖後背擂了一拳,小胖很配合的“嗷”了一聲。
秦征卻不言語,雙手插在褲兜,一直在旁邊瞅著。瞧瞧郝烺,又瞧瞧餘波。想問什麽,又好像覺得問什麽都是多餘,而且,問了也是白問。
郝烺低頭,俯向餘波耳際。
“你先回房間。”郝烺低聲說。
餘波微微點頭,轉身進公寓。
郝烺目送她單薄、瘦小的背影,怔了幾秒鍾。收回目光時,郝烺發現方小財他們正瞅著他,眼神裏全是問號。
方小財:“什麽狀況這是?我錯過什麽了嗎?”
郝烺:“你說什麽狀況?都幹活去!這隻仙人球從哪掉下來的,得查清楚!”
住戶嚴禁高空拋物以及相關危害、責任,城市之家管理中心不論在公眾號推文、樓梯間的黑板報還是電梯裏的公示欄,都會反複提醒、告誡。以往高空墜物的事件,公寓也曾發生過,不過都是些瑣碎、垃圾,像今天這樣的花盆從天而降險些釀成命案的大事,還是頭一遭。
調查並不難,把監控調出來,查看一下,隨即便知仙人球來自何處。
郝烺安排了一下,然後乘電梯到了七樓。餘波剛才的表現,讓郝烺心生詫異,他必須去看一下。以往餘波總是一驚一乍,好像任何一丁點異響都能把她嚇倒,她臉色蒼白、微微發抖的樣子,郝烺一直都還記得。但剛才郝烺將她摟在懷裏時,感覺她身體僵硬的像一塊石頭,神情出奇的冷靜,甚至可說冷漠。那一刻,仿佛她的魂魄飄出了他的懷抱,不知遊蕩去哪了。
莫非是嚇傻了?
郝烺敲了719的房門。這是他第一次正兒八經敲餘波的房門。郝烺感覺有些異樣,這間房自己好像來過許多次了,卻竟然是第一次敲門?
餘波打開門,微微笑,仿佛一點也不意外他會來。
餘波:“你還好嗎?剛剛我一定撞痛你了。”
郝烺不掩飾自己的驚訝,還故意放大了這份驚訝:“咦,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善解人意了?是因為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會這麽市儈吧?”
餘波不理會郝烺的打趣,轉身在操作台燒水、泡茶。
“話說你的腦袋可真硬,啊——”郝烺故意呻喚了一聲,“我的胸骨這會兒還是疼的,這回隻是紅花油可不行……”
餘波並不搭話,但從她的側臉和身體的姿態,可以感知她一直在很柔和的微笑著。郝烺發現,餘波的身體動作裏多了一些以往沒有的成分,那是一種叫做“女人”的成分。郝烺必須承認,以往麵對餘波,他是沒有一種持久的“她是女人”的概念的。她那種總想躲起來、藏起來的樣子,眼裏時時流露出的驚恐、慌亂,讓他感覺她像一個夜間出沒的性別不詳的小動物,明亮的陽光,喧囂的人群,都能讓她產生不適。
但此時,她的笑容,她的背影,她倒水的動作中,有一種溫柔的情致。而這種溫柔卻是在剛剛經曆了與死神擦肩而過後,實在不可理解。郝烺以為自己會困惑,但隨即困惑的卻是他立即就領悟了:正是剛才的生死一線,讓餘波變得溫柔,激發了她或許自己也不了解的女人的本能。
郝烺內心猛地一震。
郝烺打量餘波的房間。一個小沙發,一把椅子,一張寬大的書桌,桌上整整齊齊碼著書,一隻放滿書的書架,操作台上,一隻咖啡壺,一隻咖啡杯,一隻咖啡勺……所有物品隻有一樣,一律擺放整齊,像酒店的標準間。
郝烺往前走了幾步。書桌上放著一張寫了半頁字的紙和一隻筆。本不該偷看別人東西的,郝烺終究是沒忍住。隻溜了一眼,兩個詞迅速進入他的眼睛。遺囑。母親。施亮兒的話在郝烺的腦海回蕩,“聽說她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作家,有一個老年癡呆的老媽,為供她住療養院,房子都賣了……”
餘波將盛茶的紙杯遞給郝烺。郝烺瞧著她假裝很隨意的走到書桌,雙手在背後將那張紙折疊起來。
餘波:“參觀完了,有什麽觀後感麽?”
