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軍情噩耗
這些天來她雖然睡得很少,但仿佛閉上眼就能看到噩夢般的場景,看到姬少重周身浴血倒在戰場上,雖然明知是幻景,但心底的疼痛卻不會因此而減少半分。
如今乍然看到有受傷的人遠遠而來,她立刻本能地奔下台階,心跳中帶了恐慌的節奏,唯恐自己的噩夢再度成真。千萬不要是他……或者是他也好,隻要他平安無恙,哪怕是受點小傷,隻要是他回來了,她就再也不會讓他離開了。
待到了那人麵前,她的腳步卻陡然慢了下來。那男子被幾名侍衛攙扶著,衣袍上已盡是血跡,顯然是受了不輕的傷。垂落的亂發遮擋住了他的麵容,李長歌卻一時間不敢伸手去撥開。她一直在期待姬少重回來,卻又生怕此人是姬少重,生怕他受了傷。
好在她不必猶豫太久,那人已經自行抬起了頭來,勉強笑道:“陛下,臣……幸不辱命。”
長歌微微一怔,眼前這負傷而來的男子,竟然是連銘。她隨即便明白了他會弄成這個樣子的原因,被外放後,南宮昀一定是不會放過他的,而他所說的幸不辱命,大約是指自己送他離開前所說的那番話。
確定了受傷之人並非姬少重後,長歌心思稍定。在如今的境況下能再見到連銘,心中竟湧起了些許暖意,於是她亦報之以微笑:“連大人果然是守諾之人。”
溫暖隻得一瞬間,在看到連銘衣襟上幹涸的血痕後,她的神情陡然一變,厲聲吩咐侍衛道:“快去叫太醫,”略一停頓後,她又改了主意,“不,還是直接將連大人送去太醫院吧,一定要讓太醫令好生照顧。”
侍衛諾諾應下,連銘卻未肯立刻挪步,而是神情複雜道:“陛下,連某不過是卑微的臣子,又曾在南宮一黨之中,陛下何以會如此厚待於臣?”他的眼神飄向了遠方,嘴角露出嘲諷的苦笑,“這次若不是我得了陛下警告防備在先,恐怕此刻便不是受傷這樣簡單了。”
他雖言簡意賅,但李長歌也能聽出其言下所藏的驚心動魄。連銘離開京城已有多日,至今才狼狽帶傷而歸,路上所遇凶險必然極多。不論從前他與南宮昀的真正關係究竟如此,如今也該死心了。
雖然這是李長歌之前刻意引導得來的結果,但這一刻,看著連銘眸光黯淡的樣子,她還是隱約有些歉疚。
連銘這樣的臣子,確實是不可多得的,拋去才華不談,他雖然酷吏之名在外,但處事能力卻是一流的。做君主需要仁厚,但臣子若一味仁厚,朝綱又要靠什麽去維持?南宮昀縱是再陰險狡詐,但始終算是個有慧眼之人,不然也不會如此器重連銘。
如果沒有她做的那些事挑撥離間,不管南宮昀走到哪一步,始終都會將連銘視作盟友的吧。哪怕他如願登上九重帝闕,也仍然需要這樣的臣子來匡扶社稷。
想到這裏,長歌心下愧疚更甚。然而此時此刻,無論她如何愧疚,都不能吐露任何心事。開弓沒有回頭箭,她費了那麽多努力才將連銘與南宮昀離間,如今貿然反口,隻會加重其害。從這件事上,她已深刻體會到了身為帝王的無奈,或許坐上了那個皇位,就要變成另外一個人,無法事事遵照本心行事。
“陛下?”察覺到了她的思緒飄離,連銘不禁再度出聲。
長歌這才想起之前他的問話,隻淡淡道:“因為你是對於唐國來說不可多得的臣子,而且,就算你曾在敵營,也從未做過加害我的事,不是嗎?”
連銘一時默然,其實李長歌所說不能算是錯,雖然從一開始,他就按照南宮昀的安排隱藏自己,並刻意選擇公開站在她這一邊,暗地裏卻仍然在給南宮昀提供消息。但是,他所提供的那些消息似乎都並沒有收到什麽效果,至少對她確實沒有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或許,除了那件事之外……
反正都已經開了口,不妨一次說個清楚,連銘眼神一定,正待將自己所知道的消息都和盤托出。他是再也不可能回到南宮昀那一陣營了,既然選擇了站在她這邊,不妨站得更徹底一些,若是為了掩蓋自己從前的罪過而一味隱瞞,還有可能造成更多的意外情況。
看著一名侍衛單膝跪地將從前方來的戰報呈上,連銘一橫心便要將隱藏於心底的隱秘說出,然而他還未啟齒,便看到李長歌的表情陡然變了。
連銘一時間有些恍惚,和其他臣子相比,他其實算是見到李長歌次數較多的了,也曾見過她泫然淚下的模樣,然而這一刻她臉上的驚痛,卻難以用任何言語來形容。剛才還神采奕奕的少女,一瞬間就仿佛失了魂魄一般呆立在原地,空洞的眼眸中隻剩下長痛不息。
“陛下……”他試探著叫出聲,卻沒能喚回她的任何神智。
仿佛還沾染著硝煙氣息的戰報自她無力的指間滑落,連銘強忍住周身的傷痛俯身撿起,隻看得一眼便抓住了重點。
……主帥率軍途徑檀嶺時遭遇伏兵,損軍八千……主帥失蹤,遍尋不果……
倘若僅僅是戰事上的失利,恐怕還不至於讓李長歌倉皇若此,想到之前關於那神秘主帥的傳聞,連銘便立刻明白了來龍去脈。這次領兵出征的那人,便是從前在唐國為質的燕國皇子了吧,雖然數年兜轉間,那人的真實身份已然成謎,但是這世上,能讓李長歌流露出如此哀慟神情的,除了他不作第二人想。
他從前與南宮昀為盟時,曾數次研究李長歌的弱點,最終下來也不過是發現了這一個而已,如今用自己的雙眼得到了驗證,果然是一擊致命。
“隻是失蹤而已,陛下且莫多想,不論這消息是真是假,當務之急應是穩住軍心,”連銘語聲沉重道,“否則,京城未必還能守到主帥平安歸來之時!”
“……他都不在了,我守著這京城還有什麽意義……”李長歌喃喃道,仿佛夢囈一般。
“陛下,若是現在放棄,一切就都白費了!”連銘急道,忍不住逾矩抓住了她的肩膀。
長歌的目光終於漸漸有了焦距,半晌才如夢方醒般道:“多謝,多謝你肯回來。”若不是他當頭棒喝,她可能就此沉淪了理智。
姬少重一定不會如此輕易就輸的,而她也絕不能因為這樣一個消息就投子認輸!