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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月亮的故事

  經過近一月的施工,公寓後門已經維修完畢。原來僅三尺寬的台階,擴充成一個能擱四張小圓桌的平台,四周還築了白漆木欄,餘波看著,心裏想:“春秋的下午在這曬曬太陽、發發呆該是不錯的。”


  餘波出公寓後門,順著車道往外走。這條路已成餘波出入公寓的固定路線了。停車場門口,大爺正背著手溜達,看見餘波走近,眯眯笑。他難得在上午撞見餘波。上午總是餘波雷打不動的固定工作時間。


  餘波也笑著跟大爺打了招呼。也許因為天氣涼爽,她今天心情不錯。但即便如此,從停車場出來,站在公寓前街邊的梧桐樹下候車時,餘波還是不忘四處打量。郝烺漸漸給她一種神出鬼沒、無處不在的感覺,她不得不防著點。


  一輛黑色汽車停在餘波跟前。餘波瞧了一眼車牌號,並不是她叫的車。車窗搖下來,她看見戴著墨鏡的秦征。


  秦征:“上車,我送你。”


  餘波:“你知道我去哪嗎?”


  秦征咧嘴笑:“不管你去哪,我都送。”


  餘波猶豫著,她不願承認,她其實不敢上車。雖然秦征與她還算熟悉,可也正因為是熟人……秦征下車,從車頭繞到她這邊,替她打開車門。秦征似乎看出了餘波的心思。


  秦征:“放心啦,你是安全的。”


  他這麽一說,餘波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再拒絕就顯得不合情理,餘波坐進副駕駛座。


  餘波:“我去南山療養院。”


  秦征咂咂嘴:“喔,確實不近。”


  秦征目光從墨鏡上方,望向公寓。公寓自動門時而打開時而闔上,不斷有人進出。秦征嘴角泛起一抹壞笑:“這家夥,今天肯定不能搗亂了。走,咱出發——”


  餘波:“你說誰?”


  秦征:“除了他,還有誰。”


  餘波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他話的意思,隻是從他說話的語調,才慢慢猜出。


  餘波不吭聲。


  秦征瞅她一眼,像是很無心的說道:“他肯定猜不到我們去哪了,他們這會兒應該還賴在床上吧。”說完,意味深長的笑笑。


  餘波:“他們?”


  秦征:“施亮兒昨晚過來了。”


  餘波知道自己應該“哦”一聲就可以了,多一句便會入秦征的套,但她終究沒忍住。“他們不是分手了?”餘波說。


  “分手?據我所知,施亮兒沒那麽容易放過他的。”秦征瞧了一眼餘波,繼續說:“再說施亮兒有啥不好呢?人漂亮,家世好,倆人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算得上青梅竹馬——郝烺磨磨唧唧拖這麽久,我猜他也沒弄明白自己到底咋想的吧。哈哈哈……”秦征笑起來。


  餘波感覺自己的情緒陡然下沉。她不再與秦征說話了。秦征起了幾個話頭,她都心不在焉,秦征討得沒趣,索性也不說話,專心開車。


  臨到療養院時,餘波囑咐秦征自個兒去溜達,兩個小時後來接她。秦征想問什麽,但見餘波表情嚴厲、如臨大敵一般,便不敢吭聲了。


  因提前與療養院通過電話,護士已幫餘媽媽收拾整齊。餘波到時,母親已坐在簷廊裏等她了。母親今天穿了一條v領的碎花裙子,輪椅的腳踏板上露出兩截鬆弛、圓胖的小腿。護士說,母親近來越來越不願動,該是因為長胖的緣故。


  餘波蹲在輪椅前,雙手捧著母親厚厚的下巴。“最近又長胖了,你該減肥啦。”餘波笑道。


  母親那雙渾濁的眼睛,無神且冷漠的瞥了她一眼,隨即又轉向園裏的花壇。花壇有兩隻蝴蝶,飛來飛去,母親瞅好一陣了。


  餘波揉著母親的小腿、膝蓋、胳膊、後背,一邊絮絮說:“跟我說說,你最近吃什麽好吃的了?”母親稍微抬高了頭,望向蝴蝶飛走的方向。


  餘波自顧自往下說:“……有一天我叫外賣,我叫的是香幹回鍋肉,打開餐盒時,你猜我發現了什麽?”母親脖子縮回來,左右擺著腦袋,拌著嘴。她渴了。


  餘波忙給她喂了水。


  餘波:“……西紅柿炒雞蛋啊,居然是西紅柿炒雞蛋。媽你知道嗎我當時可生氣了,那東西我們從不吃的對不對。記得有一次,在我舅家吃飯,舅媽端來一盤西紅柿炒雞蛋,你一見就把桌子掀翻了,我們跟西紅柿炒雞蛋有仇的對不對……”餘波開始笑,又蹲在輪椅前,把母親麵頰的幾縷白發別到耳後。