郝烺笑道:“仔細看了一下,冷清的就像尼姑宿舍,還好茶是熱的——”
尼姑?餘波的臉微微變色。郝烺一時也怔忡了,這個詞說出口的時候感覺那麽熟悉,好像曾經在哪說過。
餘波笑笑:“你大概說的沒錯,別人也這麽評價過。”
郝烺走到餘波麵前,停在關切但又不至讓餘波不自在的距離,臉上是很鄭重的神情,他希望自己以下說的話能讓餘波安心。
郝烺:“這隻是意外,你別想太多,以後這種事絕不會再發生。”
“有個小問題。”餘波猶豫著說。
郝烺:“什麽?”
餘波:“我房間的仙人球不見了。”
郝烺失聲道:“怎會?”
餘波:“我記得我一直將它擺在這兒的。”
餘波走到書桌前。
郝烺:“你確定?”
餘波瞅著書桌上花盆留下的一圈印漬。公寓沒有室外陽台,餘波平素都將仙人球擺在窗戶旁邊的書桌,隻在覺得仙人球需要曬太陽時,才會在窗外空調外機上擱一小會兒。最近好些日子以來,餘波不記得自己挪過仙人球……但719房正好臨街,如果餘波記錯了,如果仙人球真的被忘在了空調外機,就這麽掉下去的話,也剛好會砸在今天的位置。
郝烺的手機響。
“喂——”郝烺聲音很是焦躁。
小胖的聲音聽上去卻很沮喪:“店長,監控沒了。”
郝烺:“沒了?沒了是什麽意思?”
小胖:“那會兒大樓停電了,打電話問過,臨時故障,就十多分鍾,趕巧了……”
郝烺不自覺的在小沙發上坐下來。果真趕巧嗎?是不是太巧了?郝烺思索著,頭往後仰,眯著眼睛,慢慢地有點困了,這兩天趕資料,他幾乎沒怎麽休息……
再抬頭時,郝烺發現餘波盤腿坐在他對麵的地板上。這是餘波的習慣。從前每回阿匡到房間來,餘波便這麽坐在地板上與她說話。她習慣坐在地板,也習慣了與人的這種距離。
此時,從餘波的角度看出去,手長腿長的郝烺岔開腿坐著,一手搭在扶手,一手擱在沙發座麵,像個蜘蛛精,幾乎把小沙發占滿了。大個子與小個子,眼裏看出去的世界總是不同的。餘波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小沙發竟然真的這麽小。餘波有些驚奇的瞅著。
郝烺睜開眼,正好與餘波的目光撞上。
郝烺:“你看什麽?”
餘波:“你看起來有些累了!”
郝烺:“真心話?”
餘波默然。
郝烺:“你幹嘛坐地板上?”
餘波:“我喜歡。”
郝烺:“喜歡?我看不是……”
郝烺手機又響了。郝烺瞅了一眼來電顯示,皺了眉,在電話裏連續嗯了幾次,最後一句話是“知道啦,一會兒就回來。”隨即掛了電話,站起身,走到餘波跟前。
郝烺:“你手機——”
餘波將手機遞給郝烺。
郝烺:“密碼——”
餘波:“1014”
郝烺輸了密碼,又滴滴滴的按了一連串數字,最後才把手機還給餘波。餘波伸手去接,郝烺卻沒有把手機放回她手裏,而是握住她的手腕,將她從地上拉起來。
餘波縮回了手,又略微往後站了一點,不然她又會被郝烺寬寬長長的手臂攏進懷裏了。郝烺觀察著她的小心,但什麽也沒說。倒是餘波自己,打破了這稍許尷尬的氣氛。“你要走了?”餘波說。她似乎在問,又像在自言自語,語調裏,那種無意識間的溫柔又出現了。
郝烺想了想,說:“現在我們互留了手機號,所以——”
餘波:“所以?”
郝烺:“所以下回別坐地板上,你這麽小一點,我怕會踩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