  母親的眼皮耷拉下去,她並沒有盹著,隻是不想睜著。閉著眼省力,也許也覺得這樣世界就清靜了。


  餘波繼續說,自個兒絮絮說了倆小時,直到她感覺母親真的盹著了。每回都如此。


  療養院門口,餘波杵在太陽裏等秦征。按摩加說話,倆小時後,她筋疲力盡。


  秦征的車在她身邊停下。


  “今天耽擱你了。”餘波坐進副駕駛座,有氣無力的說。


  “沒事。山裏涼快,正好可以逛逛。”秦征說,遞過來一隻可樂瓶,裏麵是紫紅色的渾濁液體,瓶底有沉澱。“山裏人自釀的葡萄酒,路邊有賣的。”


  餘波看他一眼,又看了看可樂瓶,隨即旋開,秦征待阻止時,餘波已經喝了滿滿一口。


  “慢點喝,都是你的。”秦征說,語調是前所未有的溫柔。餘波扭頭看他,很真誠的說,“謝謝你。秦征。”


  秦征也看著她。“不用客氣,餘波。”他說。


  回程很快,兩人都無話。秦征眉飛色舞,似乎很享受這種靜謐。


  回到公寓時,已近黃昏了。透過車窗,餘波看著大樓外觀,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這也是她每次從療養院回到城裏的感覺。


  秦征:“你以後去療養院,叫我。萬一我有空呢。”


  “耽擱了你一整天。”餘波說,她很有些過意不去。

  “誰讓我想做你的朋友呢?”秦征笑,隨即又說,“沒事的。會好的。嗯——”一個鼓勵的眼神。


  餘波走進公寓,經公寓大廳,經公共書吧,刷指紋鎖,進樓梯間候電梯,她一直目不斜視。電梯門打開,無人,餘波站在電梯裏,抬頭,死死盯著頭頂的白熾燈。她感到特別特別孤獨。


  餘波出電梯,右轉。720房門突然打開了。郝烺站在門口。


  餘波猛地一震,可樂瓶差點掉地上。


  郝烺:“去哪了?”語調甚是嚴厲。


  餘波瞅著他,聳聳肩。她想起秦征的話,“他們這會兒應該還賴在床上吧。”


  餘波:“為什麽要告訴你?”


  餘波往前走。郝烺跟上來。餘波走到719房門口。郝烺就站在她身後。餘波感覺到他身上毛茸茸的暖熱的氣息,正包圍著她。有那麽一瞬,她以為他的手會伸過來,像上次夢裏一樣,箍住她,拉得她貼近他。


  “確實沒必要告訴我。”郝烺突然說。轉身走了。沒有打開房門的聲音。他沒回房間。


  “神經病!”餘波輕聲罵道,不知為何,心裏又泛起曾經出現過的失望的苦澀。


  今晚是個月圓之夜。


  飽滿的月亮掛在夜空,俯視著這座城市。餘波坐在窗前的地板上,可樂瓶放在旁邊。這葡萄酒的口感先是醒目的甜膩,再是醒目的酸澀,也許這就是自釀酒的感覺,有甜也有酸、有澀,倒是從不偽裝。


  餘波打開微信朋友圈。好些人發了圓月的照片。餘波拉到最新一條,是阿匡發的,一張一看就是從她房間窗戶拍的月亮照片,配文是:“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阿匡啊你酸不酸!”餘波嘀咕,再往下拉,新出現一條朋友圈,那個微信名叫“帶我去月球”的人發的。這人潛伏多日,終於出現了。餘波把手機拿近些。也是圓月照片,也仍然是圖配文。一行字:從前有人跟我講過一個月亮的故事。人不在了,故事還在。


  月亮的故事。


  乘著酒興,餘波忍不住寫了評論:我也有一個月亮的故事。


  餘波想起小時候,有一次看見滿月高懸夜空,特別高興,便歡天喜地的朝月亮招手,大喊“月亮你好!我是餘波!”但爸爸在一旁笑著說,別拿手指月亮哦,月亮晚上會來割你耳朵的……


  “從那以後,她每早一覺醒來,第一件事便是摸摸耳朵,看還在不在。”郝烺想起那位故人說,“她從小膽子就特別小。”


  評論有了回複:講來聽聽。


  餘波突然不想說了。


  隔了幾分鍾,一條微信發過來:講來聽聽。


  餘波不理。她側耳聽著,隔壁房間好像有動靜。


  嗒——


  720房間摁床頭開關的聲音。


  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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